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紀司南寸步不離的看護下,宋知黎忍受了一整天什麽也沒有的生活。


    沒有手機、沒有除紀司南之外的人,沒有絲毫樂趣。


    她是真的沒想到紀司南會有閑情逸致跟她玩這種仿佛小孩子過家家一樣的遊戲。


    她是一個隻有一點小毛病就被限製人身自由,榮獲和精神病人同等待遇的病人,而紀司南,仿佛在盡心盡力扮演她的監護人。


    宋知黎躺在漆黑一片的床上,距離她來到這個房間已經過去十幾個小時,她再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畢竟之前碎碎念的代價,就是她被迫來到一個比之前那個純白色的病房,還要令她不喜歡的房間。


    此刻她正百無聊賴地撥弄整個房間裏唯一一個粉色係的東西。


    那是衛東昨天晚上送來的草莓熊,幾乎有她半個人高。


    衛東送來的時候,紀司南還不忘居功,說他是為了她著想,每天生活起居的屋子裏一件喜歡的東西都沒有,他怕她崩潰。


    宋知黎當時的反應是咬牙切齒地感謝。


    紀司南這家夥不知道是受了什麽刺激,現在越來越會氣人了。


    整個房間內靜悄悄的,除了紀司南偶爾寫字的沙沙聲。


    宋知黎伸手搖了搖草莓熊的手臂,忽然開口,“紀總是個大忙人,這點顯而易見。”


    紀司南聞言甚至都沒有將頭從文件堆中抬起來,他隻是冷淡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麽。”


    “我確實很忙,但一邊處理工作,一邊陪著你我完全能應付,你不用擔心這一點。”


    宋知黎聽見差點沒翻個白眼,“紀總能未卜先知,真是好厲害喲!”


    紀司南怎能聽不出她的嘲諷,但他整個人一點生氣的趨勢都沒有,反而平和無比。


    宋知黎陰陽怪氣地諷刺完,整個房間再次安靜下來。


    紀司南抿唇,抬眸看向宋知黎,“我以為你不想跟我說話了?”


    宋知黎見他望過來,趕緊將頭扭到一邊,故意不去看他,“哪能呢,紀總可是這個地界上唯一做主的人。”


    “我不搭理誰,也不敢不搭理你呀!”


    她哼笑一聲,“在這種情況下,我要是得罪你,還能有好果子吃麽?”


    紀司南已經連續很長時間沒有休息,可以說宋知黎發了多長時間的呆,他就工作了多久。


    連軸轉對一個人的精力消耗極大。


    他眸中染上幾分疲累,伸手捏了捏眉心,“你要是真像你說的這樣了解情況,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跟我說話。”


    宋知黎一聽更來氣,她故意唱高調諷刺他幾句,他竟然還敢當真?


    是他不尊重她的個人意願,非要把她強行留在這裏,竟然還指望她能給他好臉色?


    做夢去吧!


    宋知黎毫不相讓地開口:“紀司南你對你自己的所作所為到底有沒有清楚的認知啊!”


    “你希望我用什麽語氣跟你說話,是要我把你捧到天上去嗎!”


    紀司南聽見她這樣說,原本因為疲累而微蹙的眉間逐漸鬆開,“不。”


    他淡淡道:“我就希望你像現在這樣跟我說實話。”


    “不要沉默,不要奉承,隻要實話實說,隻要你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宋知黎聞言麵上神情更加諷刺,“真實?紀總跟我追求真實,是平常隻能從身邊人嘴裏聽到虛假的話麽?”


    “多虧你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沒把他們誇你的那些話當真。”


    宋知黎轉眸看他,冷冷扯起嘴角,“別人奉承你的話聽聽就算了,紀總別真以為你有那麽多優點!”


    紀司南失笑,他活了這麽些年,作為紀氏集團的領頭羊操持了這麽長時間,怎麽可能連別人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都分不清。


    他對他的自我定位很清晰。


    一個情感淡漠的瘋子。


    宋知黎說的這些話根本傷害不到他,攻擊力甚至不如她說她討厭他萬分之一有效,反而會讓他覺得她有趣。


    隻是他因宋知黎這些幼稚天真的話生出的笑意,很快便隱沒於漆黑的眸子中。


    待到他將眸光望向宋知黎時,流轉出來的波光便又是冷淡無溫的。


    紀司南淡淡開口:“我不需要其他人的真實,他們對我說話是口不應心還是真心實意都無所謂。”


    “我隻希望你能把心裏的想法都分享給我。”


    “有什麽想說的都可以說。”


    紀司南說完,胸腔內的心髒悄然加速跳動,他說這話並不完全是出於對宋知黎病情的考慮。


    更像是借著這個機會,開口說出他一直想說出的話。


    紀司南以前從未發現他是一個如此別扭的人。


    他的處事風格向來崇尚有事說事,可這一切在宋知黎麵前全都不奏效了。


    他對她羞於說、恥於說,在麵對她時,他的雙唇就是年久失修的鏽蝕機器,明明每個齒輪都卡得嚴絲合縫、明明內心想說的話有那麽多……


    他就是沒辦法開口。


    此刻能借著這個機會說出來,紀司南感到一陣釋然。


    宋知黎自然不會理解紀司南內心這諸多的想法,隻以為這又是一個他試圖捉弄她的小把戲的前置步驟。


    她要真跟他敞開心扉,那她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大傻子。


    “紀大總裁想知道我腦子裏在想什麽是吧?”


    紀司南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宋知黎竟然能從他的眸光中讀出期待,他以為他是三歲小朋友麽?


    “我在想……”宋知黎故意拉長尾音,營造出神秘感。


    “天底下是不是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像你這麽令我討厭的人。”


    她一口氣快速說完就看見紀司南微微垂下眼眸,似乎他的注意力又被桌子上的文件吸引迴去。


    她就知道他是耍無賴第一名!嘴上說著要聽她內心真實的想法,她開口說了又像沒聽到似的。


    宋知黎不屑地笑了一聲,“怎麽樣,紀總對我真心話還滿意麽?”


    紀司南的唿吸變沉了些,她不知道她的話在他聽來有多麽刺耳,但這是他意料之內的話。


    眼前的文件上隻剩下一個個爬滿紙頁密密麻麻的字,他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紀司南自嘲地彎彎嘴角,她如今有多討厭他,他早就知道了不是麽。


    在下定決心成為她的“出氣筒牌”藥品時,他就已經做好這個心理準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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