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錯愕裏,小區的大門打開,車直接開了進去。


    “我把咱們喜歡的那套房子買了下來。”


    將車開下停車場,林熙這才開口說道。


    “哦,挺好的,原來你也喜歡那套房子。”


    我的心頭顫栗,擠出一絲笑容說道。


    “嗯,不過沒有裝修,你喜歡什麽樣的裝修風格?”


    “帶我去看看吧。”


    我連笑容都裝不出來了,摸了摸口袋,隨後將掉落在後座的那條煙拆開,拿了一盒出來。


    畢竟和一套房子比起來,一包煙真的不值什麽。


    此刻的我,說不清是悲傷還是失落,這一瞬間我仿佛迴到了被林予懷清算的時候。


    在破滅裏終於探知到了真相。


    我一直在假裝,假裝這個房子就是我在武漢奮鬥的信仰,以此來逃避,逃避自己的自卑。


    自卑讓我心安理得地安於我改變不了的現狀,最後連自己都騙過了,在自己虛構的八十九平的信仰裏,我不願意去看別的樓盤,因為我深知人的喜歡必然是向上兼容的,越是讓我喜歡的樓盤或者是戶型,我需要付出的金錢就會越多。


    所以後來我連來這裏看看的勇氣都沒有,因為我知道,這個樓盤火熱,在我攢夠錢之前,一定是來不及的。


    所以隻能在自欺欺人之中,口口聲聲把這座房子當作夢想,當做信仰。


    這可真悲哀。


    跟著林熙走到那套房子麵前,她從包裏拿出鑰匙,打開了房門。


    這裏和我第一次來的時候一樣空蕩蕩。


    “楊光,這套房子,我想要送給你。”


    林熙眉開眼笑地跑進客廳,隨後迴過頭對著我說道。


    “我不要。”


    我搖了搖頭,穿過客廳走到陽台上眺望著隻有一線的湖景,隨後將煙拆開,拿出一根點燃。


    我的話讓林熙有些不知所措,她看著我問道:“為什麽?你不喜歡嗎?”


    “林熙,你聽我說。”


    我終於決定,將一切攤牌,畢竟我們今天見麵的目的,就是將所有的事情都說開,沒有什麽不可說的,比窮更羞恥的是被窮這件事情打敗了自己的生活。


    林熙乖巧地點了點頭,靠在我的身邊。


    “我們應該是在從你搬出出租屋的時候,感情出現的問題,那時候最大的問題不是你出走,而是你出走之後的生活,開辦的公司,開著的x5,穿著的名牌衣服和提著的包包,在當時,這一切都讓我感到自卑。”


    我伸出手示意她不要打斷我的話,抽了一口繼續說道:“這種自卑讓我扭曲,不是嫉妒,是內心裏的迷茫,我出身農村,家裏並不富裕,這種家境和普通人相比都有差距,何況是和你比。”


    “所以從那以後,每次和你在一起,我就喜歡找各種各樣的問題,挑你的刺或者口出惡言貶低你,這種不成熟的行為很傷人甚至稱得上是惡毒的pua,我現在很後悔的。”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後來你父親找過我,他和我分析我的現狀和發展,我很佩服他,能在我們的談話之中,將我的成長經曆和未來發展都分晰得非常清晰,清晰到讓我對自己沒有那麽多的幻想。”


    “後來我慢慢的想明白了,他是沒有惡意的,甚至他並沒有刻意地貶低,甚至連譏諷都算不上,因為他說的很多話都是實情,隻是因為我的處境實在不堪,偏偏不敢承認,被他說穿真相後才會有氣急敗壞的感覺。”


    我說著,卻忍不住又歎了一口氣,很多事情,其實我早就想明白了,卻不敢麵對,因為執著,執著於和林熙的愛情,這種執著讓我不甘心放棄,於是想出了各式各樣的理由,哪怕這些理由很荒謬。


    是三個月的出差經曆,以及迴到武漢的這一個月裏,當一切冷卻,我能把感情擱置在一邊的時候,我終於有時間去挖出最不堪的自己。


    “楊光...”


    林熙挽著我的胳膊,緊緊地貼在我的懷裏,濕透的衣服讓我有一些不適的感覺,但是我卻沒有推開她。


    “那時候,我真的不應該離開你的。”


    林熙幽幽地問道,抬起頭雙眼裏盈滿了淚水。


    “和你那時候的離開沒有關係,因為總有一天我們需要麵對這個差距的,這是跨越不過去的。”


    我搖了搖頭,心底一陣輕鬆,從前和林熙相處的時候,我就想一個氣球,盡力做作出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內心裏卻虛得隻剩下空氣。


    “我在努力,你知道嗎,我一直在努力。”


    林熙喃喃地說道,雙手將我環得越來越近,幾乎透不過氣。


    “那時候,是我媽以死相逼,讓我接受我爸爸的安排,他們很早就分開了,偏偏我媽放不下,與其說放不下我爸,更應該說是放不下我爸的錢,想讓我迴到我爸爸身邊去,我不知道怎麽跟你說,但是我確實一直在努力,但是為什麽你一直不願意來幫我,和我一起...”


    林熙的眼淚浸濕我的胸口,她的聲音都嗚咽了起來,這實在太讓我心疼。


    “那是我的自尊,當時包括現在都是我最看重的東西,林熙,如果我真的去了你的公司,哪怕是有一天能憑我的能力青雲直上,但是我失去卻是我們之間的平等,不說你的家人,在所有知道內情的人眼裏,我都是低人一等的,因為不管最終的結果如何我都是走了捷徑。”


    我搖了搖頭,然後說道:“你買下的這套房子,我不會要,因為這套房子已經不再是我的夢想了,總有一天,我會在武漢買下另外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


    “你不要我了嗎?”


    林熙抬起淚眼直視著我,楚楚可憐的樣子,像極了從前。


    我卻啞然,不知道怎麽迴答。


    “你不愛我了嗎?”


    她又問了一遍。


    “林熙,在我身上你都已經耽誤了這麽多年,不能再耽誤下去了。”


    我違心地勸解道,說這些話的時候,我的心髒像是被一個大手揪住隨後擰轉了一個方向,所有的脈絡糾纏拉扯在一起。


    這一刻我體會的是比淩遲更殘酷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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