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堂的青年盯著女子的臉愣了愣慌忙說到:“姑娘這是要去何處?在下一時情急沒有看路,是我魯莽衝撞了姑娘。”


    白衣女子後麵站著一個俏皮的姑娘,綁著兩個麻花辮,一襲青衣眉目間仿佛帶著幾分怒意:“你這人,走路也忒不小心了!要是把我家小姐撞壞了,你拿什麽賠!”


    藥堂的青年連連點頭說道:“是在下魯莽,是在下的錯,還請姑娘莫要責怪。隻是今日在下身上還有要事在身,來不及給姑娘賠罪。他日姑娘若是生病了,隻可來濟世堂免費取藥。”


    青衣女子一聲嗤笑說著:“想不到還是位大夫呢!”


    白衣女子聽出了自家姐妹言語之中的冷嘲暗諷之意,皺眉輕聲嗬斥:“小青,出門可要注重禮節!女孩子家家的成何體統,讓外人看見,隻會笑話我們沒有教養,在外麵反倒跌了父親母親的名聲。”


    ‘小青’好似聽進去一般頓時收迴了臉上那頑皮的神色,躲在白衣女子身後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吐個舌頭做了個鬼臉。


    藥堂的青年連忙作揖說到:“在下今日還有要事在身,隻怕不能繼續在此耽擱。還望小姐恕罪,隻望來日賠罪。”


    白衣女子輕輕的向下一頓做了個吉祥的動作,沒有再過多的言語。


    隻是微微側身示意藥堂的青年過去。


    藥堂的青年見此也不再多說,隻是留下“許三才”一個名字就匆匆離去。


    白衣女子看著許三才的背影久久沒有收迴自己的目光,直到身邊的小青打岔說到:“姐姐,他真是那個許仙轉世啊?怎麽看起來呆呆的,一點意思都沒有。”


    白衣女子用手輕點小青的鼻子,輕歎道:“你呀,就知道玩!尋常人家出來的倘若個個精明的跟猴一樣,他倒還不是我白素貞的救命恩人呢!”


    小青撇了撇嘴沒好氣的說到:“我才不信他就是姐姐你的救命恩人呢!這般愚笨的模樣”原來按照千年前的發展,高景行今生已經隻怕連青城山都沒辦法輪迴於此,早就已經投胎去往了別處。


    可他既然選擇奪取許仙的機緣,自然早就有手段應付。


    千年來他將自己的魂魄拘留於此地,代價便是隨著輪迴能記得的東西越來越少,並非是他不留手段。而是在其中一世偶然發現,如果仍由自己改動下去,最終這個世界會崩潰,而他也會什麽都沒撈到離開這個世界。


    迫於無奈,也隻記得白素貞,高景行這兩個名字,可這兩個名字代表的什麽意思卻全然不知。


    這一切始終都被他藏在了靈魂的最深處封印起來,直到某一天白蛇機緣徹底被他牢牢地抓住在手裏!


    今生的許三才也早就沒了曾經高景行的記憶,他有的也是支離破碎的畫麵。


    即便神話天書裏的世界與外界流逝並不一致,但仍舊消磨人的意誌,短短幾個字,不足以道盡他在這方世界所受的煎熬。


    而許姓自然也是他布下的手段,在知道自己並不能一直保留千年記憶的時候,他便做了一個防護措施。為的隻是不被這一方世界所同化,一個人在一個地方生活的久了,就自然而然的會融入到這個群體之中,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訴他這一切都是假的,恐怕他會瘋掉的。


    高景行不敢繼續留在青城山的西湖斷橋那一條熱鬧的街上了,唯恐在這人擠人的時候被人敲詐一筆。別看他現在看似有一個不錯的工作,實際上心中鬱悶也是無處發泄。


    原本他想要進京趕考,卻不料這時候許家來人說他是老爺當年的私生子,不行,不能走!


