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看不到的角度,宋知黎暗暗將封風推開,她的臉色看不出生氣,更看不出喜悅。


    她開了車門就走,走的時候還不忘對堵在旁邊已經宕機的高虹說句,“不好意思讓一下。”


    封風知道她這樣子是非常不開心,他便也下了車追去,走之前還不忘讓所有人別跟上去。


    “黎黎!”


    宋知黎聽到身後封風的唿喊,腳步越走越快,她捏緊手心。


    在封風親上來的一瞬間,她能壓製住本能,沒當著所有人反手給他一巴掌,已經是她留給他最大的體麵。


    她很尊重他,但他卻不尊重她。


    宋知黎的速度越來越快,封風便跟著加快速度,到底是更長的腿占了優勢,他很快追上宋知黎,握住她的手腕想讓她停下來。


    “黎黎,你別生氣,我剛才是和你鬧著玩的。”


    宋知黎一把揮開,她垂著眼眸沒去看封風的臉,語氣還算平靜,說出來的話卻讓封風心驚。


    “你到底把我當什麽?”


    封風皺著眉頭笑起來,“這話我更想問你,黎黎,在你心裏你把我當什麽?”


    “朋友。”宋知黎望進封風眼底,“如果做不成朋友,那就做陌生人。”


    在宋知黎看不到的地方,封風掐緊了手心,他臉上還有笑意。


    “做朋友挺好的,我就是把你當朋友。”


    宋知黎眉間籠了失望,“剛才那並不是朋友之間能做的事。”


    “怎麽不是?”封風的笑變得勉強起來,“朋友之間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而已。”


    宋知黎扯扯嘴角。


    “這麽說,那我想請問你,如果我和你是男女朋友關係,我和任何一個異性開這樣的玩笑,你會允許嗎?”


    “不行!”封風沒有任何停頓地脫口而出。


    “那就是了。”宋知黎看向封風,“說明這在你心裏根本不是朋友之間能開的、無傷大雅的玩笑。”


    封風皺起眉頭,“可這不一樣,我和你怎麽能和其他人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都隻是朋友而已。”


    宋知黎眼裏有著嘲弄,不知是對她自己還是對封風。


    “還是說,封導你對於朋友的定義不一樣?”


    封風沉默著一言不發,宋知黎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她直視封風,“話都說到這兒了,索性我說的再明白些,如果我們之間不是純粹以朋友關係相伴在一起的...”


    “那還不如分開,彼此做個陌生人,這樣對我們都好。”


    封風的臉色變得蒼白起來,“對我一點都不好。”


    他眼中浮現出掙紮,“我隻是表明心意,對黎黎你來說,就這麽難以忍受嗎?”


    真是熟悉的話。


    紀司南前不久才質問過她,他的感情對她來講是不是難以容忍,這才沒過多久,她竟然又聽到了類似的話。


    宋知黎歎出一口氣,“不是難以忍受,而是我不需要。”


    “你很好,作為你的朋友,我很榮幸,但要我切換身份,和你再進一步,我做不到。”


    “你是不是...”封風眸中浮現一抹狠色,轉瞬即逝,“還放不下紀司南?”


    宋知黎忽然笑了笑,“從某種意義上講,你這樣說也沒錯。”


    對上封風錯愕甚至不可置信的眼神。


    她繼續道:“你的表情還真是有趣,讓我想起以前你教我怎樣對紀司南放手的時候。”


    “但不是你以為的那個意思。”透過遠處一排排的樹,宋知黎抬頭看了眼澄澈的天空,目光變得悠遠起來。


    “我放不下紀司南,不是因為我還愛著他,而是我放不下過去那個受傷受委屈的自己。”


    “人總是心疼自己的,以前受的過傷害總想著要報複迴去,我之前一直希望紀司南能付出和我一樣的代價。”


    她收迴視線,“而我也確實那樣嚐試過了,覺得他無論為我做什麽都是理所應當,我不需要感謝。”


    “這是他欠我的。”


    她看向封風,平靜得像在說別人的故事。


    “就比如這次,我能毫發無傷地從馬老板手裏逃脫,也是借他的名號、借他的威風。”


    “我當時想著,借了就借了,我沒必要向他感恩戴德,利用起他我應該毫不手軟。”


    “後來天黑了,我一個人孤立無援在野外,周圍都是白天綁架我的人,也是他派人來接我,他甚至親自來接我...”


    宋知黎笑起來,“開直升機來的,多誇張啊!”


    封風垂下眉眼,“對不起黎黎,你出事的時候我沒能在你旁邊...”


    宋知黎搖搖頭打斷他。


    “我說這個可不是為了讓你反省,你做朋友稱不稱職,沒有誰能全天二十四小時地護著另一個人。”


    天空的雲飄渺而稀疏,像一泓清水灑在藍色的天幕上。


    “總之,紀司南救了我,我對他沒有一句感謝,反而和他吵了一架,看著他痛苦的神情...”


    “我沒有感受到絲毫的痛快,或者說大仇得報的爽感。”


    宋知黎斂眸,“我隻想起了以前情景置換,麵對紀司南冷言冷語的我有多麽絕望。”


    “那種感覺太窒息了,以至於我真切地處在我幻想了很久、紀司南痛苦的情景裏,卻根本沒法獲得愉悅。”


    封風抿了抿唇,“黎黎你太心軟了,看見別人處境和你一樣,你首先想到的是你這樣會有多難過...”


    “即使那個人是曾經傷害過你的人。”


    宋知黎苦笑,上輩子她淒慘死去,老天爺讓她重來一世,明晃晃塞給她的就是重生複仇的劇本。


    可她的心性根本撐不起這樣的人設。


    她甚至會對直接傷害她的溫晚產生憐憫,總覺得一個和她境遇相似的女孩子,不至如此。


    要說她有多善良、像愛無邊的聖母一樣可以寬宥所有發生在她身上的苦難。


    宋知黎又深知,她不是那樣的人。


    她會恨,隻是每當她真正實施了報複以後,她內心的想法便隻有:


    何至於此,都是些無謂的糾葛。


    所以她想將紀司南視作空氣,想對溫晚眼不見心不煩。


    明明上輩子她在純白的病房裏每時每刻都默念著對溫晚的恨意,這輩子有能力施行了,她卻想放下屠刀。


    這或許就是重生帶來的悖論,她能做到了,她的心態卻變了。


    “可能我注定做不了複仇的那個人。”


    宋知黎看著地上不久就要零落成泥的枯葉,平靜道。


    “醒的時間越長,我越發現,無論上天交給我的任務是什麽,我隻想過好這一生。”


    “擁有知己好友,開開心心,健健康康。”


    “失去你這個朋友我很難過。”宋知黎望進封風眼底。


    “但和你以朋友的名義繼續糾葛下去,背離了我這一生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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