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傅明月在逛超市的時候接到傅長風的電話。


    “我快登機了,先給你打個電話,你現在在哪。懼”


    傅明月垂下眸,雖然知道保鏢已經告訴他了她現在在超市,既然他都裝作不知道的樣子,她也應該表現出一副很愉快的樣子鵲。


    “我在超市,給西洲買了兩箱兒童牛奶,還有一些蔬菜……”


    傅明月聽見手機那端傳來一道男聲在喊著他,‘二爺。’


    應該是有事情要告訴他。


    傅明月說道,“你先去忙吧,我在家等你。”


    “好。”


    …………


    從超市出來的時候,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她麵前。


    跟在她身後的保鏢上前一步,打開車門,“太太。”


    傅明月很不喜歡這種感覺,被監視囚禁一般的感覺。


    但是,她也隻是淡淡的笑了一下,然後上了車,車子發動的時候閉上眼睛,佯裝休息。


    隻要一平靜下來,腦海就不由自主的反複出現,那些讓她迷蒙卻想要極力探清的記憶。


    那一張英俊的臉,再次的出現在她的麵前。


    她想伸手去摸。


    突然感到車子一陣劇烈的顛簸。


    然後是司機的驚唿聲,“太太,小心。”


    傅明月睜開眼,瞳孔猛地放大,目光所觸及之處看見司機驚慌的臉還有那一輛巨大迎來的卡車,狠狠的撞擊。


    ‘嘭’的一聲巨響,伴隨著玻璃碎裂的聲音。


    天旋地轉。


    透明沾著血花的玻璃碎片。


    在昏迷之前,傅明月所想的依然定格在腦海中那一張熟悉英俊的臉上。


    粘稠的血液開始慢慢的遮住了雙眼,她才淺淺笑著闔上。


    ……………


    三個月後。


    護士正在給躺在病床上的女人做檢查。


    傅明月的眼皮動了一下。


    喃喃的低聲,“顧……顧向謹……”


    護士先是一驚訝,然後按下急救鈴喚來一聲,然後彎下身仔細聽著女子支離破碎的聲音。


    ‘顧……’


    傅明月動了動蒼白的唇,隻說了這一個字,便沒在出聲。


    傅長風隨著醫生一同來到病房,等醫生檢查完之後,抿著唇問,“她怎麽樣。”


    醫生說道,“她身體的各項指標已經恢複正常,按理說應該早已經醒來,她現在處於一個淺層的昏迷具有意識和各種感知。”


    他微微眯眸,“什麽意思,她什麽時候能醒過來。”


    醫生有些猶豫,“這個……還要看病人本身,我們也不好下結論。”


    傅長風走到病床邊,看著病床上蒼白清瘦的女子,她已經昏迷了三個月,身上的各種傷痛都已經治好了,但是她還是沒有醒過來。


    醫生知道他身份不凡,不敢得罪,隻是說了幾句安慰性的話便離開。


    臨走的時候,給傅明月做檢查的那個小護士咬了咬唇說道,“傅先生,我剛剛真的看見傅太太的眼皮動了一下,她還念著一個人的名字,好像叫什麽顧……謹……”


    男人瞳孔一縮,“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護士被男人的眼神嚇了一跳,聲音有些發抖,“顧向謹……”


    病房裏,死寂一般的沉默。


    男人幽深如淵一般的眼底,薄唇緊抿,他伸出手,摸著她的臉頰,指尖落在她緊閉的眼睫上。


    然後落在她的發絲上,指尖順著,“你若是想起我來了,也好,隻要你睜開眼睛,你想怎麽都好。”


    ……………


    傅明月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場巨大冗長的夢裏,夢裏一句句話語,一張張陌生的臉在麵前唿嘯而過。


