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二丫到王弟偉家的時候,王弟偉正背著自己才一歲多的小弟弟在收拾紅薯,大隊上的紅薯收獲了,王弟偉在家整理,將質量好的挑出來,以後做種。


    這些她在家弄好後,都是要送到大隊驗收的,當她看到莫二丫來到她家的院子,她簡直震驚極了,眼淚控製不住,一瞬間就掉下來了,“莫念……你怎麽過來了?”


    “我剛好迴莫家村一趟,反正你家離我們村子也不遠,我就順路過來看看你。”


    莫二丫將自行車停好,走過去幫王弟偉一起挑紅薯種。


    “這些你別幹,留著讓我來就行了。”


    見莫二丫幫自己做事,王弟偉連忙阻止,莫二丫笑了笑,並沒有在意,坐在板凳上就開始熟練地挑挑揀揀,一邊幹活,一邊和王弟偉聊天。


    “順手的事,反正我也是做慣了的,再說我們也好一起說說話,說起來,我已經好久沒有見過你了。”


    “誰說不是呢,自從你去鎮上上學,我們就沒有怎麽見過了吧。”


    說到這裏王弟偉的眼神暗了暗,這被一直注意著她的莫二丫看了個正著,她在心裏幽幽地歎了一口氣,開始說起了一些輕鬆的話題。


    “是啊,沒想到竟然過這麽久了,想起來仿佛就像昨天一樣。”


    王弟偉想起當初在學校的日子,臉上露出了懷念的神色,“以前讀書的日子可真讓人開心啊,你呢,讀書那麽厲害,成績又那麽好,現在怎麽樣?”


    “高考恢複了,我打算參加一個月後的高考。”


    莫二丫的話一出口,王弟偉整個人都愣住了,“恢複了?”


    她每天都很忙,忙著幹活,忙著帶弟弟,即便村裏的知青每天都在議論這件事,可她硬是不知道。


    “是啊,政策已經確定了。”


    莫二丫將恢複高考的詳細信息,和王弟偉仔仔細細地講了一遍。


    王弟偉聽得很認真,聽完後眼裏既有希冀又有失落,“那可真好啊!那樣你就能讀大學了。”


    “弟偉,你呢?你有什麽打算?”


    “我?”


    王弟偉愣了一下,“我能有什麽打算,我現在在家幫忙幹事也挺好的,再大點,我也能下地幹活了,村裏說給我算半個勞動力的工分。”


    “弟偉我說的是學習,你還記得嗎,你曾經和我說過,即便是有一天不在學校讀書了,你也不會放棄學習的,你已經讀到四年級了,還有一年就小學畢業了,你真的甘心嗎?”


    王弟偉幹活的動作一頓,然後抬頭看向了莫二丫,她不甘心……她非常不甘心,可那又能怎麽樣呢,她又有什麽辦法。


    王弟偉隻能沉默著不說話,恰好此時她背上的小弟弟醒了,又哭又鬧的,王弟偉趕緊洗手給他兌好米羹羹,等他吃飽,又將他哄睡著了,繼續背在背上幹活。


    “不好意思,我小弟突然醒了。”


    “沒事,小孩子就是這樣,我四嬸也剛給家裏添了個小弟弟,小小一個,一天到晚都在睡覺。”


    莫二丫假裝沒有看到王弟偉尷尬的眼神,然後繼續剛才的話題,“弟偉,我已經問過趙校長了,他也答應了,隻要你準備好,就能參加這一屆的小學畢業考試,隻要你考試合格,他一樣給你發畢業證書。”


    聞言,王弟偉抬頭看向莫二丫,眼裏都是驚愕,“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上午才去見過趙校長,也和他說起過你的情況,弟偉,你想參加村小的小學畢業考試嗎?”


    王弟偉眼裏的淚直接就又落下來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突然就哭了,可她的心,真的很激動,很激動,“我想,可莫念你也知道我家為什麽讓我退學,我家沒有錢了……”


    “放心好了,我已經問過趙校長了,到時候你隻需要交一點試卷費和工本費就行了,隻要三毛錢。”


    莫二丫早就已經幫王弟偉問清楚了,她這次過來就是特意將這件事告訴給王弟偉的。


    “我願意,我願意。”


    王弟偉咬牙,瘋狂點頭,不過就是三毛錢嘛,她一定會想方設法弄到手的,現在她手裏隻有幾分錢,這還是她偷偷攢了好幾年,才攢下來的。


    “其實我一直都在學習,我也從來沒有忘記我們曾經做過的約定,莫念謝謝你,謝謝你。”


    王弟偉其實已經自學完五年級的知識了,她心裏也惦記著莫二丫曾和她說過的話,有關於自學然後再去考試,拿到畢業證的事,可她沒有勇氣,而現在,她的朋友莫二丫,走那麽遠,就是為了給她帶來這個消息。


    在她看來這不僅是一個消息,更是一個希望,一個燃起她人生希望的火種。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答應的,所以我提前已經幫你答應了趙校長啦,到時候你就直接去村小,找趙校長報名,到時候直接參加畢業考試就可以了。”


    莫二丫見她答應,心裏的大石也落地了,她之所以特意跑這一趟,就是因為從王弟偉的字裏行間,看出了她的麻木和絕望,這才特意來的這一趟。


    “莫念,真的太謝謝你了,有你這個朋友,我真的……真的很開心。”


    這是失學以後,王弟偉露出的為數不多的一個笑容,發自內心的快樂笑容。


    “我不過是幫你問了一句,做個傳話筒而已,真正要靠的還是你自己,弟偉不要放棄啊,等你拿到小學畢業證,以後還會拿到初中畢業證還有高中畢業證,甚至大學畢業證。”


    王弟偉點頭,“嗯。”


    然後又說起莫二丫要參加高考的事,“我可真羨慕你啊,我你還要大幾個月呢,你這都參加高考了,你成績那麽好,我相信你一定能考個好大學的。”


    “我也覺得我能行。”


    莫二丫笑得眉飛色舞的,還朝王弟偉自信地眨了眨眼,這一刻,王弟偉忍不住哈哈大笑,“嗯,你一定行,我也一定行的。”


    “那是自然,我們是好朋友嘛,自然都是非常厲害的。”


    王弟偉重重地點頭,“對,我們是好朋友。”一輩子的好朋友。


    幫著王弟偉幹了半天活,又和她聊了很久的天,眼看著已經快到五點了,莫二丫還要迴城呢,天色太晚了,不好趕路,她辭別王弟偉,就蹬著自行車走了。


    王弟偉將她送出了院子,等到她迴家,發現莫二丫坐過的凳子上留下了一個寫著,“永遠不要放棄”的字條,還有五塊錢,王弟偉哭成了個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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