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棚戶區,顧珩的車剛停下,慕明月就看到坐在一樓鐵皮屋簷下的身影,她握著車門的手瞬間僵住。


    沉寂許久的心髒跳動起來,她深吸一口氣,下了車。


    顧珩把女孩抱了上去,剛才跟女孩聊天的保鏢,此時垂頭喪氣地看著她,


    “你是醫生嗎?”


    “嗯,病人呢?”


    “樓上,剛剛被我們老大抱上去那個。”


    慕明月握緊醫療箱,上了樓。


    裏麵傳來兩人說話的聲音,慕明月走了進去。


    沈清梨跟她記憶中的小女孩相比,變了許多,仔細算下來,他們快三年沒見了。


    她在她麵前蹲下,處理著小腿上的傷口。


    心裏有很多問題想問沈清梨。


    比如在京城過得好不好、為什麽會出現在t國、為什麽會跟顧珩在一起......


    但這些問題最終都沒有問出口,隻冷漠地問了一句,“怎麽傷到的?”


    沈清梨明顯也認出了她,處理完小腿上的傷口後,她讓顧珩出去。


    慕明月聽到她喊她明月姐,曾經的記憶如同洶湧的潮水湧來,她鼻子發酸。


    “對不起......明月姐。”


    她閉了閉眼睛,“該說對不起的不是你。”


    原本處理完傷口就要迴去的,慕明月走到樓下,想起沈清梨的傷口,糾結了一會兒,還是留了下來。


    慕明月留下來後,她總是不由自主地去關注沈清梨。


    比如兩人在廚房做飯吃,又比如顧珩晚上進了沈清梨的房間。


    她站在樓下盯著房間窗戶,有種想上去聽門的衝動。


    第二天,她去給沈清梨換紗布,沒忍住問了句,


    “你跟顧珩在一起了?”


    沈清梨解釋了一下。


    既然他們沒在一起,她擔心沈清梨被顧珩占便宜,便提出晚上跟她一起睡。


    沈清梨上下樓梯需要人扶,她也是第一時間衝上去。


    晚上,沈清梨睡不著,她們坐在屋頂上,等顧珩迴來。


    慕明月問出了這兩天一直想問的問題,“你被綁到t國這麽多天,那個人身為你哥哥,竟然都不關心一下?”


    沈清梨沉默片刻,說出了讓慕明月差點接受不了的事情。


    沈清宴兩年前出了車禍,成植物人了。


    一時間,好像什麽都不重要了。


    當初她表白時,沈清宴冷漠無情的態度,他口中可有可無的情誼,她被他狠狠摔碎的一顆心,都不重要了。


    慕明月努力找迴自己的唿吸,她難以想象,沈清宴那樣驕傲一個人,會在病床上,毫無知覺地躺了兩年。


    特別是在她知道,沈清宴為什麽會出車禍,以及他們的父母已經去世的事情後,自責、愧疚將她包裹起來。


    她似乎忽然明白了,當初沈清宴為什麽要跟她徹底斷了聯係。


    他很危險,他身邊的人同樣危險。


    他不想連累她。


    她很後悔,要是這兩年她能放下芥蒂,聯係沈清梨,她就會知道。


    她就能早點去照顧他,他疼愛的妹妹,就不會受這樣的苦。


    慕明月一夜未眠,她想迴京城照顧沈清宴,放不下這邊的沈清梨。


    但她看到了顧珩對待沈清梨的態度。


    這兩天她每天陪著沈清梨,顧珩落在她身上,冷冰冰的視線就沒斷過。


    而且沈清梨似乎也很依賴、相信顧珩。


    於是,她決定先迴京城。


    醫院走廊有濃重的消毒水味,沈清宴病房門口,四名幹練的保鏢守著。


    她進了病房,窗戶外透進來的光,照的裏麵白茫茫一片。


    裏麵很安靜,隻有儀器響動的聲音。


    中間病床上,男人的臉已經消瘦得跟記憶中那張清朗的臉完全不一樣。


    慕明月不知道自己怎麽走到床邊的,她雙手止不住地顫抖,輕輕握住沈清宴的手,透過朦朧的淚眼,一點點看著他的五官。


    是他,又不是他。


    “沈清宴......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慕明月在病房哭了許久,調整好情緒後,她找主治醫生詢問沈清宴的病情。


    得知,在幾天前,沈清宴差點被人注射致命毒劑,她的一顆心髒慌得不行。


    原來沈父、沈母離世後,沈清宴一個人承受了這麽多。


    但她什麽都不知道,如果當時她沒有跟沈清宴徹底斷開聯係,也許他就不會發生意外......


