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沂城迴到住處時,已經是晚上十二點。


    電梯門剛開,一股酸澀難聞的味道就迎麵撲來。


    果不其然,徐盛澤翻身趴在沙發上,吐了一地。


    那副畫麵堪稱慘不忍睹。


    江沂城強忍住把他丟出去的衝動,跨過汙穢物,將所有窗戶門打開,把空調溫度調到最低後,才轉身進了裏屋。


    江沂城自有記憶開始,就在a國生活,於一年前迴國發展。


    半年前,他以青年畫家的身份出現在大眾視野裏。不僅以一幅花鳥畫在中國藝術屆嶄露頭角,還以其俊逸非凡的外表獲得網友們的熱烈追捧。


    隻不過他為人低調,除去必要的藝術活動,平時鮮少在公眾場合出現,也從不舉辦個人畫展。


    比起成名,比起隨波逐流,他更熱衷於自我創作。


    江南市顯然是一個適宜他居住的城市。


    擁有幾百年曆史的江南市,極具古典氣息,是一個文化底蘊深厚的古城,也是一個極其低調的慢城。


    和繁華喧鬧相比,這裏的舒適安靜更能激發人的創作靈感。


    所以他定居江南這件事情,除了寥寥幾人外,大多數人都認為他居住在工作室所在的京城。


    江沂城從外麵迴來後又重新洗了遍澡,他倒沒什麽潔癖,純粹是覺得徐盛澤酸臭的嘔吐物味道驅之不散。


    衝完澡後,他隻套了條褲子出來,常年的鍛煉讓他露出的上半身曲線分明。


    他慢步走到露台上,那裏放著一幅油畫。


    正值秋季,水稻隨風飄揚,就如一片金色的海洋。畫中的女人身穿鵝黃色連衣裙,長發如瀑布,雙手交叉放在身後,清瘦的背影在風裏搖搖欲墜。


    這是江沂城得到的第一幅江流知的畫作,和拍賣會上那幅畫是同年不同月所作。


    畫中的女人卻是同一個人。


    這幅畫從色彩到構圖都比拍賣會上那幅要出色許多,落款時間卻要早幾個月。


    這正是江沂城非要那幅畫的原因之一。一個人的畫作,或許會隨著時間失去創作靈感,變得平凡庸俗,卻不會連最基礎的色彩和構圖都一塌糊塗。


    除非此江流知非彼江流知。


    江沂城搬過一張椅子坐在畫前,他的眼中明暗交錯,腦海裏不時浮現出黎蘇禾那張清秀幹淨的臉龐。


    或許是黎蘇禾和她的氣質過於相似,以至於他對畫中的那個人,產生了幻覺。


    他開始懷疑,那個女人或許沒有傳聞中那麽不堪。


    但很快他又否定了這個虛無縹緲的念頭。


    他的眼神逐漸迷離,重新布滿灰暗陰沉的色彩。


    另外一邊,黎蘇禾洗漱完以後,和簡佐溪平躺在床上聊天。


    “你說一個人為何自幼就對自己的生母充滿仇恨?”以畫中女人出現的年代,結合江沂城的年紀來看,黎蘇禾認為他們是親子的可能性極大。


    簡佐溪聽到黎蘇禾這個問題,麵部有種僵硬感,她眼下閃過一絲陰霾。


    但很快,她嘴角又揚起笑容,“阿禾,先不說其他。如果像你說的那樣,這兩人未免太沒有母子相了。”


    拍賣會上那幅畫,畫裏的女人眼神溫柔,隔著一幅畫都能感受到她身上散發著的母性光輝。


    這種感覺和江沂城身上的的陰沉是完全不同的。


    對於這點,黎蘇禾不置可否。


    “你知道嗎,我爸給我看的全家福裏,小姑姑是獨自一人,身旁沒有丈夫,也沒有小孩。


    我想,當年的江沂城是跟隨父親長大的。或許他是受父親的影響,所以對生母持有怨恨之情。”一個孩子不存在是非觀念,倘若有人給他灌輸極端思想,他就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


    但這個猜測很快就被推翻。


    “不對啊,阿禾,且不再提他在a國有父母的事。五年前那個自稱小姑父的男人呢?難道江沂城是那個男人的孩子?”簡佐溪抖了抖被子,一手撐住腦袋,神情困惑。


    這個問題,倒是把黎蘇禾問住了。


    五年前那個男人,無論長相還是性格,都極其登不上台麵。黎蘇禾一度不解那個早逝的姑姑,為何會嫁給這種男人。


    這樣一想,黎蘇禾無法將他和江沂城聯係在一起。


    江沂城從骨子裏生出來的養尊處優,是那種男人無法培養出來的。


    那她是不是可以猜測,小姑姑和那個男人都拋棄了他,而他在a國的父母是他的養父養母。


    是父母的拋棄才造就了他對於親人扭曲而暴戾的態度。


    “如果他是被親生父母拋棄,那所有的真相可能來源於他現在的父母。”黎蘇禾嘴裏念念有詞,如果是這樣,他如今父母的心思也不簡單。


    既然打算撫養一個棄嬰,又何必將真相告知於他,讓他成為一個性情冷漠的人。


    “那也未必,或許被親生父母拋棄的時候,他已經是個有記憶的孩子。”簡佐溪說完把手放了下去,困意隨之襲來。


    黎蘇禾不是沒有這樣想過,但江沂城並不知道黎煙早已死去,從此可見他在四歲之前就離開了親生母親。


    所以他所知道的過去,一定不是憑借自己的記憶而來。


    “別想太多了,快睡覺吧。改天迴家一問就清楚了,解了心頭疑惑,以後還是少接觸那個人。”簡佐溪打了個嗬欠,b國這一來一迴,時差混亂得不行。


    時針指向淩晨一點時,簡佐溪已經入睡,而黎蘇禾卻久久不能入眠。


    同樣無法入眠的,還有坐在露台上拿起畫筆開始畫畫的江沂城。


    他沒有開燈,趁著月色他在灰暗的夜裏盲畫。


    至於畫的是什麽,隱隱約約可以看出是一個長發飄逸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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