    萬般虛與委蛇的客套之下就連原來的住所也丟了去,日子久了眼看越來越近,他也知道自己的考取功名的夢是徹底破碎了。即便此刻他並不知道這一切都是他留的後手與這天意做的抗爭,早在千年前他就發現這個世界能夠自動矯正一切意外,而他深知自己就是那個最大的意外。


    眼看著來到了賈府門口,碩大的匾額上寫著賈府二字。其實他隻要點點頭,肯允自己的父母早就進了許府做小少爺了,可惜他的心底始終捏著一團氣,那是一團不服輸的氣。


    高景行小心翼翼地叩門喊道:“濟世堂許三才前來幫賈叔煎藥!”一連喊了三聲才有人出門迎接,高景行倒是毫不生氣,賈府上下占地頗大,從後院一路小跑到前院更需要時間。


    賈府,許府,還有個裴府是青城山的三大世家。


    時間帶走了很多東西,帶走了曾經過去的人的痕跡,多少英雄盡做塵埃,在這青城山也唯有賈許裴三家屹立百年不倒。


    昔日的高家?早就是個笑話了。在這條街,這座城,如今再也找不到他們當初的痕跡了。


    “許哥兒今個晚了些,賈老爺早已經讓人在後院兒裏候著了呢!”賈府裏的領著高景行的奴才叫做小辮子,在這種有錢人家的府裏都是沒名沒姓的,在進入家裏的那一刻有什麽特征,就叫做什麽名了。


    說起來他也不幸,母親是個青樓女子,輕信了喝花酒的讒言便為其生了孩子,這可倒好反倒落的什麽都不剩。


    這不,沒了辦法隻好轉投賈府,將孩子大小送上府做了奴才。


    高景行苦笑地搖了搖頭。從懷裏掏出一個用油紙包裹好的東西出來遞給小辮子:“拿去給大家分了吧。今個兒我也不想,隻是聽說什麽狀元來了青城山,這不狀元還沒看到呢,倒是唯恐賈老爺的狀就貼在我的腦袋上了。”


    “許哥兒太會說笑了,老爺隻是等膩歪了。昨晚便尋思等你來吵吵架呢!府上又沒人敢頂嘴,說到底了老爺也還是稀罕您,我們都門清兒的。老爺位置坐的太高了,我們又天天關在這府裏什麽也不懂,還是得靠偶爾做客的少爺們才能知道點趣聞,其實賈府這些年來我們也知道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了......”


    說著,小辮子歎了一口氣不再繼續說下去。


    高景行心裏也清楚三家之爭已經逐漸落下了帷幕。這一切也都是因為那狀元郎或許就是裴家的小兒子裴體,賈家雖然早些年風格無限,可隨著賈老爺膝下孩子一個接著一個逝去,白發人送黑發人之悲痛無不讓他痛心疾首。


    看著走廊邊上已經泛黃的竹葉,高景行心裏也不知道該如何寬慰賈老爺,索性每次都是吹牛打岔過去。而濟世堂給他抓的藥大多也都是調理脾胃,好讓賈老爺的腎氣補起來,心情好轉罷了。


    片刻,高景行將藥材一一放進藥罐煎製之後碎步前往賈老爺的房門處,卻不料聽見裏麵傳來怒吼聲,瓷器破碎聲“許家小賊欺負到了我頭上!狀元可不是他許家的,如今就敢這樣!竟敢明言我他日西去.......”


    推門進去,賈老爺紅著臉氣喘籲籲,一雙碩大的龜眼盯著高景行看。


    高景行沒說一句話,隻是接過丫鬟手中的掃帚輕輕的收拾起來。


    良久,“剛剛的話都聽見了?”


    “不曾”高景行隻是低著頭繼續掃著地。


    賈老爺頹然的坐在地上,看著高景行自顧自的說了起來:“裴休小子裴體,如今高中狀元返鄉。許家自是知道我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想要在裴家站穩腳跟之前吞並我賈家的財產......可笑我賈詡奮鬥數十載,到老反倒妻離子散,哦不.....嗬嗬.....是家破人亡啊......”


    “老爺,這都是常事。於老爺而言,什麽風雨沒有經曆過。濟世堂曾受過老爺幫助,滴水之恩當湧泉報之,這點道理我們都懂.....”高景行沒有抬頭,隻是輕聲的說著。


    “是啊,道理都給你們讀書人說了。可我活了大半輩子,鬥米恩升米仇我又何嚐不懂?你們濟世堂是憑良心,做善事。可你捫心自問告訴我,這世道真就能憑著良心,善事就改變的嗎?”賈老爺看著高景行一點點將垃圾歸攏到一起,也喚人收拾了去。


    與高景行倚靠在床沿席地而坐,身旁擺放著佳釀笑著說道:“賈府四十二載佳釀啊.....快沒幾壇了,倒是都便宜了你小子。”


    “托老爺福。”


    賈老爺沒有理會高景行的奉承,自顧自的說著。而這已經不隻是他一次這樣了,往前數許多次都是這般,一個說,一個聽。府裏都怕賈老爺的嘮叨,就連濟世堂的人都如此,獨獨高景行能夠忍受。這或許源於他那一身糟糕的醫術,讓他沒有理由跟著賈老爺一起發牢騷。


    他隻能安靜的聽,安靜的聽這一個老人風燭殘年的獨白。


    “許家自從大公子許山遊曆歸來,改名許仙後就愈發的不可收拾了。”賈詡自嘲道“是啊,整個青城山都知道他們做善事,連裴家之前都得捏著鼻子說他們許家是青城山第一大善家,積善之家必有餘慶......我呢.....我呢....”