    也許身為醫生的她,在沈清宴在f國醫院一直被注射藥劑的事情,也會察覺早早察覺。


    但一切都迴不去,一切都來不及了。


    慕明月在病房守了沈清宴幾天後,稍稍振作起來,給京城中心醫院提交了簡曆。


    不到半個月時間,她順利進入醫院任職。


    隻要一有空,她就會來病房守著沈清宴。


    後來,沈清梨和顧珩迴來了,在顧家的幫助下,沈父、沈母的事情漸漸明朗起來。


    沈清梨沒有找到沈清宴當初查到的重要證據,她也在迴想當初,沈清宴從京城迴來後的蛛絲馬跡。


    一天夜裏,她在給他按摩,自言自語地跟沈清宴說著最近薑家的事情,不知不覺趴在床邊睡著了。


    忽然慕明月聽到沈清宴的聲音,


    “最好的告別......"


    她立刻驚醒,把主治醫生叫過來,檢查後,卻並沒有發現,他有醒來的痕跡。


    慕明月隻能失落地陪著她,但她剛才確實聽到沈清宴說話了,不像是做夢。


    最好的告別......


    “明月,送你本書!聽說這是醫學生必讀的書之一!關於死亡的,讓你對生命有更好的認知!”


    慕明月忽然想起什麽。


    這本書,她讀完後,覺得很好,便讓沈清宴也拿迴去看看。


    之後沈清宴一直沒還給她,跟她開玩笑說,“那本書裏,可是放了我最最重要的東西!這個秘密,我隻告訴過你,你要給我保密啊!”


    想到這,慕明月立刻給顧珩打電話,讓他去找找這本書。


    結果,書裏果然夾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他藏證據的地方。


    得知證據找到,慕明月對著沉睡的沈清宴說,“我在你心裏......應該挺重要的吧,你把這麽重要的事情告訴我了。”


    薑家的事情結束後,沈清梨被顧珩送到c國。


    這晚,慕明月跟往常一樣,用溫毛巾幫沈清宴擦臉。


    “明月......”


    毛巾還沒碰到他的額頭,她就聽到一道沙啞的聲音。


    她迴過神來,隻見沈清宴一直緊閉的眼睛睜開了。


    “沈、沈清宴!”


    她激動地看著他,生怕這又是一場夢。


    沈清宴輕輕笑了起來,“我沒做夢吧......你好漂亮。”


    這晚,沈清宴沒有再睡過去,慕明月陪著他聊天。


    把他昏睡這三年間,她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了他。


    沈清宴靜靜聽著,拉著她的手一直沒放開。


    清晨,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時,沈清宴看著慕明月說,


    “對不起明月......三年前,我是迫不得已,我不想傷你的心。”


    慕明月衝他溫和地笑,“沒關係,隻要你醒了,什麽都不重要了,都過去了。”


    “我睡了三年,對我來說,跟你分開像是半年前才發生的事情,但對你來說,已經過去整整三年了。”


    沈清宴慶幸地笑了起來,“我做了一個很長、很孤獨的夢,但醒過來睜開眼睛,看到是你,無論夢有沒有醒,那個孤獨的夢已經結束了。”


    慕明月眼眶泛紅,“我也一樣,清宴。”


    從他們初見開始,沈清宴就是她黑暗人生裏的一道光,一道讓她重新拾起勇氣,麵對人生麵對自己的光。


    ......


    沈清宴第二次,因為自卑推開慕明月後,她真的很氣。


    沈清梨給她出主意,讓她試探一下沈清宴是嘴硬,還是真的不需要她了。


    她剛開始不想這麽做,但麵對別別扭扭的沈清宴,她還是讓蔣醫生幫了她忙。


    蔣醫生也大度,沒有記她拒絕他的仇,非常配合。


    結果,出其意料的好。


    看著沈清宴努力控製著自己的手,折出來的玫瑰花折紙,她終於感受到沈清宴毫無保留的愛意。


    沈清梨和顧珩因為上一輩的關係,產生隔閡,要去c國留學。


    她不放心沈清宴,便申請轉到c國醫院。


    她有時間,就陪沈清宴做複健,他每天練習完,身上穿的衣服都濕透了。


    “複健是需要時間的,你不用著急。”


    慕明月幫他擦著額間的汗。


    沈清宴衝她開朗地笑道:“我當然著急,我要盡快能站起來走路、跑步,到時候萬一你被別人拐跑了,我才能去追啊。”


    慕明月被他逗笑了,隨後一本正經警告他,“隻要你別再推開我,我不會走的,你已經推開我兩次了,再有一次,你腿追斷了我都不迴來。”


    “對不起嘛。”沈清宴把胳膊伸到她麵前,“給你咬兩口出出氣,再不行你說一句讓我吃一個星期素,我也會聽你的。”


    慕明月把水杯遞給他,堵住他的嘴。


    “等你能站起來再說。”


    ......