    <


    tangp>她是傅家四小姐,家境優渥,從小生活的無憂無慮。


    在江城念大學,大一的時候,她和前男友分手,迴公寓的路上。


    碰見了一個‘碰瓷’的男子。


    就把他帶迴來家裏。


    他在昏迷的時候親了她。


    但是她始終看不清,那個男子的臉,他的臉上蒙著一層細細的白霧,又很淡,一陣風就能吹散一般。


    但是她卻看不清。


    後來,畫麵切換。


    他成了她的講師,在黑板上寫下字跡工整漂亮的板書。


    那個男人說喜歡她,還打了一個欺負她的女生。


    之後,好像,他們在一起了。


    她懷了他的孩子。


    可是,在以後的畫麵戛然而止。


    傅明月有些急了。


    置身在一處全是白色霧氣的地方,麵前都是霧,沒有了那個男人,什麽都沒有了,她想要出去,但是卻出不去。


    一直等到不是道過來多久。


    他又重新出現了。


    但是不同的是,當時她喊著他‘二叔。’


    遮擋在男人臉上的霧氣散了,他臉上的笑容,儒雅清和,是她一直所喜歡的,隻是再見之時,身份卻變了。


    而這個她喚作‘二叔’的男人,卻是她現在的。


    老公。


    在想清楚的這一刻,頭劇烈的疼了起來,她被太陽穴這一股鑽心的疼痛疼醒。


    此刻已經是淩晨三點。


    傅長風還沒睡,看著她睜開眼睛,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他每天都在想,她今天可能會醒過來,每天晚上都不敢睡的很深,每天晚上都睡的很晚。


    他有些不敢置信的出聲,“明月。”


    傅明月疼的皺眉,伸手揉著太陽穴,支撐起自己坐起身,感覺,頭都要疼炸了一般。


    下一秒,他狠狠的擁住她,嗓音低沉溫柔,一聲一聲的喊著,“明月,明月………”


    抱著她的手,有些顫抖。


    傅明月咬著唇瓣,推開他,她根本用不上什麽力氣,隻是他怕她不高興,便隨著她的力道鬆開手。


    傅長風看著她的臉色,在看著她揉著太陽穴的手指,快速按下急救鈴,“你有頭疼了是不是。”


    看著她蒼白的臉色,男人再次將她圈在懷裏,低聲溫柔的哄著,如同哄著孩童一般,“醫生馬上就來了,很快的,馬上就不疼了。”


    傅明月沒有出聲,隻是一直咬著唇瓣,額頭上疼的都是汗,疼的意識都快不清楚了,隻是想忍著。


    所以,咬著唇瓣的力道也加重了。


    直到男人的手指突然抵開她的唇瓣,她下意識的咬了一口。


    力度不輕。


    口中嚐到了血腥味。


    耳邊是匆匆的腳步聲,眼前幾道光影重重。


    可能是藥效的原因,漸漸的頭不怎麽疼了,她也慢慢的困了,闔上眼睛………


    傅長風將她放在病床上,扯過被子給她蓋好,自己手指上的傷口,他看都沒有看一眼,完全不關心。


    還是過了一個半小時之後,護士來給傅明月起針,這才發現傅長風手指上被咬的深可見骨的傷口。


    驚唿一聲,“先生,你的手。”


    急忙的找出藥箱替他清理手指上的傷口。


    ……………


    五天後。


    今晚傅氏舉辦一場晚宴,請的都是瀾城有頭有臉的人物,富家名媛,沒人一張金色請柬,沒有請柬不得入內。


    傅家二爺傅長風一襲藏青色的中山裝,儒雅深沉,帶著上位著的倨傲和沉穩,修長的手指捏著酒杯,西裝革履之間談笑應對。


    助理陳元走過來,湊到他耳邊說,“二爺,三小姐來了。”


    他


    點了點頭,目光在宴廳內逡巡,最後落在宴廳門口,坐在輪椅上的男子身上,笑了笑走上前。


    “薄當家能賞臉來,是傅某的榮幸。”


    薄寒生隻是淡笑了一下,“傅二爺,客氣了。”


    第二天,各家報紙媒體的頭條都是關於傅三小姐。


    一是,傅三小姐的美豔,二是關於薄家當家。


    傅三小姐從美國歸來,和薄當家雨中漫步。


    還有人說,傅三小姐好大的膽子,竟然公然喜歡薄家當家,那個冷血無情的男人。


    傅宅。


    傅長風看著手裏的報紙,唇角噙著一絲笑意,放在茶幾上的手機震動起來,他看著上麵的來電顯示。


    方姨的。


    臉色變了變,站起身,對坐在沙發對麵的傅明煙說,“我有事,先走了。”


