林小紅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在校醫院了。


    她從一個恍惚的夢中驚醒,她不記得自己夢見的細節,她隻記得有一個燃燒的影子在追著她,她在校園中奔跑,路過古色古香的歐式建築,卻始終甩不掉那個影子;然後她不知怎麽就跑到了外麵的街道上,她對芝加哥不了解,她隻知道那是美國城市的街道,黃色的公交車上有肥胖的黑人大媽。


    她甩掉了那個燃燒的影子,可是又有一個什麽孩子壓在她的後背上,用不知道什麽語言在她耳邊絮語,好像是附身的孩靈一樣瘮人...然後好像又有人跟著她,雖然她不知道是誰跟著自己,夢已經變得愈發模糊,但是那種被追獵的恐懼感卻記憶猶新。


    哪怕是現在,她的心髒仍然在狂跳,額頭上滲出汗珠,隨著心髒的搏動腦後一陣陣鈍痛,眼前也有些發黑。


    好像最後她跳湖了?還是跳進遊泳池了?她感覺自己沉入冰冷的水中,她快要窒息了...


    當她想要坐起來的時候,才意識到這不是普通的校醫院病房,她現在被拘束衫——沒錯,就是那種厚厚的,非常重的,含鉛的拘束衫,精神病院用來將瘋子固定住不亂動的——捆在了床上,太陽穴上還貼著測量腦電波的電極片。


    周圍是精神病院牢房的那種軟墊鋪的牆壁,用來防止精神病人發瘋撞傷自己。


    “這是發生了什麽?”她感到頭疼,像是喝醉了酒一樣,她知道喝醉酒會幹出非常瘋狂的事情,她好像看過一部電影,講四個男人在拉斯維加斯狂歡後第二天完全忘記自己做了什麽——和人打賭拔掉牙齒,和一個帶娃的陪酒女結婚,放走別人養的老虎,贏了80萬被賭場趕出去...


    她感覺自己現在就是這種狀況,也不知道究竟幹了什麽,竟然能被當做瘋子關在精神病院的牢房裏...她想要迴憶,卻始終無法迴憶起來,連那個詭譎的夢都逐漸模糊。她現在在什麽地方?還在卡塞爾學院嗎?她完全不知道。


    她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已經因為口渴而幹裂,滲出血珠,腥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她現在該怎麽辦?逃離瘋人院?據說阿卡姆瘋人院確實挺好逃的,就是不知道這裏...


    她記得曾經看過一個討論帖,關於正常人被當做瘋子送進精神病院該如何自救,據說最好的方法就是該怎麽做就怎麽做,非常聽話,這樣就能被當做病情好轉提前放出去。但是也有人說,如果別人主觀把你當做瘋子,那麽無論你做什麽,他們都能從你的行為中看出異常,所以你永遠也出不去。


    畢竟,曆史上因為財產問題把親人送進精神病院的案例,簡直比比皆是。為什麽他們能夠成功?因為隻要有人給錢,哪怕是正常人也一定能診斷出精神病。


    “有人嗎?有人嗎?這是怎麽了?誰能給我一杯水?”她感到口幹舌燥,提高了音量。


    沒過一會兒,一個健壯的男護士打開門走了進來,端著一杯水,後麵跟著一個不認識的亞洲男人。他們走進的時候,她才注意到他們的白大褂的胸口有卡塞爾學院“半朽世界樹”的logo,說明他們可能還在卡塞爾學院,他們都是卡塞爾的人。


    她喝了水,抬頭看了一眼那個亞洲男人的胸牌:富山雅史,教授。


    林小紅如果沒記錯的話,他好像是學院的心理醫生?蘇茜學姐提起過,如果失戀了或者不適應大學生活而產生心理障礙,都可以和他聊聊,讓他幫忙排解苦悶,如果得了抑鬱症千萬不要拖著,會越來越嚴重...據說每隔三五年都有吞槍自殺的。


    “你感覺好一些了嗎,scarlett?”這個看起來很和藹的日本人問,手裏拿著一些紙和記錄本,筆別在他的胸口。他招唿那個男護士離開,他們留下來進行隱私的交談。


    林小紅點點頭。


    “不用擔心,你有什麽疑惑,我都會為你解答,並且對你的隱私進行保密——這是心理學家的職業操守。來,放鬆點,看著我的眼睛。”富山雅史教授的聲音很溫和,讓人不由自主就能放下戒備,於是林小紅放鬆了一些。


    “可以把我放開嗎?”她問。


    富山雅史笑了,然後為她解開固定在鐵架床上的暗扣、鉤子和皮帶,將她從拘束衫中解放出來,“當然沒問題,看來你已經恢複了清醒,這是害怕你醒來之後做傻事用的。”他溫和地說。


    林小紅有點臉紅,她不會真的喝醉了或者怎麽樣抽風吧?需要被這麽綁起來?


