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東轉述完宋知黎的話,然後戰戰兢兢地站在原地,他甚至沒有勇氣去看總裁的表情。


    衛西知道情況不好,立刻不動聲色地走到辦公桌前,“紀總,您別把阿東的話放在心上。”


    “從他嘴裏說出來的話一向不靠譜。”


    紀司南一直用指節揉著額角,聞言他睜開眼,眼裏的紅血絲幾乎布滿眼球。


    衛西心頭一跳,在今天的家宴之前,總裁本就連續工作了好長時間,一點小風寒都拖了那麽久才好。


    才剛剛痊愈又收到夫人失蹤的消息。


    他沒來沒見過總裁那副樣子,絕望到像是世界都崩塌了還在強迫自己冷靜。


    之後接到夫人電話總裁眼裏綻出的喜悅也是衛西從未見過的。


    總裁以為夫人想要他親自去接,他立刻拋下手頭的所有事情,坐著直升機過去,隻求能讓夫人在最短的時間內見到他。


    衛西沒想到迴來的總裁會是這副模樣,衛西也從沒想過,有一天他會把滄桑兩個字用在形容總裁上。


    總裁一直都是從容不迫的。


    “這話是她說的。”


    紀司南忽然開口,他無情地戳破衛西試圖維係的假象,更是在自己提醒自己。


    宋知黎就是要跟他劃清界限。


    一陣尖銳的疼痛自腦中傳來,紀司南額上出了冷汗,他皺眉忍耐著。


    衛西慌道:“紀總您還好嗎?!”


    眼前的人事物開始模糊起來,紀司南恍惚著分不清他在哪兒,耳邊的聲音是誰在跟他說話。


    宋知黎對他說過的話像卡帶一般在他腦子裏循環播放。


    她說他天真自以為是、她說他改不了骨子裏的高傲、她說她不可能迴到他身邊......


    “不好...一點都不好。”紀司南搖搖欲墜地站起來,試圖推開身邊的一切。


    衛西伸手去探他的額頭,發現滾燙一片,“紀總!”


    衛東慌亂道:“總裁不是已經好了麽,怎麽又發燒了?!”衛西迅速撥通了私人醫生的電話。


    一片紛亂中,紀司南拽住衛西的手臂,用力之大像是要將他的骨頭捏碎。


    “我不知道該怎麽做...”


    他痛苦地閉上眼睛,濃密的睫毛無助地顫抖,看得人心驚。


    紀司南的薄唇以極小的幅度開開合合,卻難以聽清在說什麽,衛西看見連忙彎腰貼近了聽。


    發現總裁一直喃喃的是:


    “我拿她沒辦法了。”


    衛西的腦子像是無法運轉般,他不知道該怎麽界定總裁對夫人的感情,但在他看來,這種情感早就超過了純粹的愛。


    裏麵有追悔莫及的悔恨、有對過往美好時光的懷念,有對心底期盼的向往。


    凡此種種糾纏在一起,已經發展成為一種偏執。


    總體而言,總裁對夫人,求而不得。


    隻要總裁的執念不消失,他和夫人的糾纏就會一直繼續下去。


    在紀司南辦公室一片兵荒馬亂的時候,宋知黎正打了車往醫院去。


    她要去看望一個她虧欠許多的人。


    站在病房門前,宋知黎將懷中潔白的百合花抱得更緊了些,她伸手敲了敲門,臉上揚起大大的笑容。


    “安然,我進來啦!”


    病房內無人迴應,也沒有人開門,宋知黎自己擰開把手,走了進去。


    整個過程她臉上的笑容都沒有落下過。


    她自然地走進房間,將床頭已經枯萎的百合花換下,花瓶用水衝洗幹淨,裝上新鮮的水,再將剛買的花一支一支插進瓶中。


    做完這一切她才看向床上的人。


    那是一個比百合花還要純潔無暇的少年,他在這裏沉睡了三年。


    他的長相是讓人看過一眼就再也忘不了的那種。


    溫柔的像微風,柔軟的像雲朵,像西方油畫裏眉目含情的美少年抬眼在對你微笑。


    因為身體原因,他的皮膚白到幾近透明,配上閉眼時纖長的睫毛,恬靜的睡顏讓他看起來像遺落塵世的天使。


    這樣美好的人卻隻能在這裏虛度時光,他甚至沒法感知到外界的任何信息。


    宋知黎跟他說話,他聽不到;宋知黎送他百合花,他也聞不見。


    清晨小鳥躍上枝頭啼叫,他一無所知;中午人流如織,每家每戶升起人間煙火氣,他無法看見;傍晚晚霞落幕,絢爛的色彩染透半邊天空,他也毫無所覺。


    美好的人,但世界美好的一切與他無關。


    宋知黎默默注視著他的麵容,心底情緒翻湧。


    她多希望他能醒過來,聽她說說話,她們兩個像以前那樣就著路邊攤的燒烤味道分享彼此的生活。


    “你這一覺睡得也太久了,你都不知道這些年在我身上發生了什麽離譜的事。”


    宋知黎笑彎了眼,好像許安然就坐在病床上笑著聽她說話一樣。


    “都是些你絕對想象不到的事!”


    宋知黎擰幹了帕子,一邊替許安然細細擦拭著皮膚,一邊慢慢述說著自他昏迷後她身上發生的所有事。


    一件一件講完,天幕邊已出現些許光亮,宋知黎端起桌子上的水喝了一口,微笑道。


    “謝謝安然聽我說這些話,我心裏平靜了很多。”


    病床上的許安然毫無迴應,隻是安靜地睡在那裏。


    這並不是宋知黎第一次向許安然分享這些,每一次她來醫院看望他都會跟他講這些話。


    隻是她將這每一次都當作第一次來分享,從頭到尾、事無巨細地告訴他。


    她期待許安然聽完後能睜開眼睛,笑著對她說,“黎黎解決了這麽多事情,辛苦了。”


    但她等來的隻是一次又一次失望。


    床上的人仍舊安睡著,好像永遠都不會醒來。


    宋知黎坐在那,靈魂好像被一寸一寸壓縮,她靜靜看著許安然,忽然落下淚來。


    她從一開始的無聲流淚,逐漸變成小聲抽泣。


    她坐在一個聽不見看不見、永遠也不會醒來的植物人麵前,根本沒有忍耐的必要。


    這個念頭像洪水一樣擊垮了她。


    終於,她嚎啕大哭,像個無助的孩子。


    “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我不知道怎麽過好我的一生。”


    “明明已經重來一次了...我還是很差勁......”


    宋知黎哭得聲嘶力竭,精疲力盡後她趴在床邊沉沉睡去,眼睫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


    在她的臉頰旁邊,是許安然蒼白修長的手指。


    沒人注意到,那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


    像是想替他麵前的女生拭去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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