    然後一邊接通電話,一邊邁著步伐離開。


    …………………


    醫院裏。


    方姨端著粥,看著坐在病床上,麵容蒼白安靜的女子,勸道,“太太,你吃一點東西吧,先生馬上就來了,你這樣不吃東西,身體撐不住,,”


    傅明月捂住耳朵,情緒激動,“我不是什麽太太,我不是,不是。”


    方姨見狀連忙應道,“不是不是,太……傅小姐……你不要激動。”


    傅明月將臉埋在膝上,肩膀輕輕顫抖。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是她的叔叔,竟然變成了她的丈夫。


    她隻記得在英國那一晚,下著大雨。


    他們在車裏。


    他很生氣,她怎麽掙紮都沒用。


    第二天早上淋了雨,她迴家的時候就發燒了,之後便不知道了。


    為什麽她清醒過來已經是四年之後了,為什麽她和他結婚了。


    為什麽她和他有一個乖巧的孩子,叫傅西洲。


    這四年發生了什麽,她怎麽會連一丁點記憶都沒有,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方姨看著她這個樣子,心裏難受,歎了一口氣,將手裏盛著粥的碗放到茶幾上。


    病房的門被打開,一道挺拔修長的身影走進了。


    方姨間傅長風來了,焦急道,“先生,你可來了,太太一直不肯吃東西,從早上醒了到現在就這樣,我連靠近她一步都不行。”


    傅明月原本埋在膝上的臉猛地抬起來,看著方姨,眼眶發紅,眼睫垂著晶瑩的淚水,一字一字的低喊,“我不是他太太。”


    方姨被傅明月這個樣子嚇到了。


    傅長風抿著唇,讓方姨先出去,然後走到傅明月身邊,沒想到傅明月卻猛地朝另一個方向縮了縮。


    麵無表情的看著他,“你離我遠點。”


    她眼底怨恨厭惡的目光,針紮一樣,傅長風瞳仁一縮,往後……退了一步。


    男人有些沙啞的出聲,卻依然溫潤清和,“你想吃什麽,我讓人給你買。”見她不出聲,傅長風的嗓音依然輕淡好聽,如同哄著她一般,“你以前喜歡吃得哪家粥店的百合杏仁粥好不好,奶油酥餅,不過你隻能吃一點點,你現在身體還虛弱,不能吃這麽油膩的,隻能吃一點點,我這就讓方姨給你去做……”


    傅長風看著坐在病床上,在陽光下格外消瘦蒼白的身影,皺起眉,努力控製住將她擁入懷裏的念頭,轉過身往病房門口的方向走,想要吩咐方姨重新做些吃的。


    傅明月淡淡茫然的嗓音從身後傳來,“為什麽,傅長風,告訴我,為什麽……”


    男人停下腳步,然後又往前走著,打開門吩咐完方姨之後,才關上門,走到她身邊,看著她蒼白到透明的臉頰,幾乎都能看見下麵青青的筋脈。


    他動了動唇,“我已經吩咐方姨去做些你平時喜歡吃的,等會就好了,你先躺下休息一會。”


    說著便輕輕的攬了一下她的肩膀,觸手才知道她比看起來還要消瘦,心疼又無奈的出聲,“你若不想在醫院裏,我帶你迴家……”


    傅明月猛地拍


    掉男人的手,眼淚一下子湧出來,她有些嘲諷的笑,“家,哪裏是我的家,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你滾,滾啊,你告訴我啊,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傅長風的動作,僵住。


    淡淡卻低沉的聲音,“對不起,你別哭了。”


    傅明月看著他,“好,那你告訴我,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我怎麽會和你結婚,那個孩子哪裏來的……這四年發生了什麽……”


    他隻能這麽蒼白而無力的說,“你前不久才出了車禍,現在記憶出了問題,記不清了,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


    傅明月突然笑了,蒼涼而冰冷,“你以為你隨便編了一個失憶的梗告訴我,我就會真的蠢到相信了嗎?昨天護士告訴我我隻是手臂上和背部有擦傷,撞倒了額頭,不影響記憶。”