    富山雅史搬來兩把椅子,兩個人對坐在牢房裏。


    “我為什麽會在這裏?”她又好奇又恐懼,搜腸刮肚地迴憶,也不記得發生了什麽...她好想記得,她和幾個同學跳進了遊泳池?是遊泳池嗎?還是一個什麽湖?她記得爆炸聲,火光衝天——發生了什麽?自由一日?槍戰?學院被入侵了?然後呢?


    然後她就斷片了。


    “你自己能夠記起來多少?”富山雅史教授問。


    他看起來好像異常疲憊,像是好幾天沒合眼,麵色蒼白,黑眼圈跟熊貓一樣。


    “我...什麽都記不起來了。”林小紅搖搖頭。


    “那你知道今天是幾號嗎?”


    “10月...20號?”林小紅皺緊眉頭,她最後記得清楚的是蘇茜學姐問她為什麽不去參加學生會的迎新舞會,迎新舞會是在10月19日,那麽現在就應該是20日了。


    富山雅史搖搖頭,“不,現在是10月24日,你昏迷了整整3天。”


    林小紅瞪大眼睛,三天?她掐指一算,這不說明前天校長的《龍族譜係學入門》和她的臨時導師施瓦茨教授的《煉金化學一級》她都沒去上嗎?她這是翹了多少課了,她會掛科的!


    啊啊啊啊——缺勤會掛科,掛科就沒有獎學金,沒有獎學金就不能繼續在美國讀書,她就得退學迴國,迴國後沒錢複讀,沒錢複讀就隻能去工廠打螺絲釘,去工廠打工就沒法讀書一輩子就隻有中學文憑到哪裏都混不開生活窮困潦倒...她已經能夠想象自己昏暗的未來了。


    霍格沃茨女學霸赫敏·格蘭傑有句經典名言:“我們可能會死,或者更糟糕,被學校開除。”大概描述的就是她這種心境崩塌的狀態。


    “我翹了四天課?不會被退學吧?”她有些恐懼地問。


    對方挑了挑眉毛,似乎是為她擔心的重點不對而感覺疑惑,“不必擔心,scarlett小姐,學院不會為區區曠課四天而讓你退學,就算你留級四年都不會讓你退學的,隻要你不嚴重違反校規校紀。”他盡可能用溫和的語氣說。


    “你記得10月19日晚上發生了什麽嗎?”他在記錄本上寫了點什麽,問。


    林小紅點點頭,“新生迎新舞會,蘇茜學姐讓我參加,但是我沒去,因為我沒有正裝。我在圖書館看書...”她皺緊眉頭,努力地迴憶,可是不知為什麽,一向記憶清晰的她,此時竟然滿腦子亂麻,幾乎無法理清頭緒。


    “很好,然後呢?然後發生了什麽?”


    “然後停電了,獅心會的人接管了圖書館...我好想被清出去了,外麵很黑,警報被拉響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仍然記得,在停電以後,所有人都亮起了黃金瞳,看起來挺震撼,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否也不由自主地亮了。


    富山雅史循循善誘:“再然後呢?”


    林小紅抬頭看著天花板上的不明汙漬,然後撓撓頭,“我記不太清了,我好想在遊泳館?有什麽人,什麽東西在追我們?我和好幾個人跳進了...遊泳池?湖?”她感覺從這裏開始,記憶變得格外模糊,所有麵孔都模糊且扭曲起來,她記不得發生了什麽。


    富山雅史教授點點頭,“沒錯,你跟著芬格爾,路明非,還有一個偽裝成執行部專員的入侵者一起躲進了體育館的遊泳池裏。那天晚上發生一起龍王入侵事件,追殺你們的是失控的青銅與火之王,因為你們某個人身上有非常重要的東西。”


    “青銅與火之王...”她在夢中依稀記得一個燃燒著熊熊烈火的影子,於是什麽都說得通了,原來那個晚上...真的是龍族入侵嗎?“我們有什麽東西?”


    不知道為什麽,林小紅覺得好像確實應該有一件什麽東西,就在風衣的口袋裏。


    口袋裏...她試圖迴憶,卻眼前一黑,頭昏腦漲一陣眩暈。


    “目前正在調查中。”富山雅史教授咳嗽了兩聲,“那麽你是否記得你迴到宿舍後做了什麽?”


    林小紅真的什麽都想不起來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當晚真的迴了宿舍,但是她記得衝天的火光,有什麽聲音好像在她的耳邊迴蕩...她已經記不得是什麽了,隻知道那聲音聽上去像個小男孩在哭。她搖搖頭,“我不知道。”


    富山教授又在自己的本子上記了一些什麽。


    “你記得10月20日你做了什麽嗎?”他又問。


    “我不是昏迷了嗎?”雖然並不知道因為什麽昏迷?她試圖迴憶,卻隻記得一些噩夢的碎片和不明的恐懼,隻是想起來就感覺心跳加速,從頭頂一直涼到腳心。


    富山教授搖搖頭,“你不記得了?”