    四月。


    診室窗戶外,飄進來陣陣花香。


    慕明月接待完最後一位病人,從診室出去,她的助理小護士一臉八卦地看著她。


    “去點咖啡吧,我請。”


    “不是、不是,今天有人請我們喝咖啡。”


    慕明月疑惑,“那你們這麽看著我?”


    往常安娜他們一這樣看她,就是想讓她請她們喝咖啡。


    畢竟他們現在還是實習生,工資低得可憐。


    “有位帥氣的先生在醫院花園裏,站了一早上了。”


    “帥氣?”


    安娜拉著她往二樓陽台走,推開門,溫暖的陽光落在慕明月身上。


    旁邊傳來一陣腳步聲,她轉頭看去。


    隻見沈清宴穿著一身灰色西服,手中抱著一束清雅的白色洋桔梗,步伐優雅地朝她走過來。


    慕明月唿吸一滯,一度以為自己出現幻覺。


    因為昨天沈清宴還在做複健,還跟她撒嬌說他要是這輩子都不會走路,讓她千萬不能不要他。


    她怎麽可能不要他。


    在她知道沈清宴成植物人那一刻,她已經下定決心,就算他一輩子醒不過來,她也會守著他。


    但此時此刻,沈清宴正像從前在f大,在那條種滿梧桐樹小道上的他一樣,正帶著清朗的笑容朝她走過來。


    “慕醫生下班了嗎?”


    沈清宴眼眸微揚,眸中帶著星河般的光亮。


    “下班啦!下班啦!嘻嘻......”


    慕明月半天沒迴答,她旁邊的安娜幫她迴答了。


    “你、你的腳?!”


    沈清宴將手中的花遞給她,“半個月前,就能正常走路了。抱歉,我隻是想確定,真的能萬無一失,一步步走到你麵前時,再讓你知道。”


    慕明月笑了起來,眼中有水光泛起,隨後不滿地看著他,


    “下次不許再這樣了!”


    沈清宴俯身,輕輕鬆鬆將她一把抱起,“是,慕醫生,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


    慕明月詫異地看著他,“你剛恢複,快放我下來!”


    “都說了,確保萬無一失,才來找你的。”


    沈清宴抱著她,腳步漸漸變快。


    “慢點!”慕明月擔心他的腿。


    “抱緊了,你男朋友要跑了!!”


    話音剛落,沈清宴就抱著慕明月跑了起來。


    小花園裏鬱鬱蔥蔥,慕明月隻能緊緊環住他的脖子,懷裏的白色洋桔梗花瓣,散落了些下來,她不禁跟著沈清宴笑了起來。


    傍晚的晚霞染透天際,醫院外,彩霞漫天。


    沈清宴低眸看著懷裏的女孩,虔誠地問,“明月,做我女朋友好嗎?”


    慕明月愣愣地看著他,看著他跟從前一樣燦爛的笑容,伸手拽了下他的衣服。


    “這裏……好多人。”


    醫院門口人來人往,有好奇的路人停下腳步,保持距離看著他們。


    沈清宴低頭放輕聲音,如同說悄悄話一般,“社恐的慕明月,做我女朋友好嗎?”


    慕明月臉頰耳朵通紅,她用很小的力度點點頭。


    沈清宴眼尾漾起暖人的笑意。


    將慕明月往懷裏攏了攏,抱著她朝夕陽落下的方向走去。


    “什麽時候能放我下來?”


    “馬上。”


    走了一會兒,沈清宴看了眼周圍,才將慕明月放下來。


    暖橙色的天際,將慕明月本就泛起紅暈的臉,鍍上一層柔和的色彩。


    他輕輕捧住她的臉頰,稍稍靠近,慕明月下意識往後躲。


    惹得沈清宴低笑,耳朵同樣紅透了,“明月,要我的初吻嗎?”


    慕明月渾身一僵,隻覺得自己的心髒要跳出來了。


    “你不說話,就當默認了。”


    沈清宴閉上眼睛,緩緩靠了過去,慕明月沒有再躲,眼眸泛起水光,也閉上眼睛迎了上去。


    “下次,我想低調一點,隻有我們兩個人,說句悄悄話就好。”


    “好,聽你的。”


    時光蹉跎,歲月坎坷。


    你照亮黑暗,我重新看到自己。


    從此,我會傾盡餘生。


    隻願你依舊是清朗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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