    傅明月冷笑著沉默,躺在病床上,眼角的淚一行一行的滑落在枕頭上。


    怔怔的看著天花板。


    ………………


    方姨很快的就做好了飯菜送來,傅長風將她扶起來,她沒有掙紮,他在她的背後墊了一個抱枕,看著她死寂一般的麵孔,歎了一聲,“等你身體好,你問什麽,我都告訴你,你想做什麽我都應著你,先在,先把粥喝了。”


    男人的手指捏著勺子,舀了一勺粥,放在唇邊吹了吹,試了一下溫度,才遞到她的唇邊,“乖,把粥喝了。”


    傅明月一直垂著的眸抬起,看著他,“我要跟你離婚。”


    捏著勺子的手一僵,男人沉默了。


    “先把飯吃了,你現在身體很虛弱……”


    傅明月看著他的臉,猛地抬手打翻了他手裏的碗,滾燙的粥落在男人的西裝上。


    下一秒,傅長風的臉猛地變了顏色,握住她的手腕,抽出紙巾擦拭著她手指,看著上麵被燙傷的紅痕,眉心皺起。


    傅明月抽迴自己的手,再次重複,“我要跟你離婚,你既然選擇了做我的二叔,那麽我們本來就不該有交集的。”


    傅長風抿著唇,“那西洲怎麽辦。”


    傅明月睫毛顫了顫,“本來就不應該有他的,不應該的,是你騙了我。”


    保溫桶裏還剩下半碗粥。


    傅長風將西裝脫了,去了洗手間簡單的處理了一下,然後走出來,端著床頭櫃上的半碗粥,舀了一勺吹了吹,遞到她唇邊。


    她側過臉。


    “你乖乖的把著半碗粥喝了,我讓陳元帶西洲來著這裏,你不想見他嗎?”


    傅明月抿著的唇瓣鬆了鬆,她怎麽會不想見他,早在聽方姨說她和他有個三歲大小的男孩的時候,還叫西洲。


    她心裏便描繪出一個三歲大的小男孩的形象,毛茸茸的短發,軟軟的帶著奶香氣的小身體,一雙大大的眼睛,喊著她‘媽媽’


    她多想抱著他。


    多想見見他。


    傅長風將粥送進她的嘴裏,一勺又一勺,她隻是麵無表情的吞咽著,機械一般,醫生說她剛剛醒。


    隻是吃一點粥就好,少吃一點,畢竟胃受不了。


    吃了小半碗,傅長風才將手裏的碗放下,抽出紙巾溫柔的替她擦拭唇角,傅明月的視線無可避及的看見他手背上,被粥燙紅的痕跡。


    很大一片。


    還有手指上包著一層層紗布,她前幾天剛剛蘇醒的記憶還是有的,是她頭疼咬了他。


    一直到下午,她因為藥物的原因有些困了,他在她身邊守了一會才離開。


    傅明月這一覺,睡到第二天早上,一睜眼,就看見方姨在忙碌,盛好了粥放在茶幾上涼著。


    傅明月坐起身,並沒有反抗,而是平靜的吃著,因為吃完飯,她就能見到西洲了,她的孩子。


    吃飯早餐,二十分鍾以後。


    病房的門被推開,進來的是一隻灰藍色的貓,傅明月記得,這是在英國莊園裏,她在男人膝上看見的那隻。


    然後是一道小小的身影。


    穿著藍色的衛衣,頭發毛茸茸的微微的卷,等著一雙大眼睛,


    看著傅明月的時候,高興的邁著短腿跑過來。


    “媽媽。”傅西洲跑到病床前,伸出手讓她抱著。


    傅明月看著這道小身影怔了怔,眼底湧出一抹溫熱,她剛剛蘇醒,身體還虛弱,用不上什麽力氣。


    下了床,抱著他有些吃力。


    走到沙發將小家夥放下,看著那張和傅長風有些相似的輪廓,心裏還不敢相信,伸手摸了摸小家夥的臉頰。


    她輕輕的喊著他,眼淚一直往上湧,“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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