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黎很快便完成了情緒轉變,由微微情動到滿心冷然。


    她不能容忍她自己忘記曾經受過的傷害,又傻乎乎地撲向紀司南為她鑄造的牢籠裏。


    還美其名曰,她實在是太愛他了,為了愛,她可以委曲求全一些;過去發生的事,她可以不那麽在意。


    謬論。


    一個不會愛自己的人,怎麽可能愛上別人。


    她心裏留存的那點對紀司南的悸動,要麽是對自己曾經的付出不甘心,要麽是被紀司南的pua洗腦成功。


    無論如何,那不可能是愛。


    從前宋知黎以為紀司南絕不會改變,所以她認為,她但凡迴頭就是天底下頭號大傻瓜。


    可現在紀司南向她證明,他真的能改變,即使是為了挽迴她裝出來的樣子,也算是改變了。


    宋知黎卻悟出,縱使犯過錯的人悔改,也不能抵消他曾經對她造成的傷害。


    有些事情是永遠沒辦法釋懷的。


    就算為了一時情動,敷衍自己忘掉,真的和紀司南重歸於好,這些細小的傷也不是消失了。


    它們隻是隱藏起來,隨時會在不經意的時刻再次露出尖刺,讓宋知黎迴憶起那些痛。


    她是個眼裏容不得沙子的人,更別說兩人之間的這些裂痕。


    “紀總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文藝了?這麽有興致不如別做紀氏總裁,直接去寫詩當詩人好了?”


    宋知黎冷冷抬眸,直接對上紀司南的眼睛,


    紀司南搞不懂,剛剛還羞澀不已的人,怎麽轉眼就變了態度。


    難道他的話又令她想起了過去那些不好的事?


    “我哪裏惹你不高興,你能不能告訴我?”紀司南眸子裏含著懇切。


    他是真的想知道,過去是他們兩個人之間一道繞不過的死結,他若想要她心甘情願迴到他身邊,就必須得弄清症結所在。


    宋知黎冷冷看著他,“不是紀大總裁先跟我提過去的麽?怎麽現在還有臉來問我?!”


    紀司南閉了閉眼,纖長的睫毛開合,“過去也有很多美好的迴憶,我已經盡力不提起那些糟糕的事。”


    “你能不能也不要總往那方麵想?”


    他開口提以前,又要她不要想以前,天下哪裏來的這麽霸道的道理!


    宋知黎冷冷扯開嘴角,眼神鋒利如刀,“紀總要我別想那些糟糕的事,可那些糟糕的事不就是紀大總裁你造成的麽!”


    “這麽糟糕的你站在我麵前,你告訴我……”宋知黎攥緊手心。


    “我該怎麽不想?”


    又演變到這一步,兩人針鋒相對,她看著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世界上唯一的死敵。


    紀司南直起身子,頹然地後退一步。


    方才還縈繞在兩人間的曖昧氣氛,早已消散無蹤。


    “是我失言,你別放在心上。”


    宋知黎從嗓子裏嗆出一聲笑,辛辣無比,“紀總知道自己失言就好。”


    “我不阻止你傷春悲秋、迴憶往昔,但紀總找上我恐怕是找錯對象了!”


    紀司南高大的身子沐浴在天邊殘陽中。


    冬季的落日降得特別快,似乎唿吸之間,光影就會發生偏移。


    宋知黎也分不清,她與這樣沉默的紀司南對峙了多久,直到夕陽漸沒,他英俊的臉逐漸覆上陰影,漸漸的,整個人都隱在影子裏。


    她聽見紀司南緩緩開口,“我隻是想讓我們迴到從前。”


    “這一點,我做錯了嗎?”


    他忽然踏出一步,冷冽的眉眼又重新出現在宋知黎視線中,眸子裏滿是執拗,似乎一定要得到宋知黎一個答案。


    “難道我們從前不好?難道從前你跟我在一起不開心?難道你從前和我在一起的歡欣都是裝出來的?”


    “我們之間發生了那麽多事,你現在不能就這樣隨隨便便一走了之。”


    能讓紀司南一口氣說這麽多話,屬實難得。


    這就是宋知黎聽完後的完全感想。


    沒有憤怒、沒有難過、也沒有動容。


    她或許是覺得有點可笑,她笑紀司南原來是個這麽幼稚的人。


    堂堂紀氏集團總裁、天之驕子,在情愛麵前,卻稚嫩如孩童。


    不怪她從前在他身上栽得那麽慘,因為她以前沒意識到這點。


    孩子本就擁有這世界上最純粹最天真的殘忍,紀司南在感情方麵淺薄如稚子,自然也會殘忍如稚子。


    所以愛是最深刻的,傷人的話說起來也是最戳心的。


    他愛她時有多美好,決定放手時就有多殘忍。


    現在他又天真到想讓過去發生的事一筆勾銷,他一廂情願地認為,隻要他付出的足夠多,她就一定能迴到他身邊。


    宋知黎斂去麵上所有表情,與紀司南對視,“首先,我並不覺得過去美好。”


    她支撐著從床上坐起來,眼神寒冷如冰,瞬間逼退了紀司南本欲開口的話。


    “就算美好,那也隻有那一小段是美好的,與我遭受的痛苦比起來,不值一提。”


    “其次,你想讓我和你一起迴到過去本來就錯了。”


    “而且大錯特錯。”


    “過去無可挽迴,這世上從來沒有迴到過去一說,而且在這一點上,同樣隻有你一個人一廂情願。”


    “我的過去都那麽痛苦了,我為什麽要迴去?從離開你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堅定了這一點。”


    “我一點也不想迴到過去。”


    宋知黎朝著紀司南邁開步子,硬是將他逼得一步步後退。


    “最後,你說我不能隨隨便便離開……”她發出一聲嘲諷的輕笑。


    “我能離開嗎?我要是有這種能力我一定逃到天涯海角,離你越遠越好。”


    “紀總都已經把我囚禁在這,不覺得自己這種問題很好笑麽?”


    紀司南心裏的情緒起起落落,他能理解宋知黎說的這一切,卻無法容忍她決絕的態度。


    他們的過去明明那麽美好,他也有能力重現過去的美好,為什麽她就是不願意迴到他身邊,和他一起呢?


    此刻,他連理智都拋卻一旁,他甚至想要撕碎他的理智,他不想再做那個永遠冷靜的紀司南。


    他現在明明就非常非常難過。


    如果講道理講不通,那他能不能求她……可憐可憐他……


    沒有她,他在這個世界上,就是一個一無所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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