    賈詡的目光看向窗外,言至於此冷笑道:“我積了一輩子善,隻是沒有廣築廟宇,隻是沒有張揚過市,一個裴家,一個許家。真可謂是大善之家啊......”


    高景行隻是撇了撇嘴,這時候卻不料賈詡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差點忘了哈哈,你這娃娃也是許家的雜種啊.......”


    說著,賈詡再次笑出了眼淚,是啊,眼前的人是許家的私生子。可自己的兒孫呢?早已經不見了,碩大的賈府日漸羸弱早已經不再人丁興旺。


    “三才啊.....你說這麽久,我算不算你的長輩啊.....”


    高景行點了點頭。


    賈詡歎氣道:“許三才許三才,天地人三才你要是都占了多好啊,可惜光光名字叫許三才,卻沒有半點兒機靈勁,榆木腦袋!換做旁人隻怕早就認我做幹爹,改名換姓了!”


    高景行隻是喝了一口酒,笑著搖了搖頭。


    這一幕看的賈詡又氣又怒:“許家那許山啊,科舉不行就出去尋仙問道,如今迴來隻怕山字旁邊多一人啊......你呢.....許三才......你拿什麽跟他爭啊?”


    高景行眉頭隻是一皺,但很快就釋然:“過去種種都已經過去了,我能怎麽辦。當年母親過世沒有求於許府,也沒有告訴我還有一位這樣的父親,我就自然不會去許府的。”


    “你不想爭,不代表人家許山不認為你不想爭啊......尋仙問道要財,這財從哪裏來?還需要我這個老頭子多說嗎?你以為你躲在濟世堂,那些人就能放過你嗎?即便你在木楞,你難道感覺不出濟世堂對你的細微變化?”


    高景行放下酒杯正色道:“如果賈老爺是勸誡我提防許府許山等貨色,我自是牢記老爺的。可入若是老爺想要我對許家做什麽,我可就要直接走了。今後也不會踏入賈家半步,人活著,就要有所謂有所不為,君子不應當有害人之心......”


    話還沒說完,隻聽見小辮子連滾帶爬的一邊嚷嚷一邊跑“老爺!老爺!不好啦!裴體和許山二人一齊來府上拜見!”


    一時間,高景行愣在原地。他怎麽也沒想到賈詡嘴裏說的竟然這麽快就成真,不過他這一刻始終抱有幻想,幻想著許山和裴體二人的到來隻是給賈老爺請個安。


    畢竟這也是常有的事情,通常豪紳子女迴到當地在迴府之餘,皆可順路拜訪。青城山百年來一直如此,更何況賈府又在許府和裴府的必經之路上。


    “你且從後門下去吧。”賈詡麵色難堪地看著高景行,神色之中充滿了厭惡。


    他厭惡這一切,厭惡這個世界可卻又深深的愛著這個世界,他誰也不信任,卻已經老到了誰都得信任的地步。有時候他也疑惑時間到底給他帶來了什麽,帶走什麽,可更多的時候隻能一個人喝著佳釀坐在滿是落葉的亭中獨自小酌。


    高景行盯著賈詡,咬咬牙說到:“我想留著,陪老爺一起見見二位大人!我知道許山和裴體定然不會是這種人......”


    可話還沒說完,賈詡老爺就怒發衝冠手中酒杯急忙擲出指著高景行久久才憋出一句“賈家不假許家假啊!”


    可這時許山和裴體的聲音卻在門外突然響起:“許山\/裴體,拜見賈老爺,給賈老爺問安!”


    一時間小辮子撲門而入摔了個狗吃屎,他的身後站著兩位閃閃發光的大人物。這天陽光正好,就連沒有高中的許山都顯得有幾分意氣風發,絲毫不弱於裴體,二人作揖說到:“今個小侄高中\/尋仙歸來,特來拜見賈......”


    在這一刻,他們看見了房門之中陪賈詡喝酒的高景行,都以為是賈詡的私生子,頓時間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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