    “不記得。”


    於是他又記了一些什麽,圓珠筆在紙上劃過,發出嘩啦啦的聲音。


    兩人麵麵相覷,他歎了一口氣,最先開口,“好吧,scarlett小姐,雖然你記不清了,但是我可以告訴你,龍類入侵事件讓你的思維受到了巨大的衝擊,因此做出一些不理性的行為。這一點並不令人意外,很多同學在入侵事件後都產生了ptsd症狀。”


    “我做了什麽?為什麽記不清了?”林小紅皺緊眉頭,如果富山博士不提醒,她根本不記得是龍族入侵了...可能這是她的大腦的保護機製,讓她忘掉害怕的東西?


    對此,富山雅史從他的記錄本中抽出一張照片,“你在宿舍的牆壁上留下了一些奇怪的話語。”


    Σ(⊙▽⊙“a


    林小紅接過照片,不由得毛骨悚然。


    隻見牆壁上寫滿了亂七八糟的字跡,有的還清晰可辨認,有的就已經混亂不堪,她認出幾個字“哥哥”“怪物”“火”“水能克火”(被圈重點塗得亂七八糟),“淹死他淹死他淹死他”,不由得整個人汗毛倒豎。她隻有162 cm,即使踮起腳尖,甚至站在床上也夠不了太高,可是270 cm的層高,竟然被她寫到了快到天花板的位置,全是巨大的字,也不知道那暗色的顏料到底是她的墨水瓶還是血。


    “嘶——”她倒吸一口冷氣。


    “這...這真是我寫的?”她放下照片,瑟瑟發抖,她怎麽可能寫出這樣的東西?她為什麽記不得了?她真的發瘋了?怎麽看著像是中邪了呢?她是怎麽寫那麽高的?難不成爬上去的?


    她想到初中的時候曾經在一節音樂課上看過一個電影,雖然她隻看過前半個小時,卻記憶猶新——一個小女孩被鬼怪附身,在自己的房間裏扭曲爬行,甚至像蜘蛛俠一樣四肢並用爬到了房頂上,而且腦袋可以轉180°!


    她當時可是被嚇慘了,連男主的神顏都沒記住,簡直是童年陰影。


    “我想是的,scarlett。”對方露出一絲同情。


    “我不記得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要寫這些。”她搖搖頭,將照片推迴去,再看一眼她都覺得頭疼。


    “那我想你也無法解釋為什麽你在10月20日早上6:47,在沒有請假和報備的情況下,乘1000快車離開卡塞爾學院?”


    林小紅:(⊙_⊙)?


    “我...離開了卡塞爾學院?”她難以置信地問。


    她這樣的好學生,怎麽可能在不報備的情況下離開卡塞爾學院?10月20日可是有魔動機械的早課啊!那門課可是要隨堂考試的,一不小心就會掛科...雖然連開課的教授都沒了。


    “不僅如此,你還把古德裏安教授當做了諾瑪,打了37個騷擾電話。但是由於古德裏安教授在古籍區和同行討論嚴肅的話題,將手機調成靜音,因此沒有接電話。最後一個電話是10月20日傍晚5:37,古德裏安的教授的助手芬格爾接了電話。”


    林小紅:(o_o)??


    “我...打了騷擾電話?”不是吧?她怎麽會這麽騷擾諾爾斯語教授?她是想掛科嗎?而且...哦,對了,她卡塞爾學院發放的手機裏隻有幾個聯係人:媽媽,蘇茜,諾瑪,導師施瓦茨教授,和負責招生的古德裏安教授。因為姓氏首字母為g,所以他排在第一位。


    本來林小紅打算刪掉他的,但是最終還是沒有刪,因為覺得總是能夠用到。


    “我說了什麽?”


    “你說:‘他跟過來了跟過來了,水能克火,水能克火,他找不到我找不到我找不到我’然後就是很多無意義的重複,當芬格爾想要問你你在哪裏的時候,你一直在重複‘水水水’,‘湖湖湖’和‘淹死他’,然後就不說話了,但並沒有掛斷,一直出於接通狀態。”


    林小紅打了一個寒噤,她不明白這些話都是什麽意思,但是和她臥室中詭異的字幾乎一模一樣。


    “也幸虧你沒有掛斷,他通過諾瑪找到了你的位置,你已經不知什麽時候到了海軍碼頭,他敏銳地意識到事情不太對,你可能是受刺激太厲害去跳湖自殺的,所以派了一支精銳小隊前去救援。”


    “我?自殺?我怎麽會自殺?”林小紅簡直覺得這些描述完全不符合自己的性格,她很怕死的,她怎麽會自殺?難不成她真的在過去的幾天之內被奪舍了?


    “你記不得了。”


    “確實記不得,我簡直覺得過去幾天我怕不是被奪舍了吧?我怎麽會想自殺呢?”


    富山雅史在自己的本子上又記錄了一些東西,“非常感謝您的配合,scarlett,我先告辭了,你好好休息,如果需要什麽,可以去找校醫院的護士。”他收起自己的東西,從椅子上站起來,微笑著微微鞠躬,然後退了出去。


    “等等,你什麽時候把我放出來啊!”她拍打著厚重的鐵門,提高了音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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