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天躍非常喜歡我,除了做為一個父親的喜歡,在工作中他也很遷就我,由於我表現還算出色,已被升為物業部經理。


    那是一個冬天的早晨,一場大雪悄悄覆蓋了這座城市,早晨和穆繁出門的時候,映入我們眼簾的一切都是白的,小區的綠化本來就好,現在又被白白的雪蓋住,好美呀!


    因為下雪,怕交通不好,我們開了一輛車,穆繁說下班帶我去後海滑冰,我高興地答應著。


    一到公司我就組織保安、保潔,以及物業部的員工出來清掃周邊的積雪,隻穿著工作套裝進進出出的我,沒多久臉就凍得發紅了。


    手機響起來的時候,我的手凍得有點不聽使喚,是穆繁打來的,我半天才接通,他說:“寶貝兒,凍壞了吧,快到我辦公室來,我給你捂一捂。”


    “好了,別開玩笑了,我這兒正忙著呢。”


    剛掛了電話,手機還沒裝進兜裏,就又響了起來,我心想,這穆繁,真夠煩的。


    可是我看到的卻是一個陌生的手機號,本想先掛了,可後來轉念一想,會不會是葉少涵,我立刻衝進了大廳,接通電話,“你好!”


    半天裏麵都沒有傳出什麽聲音,大堂的聲音太嘈雜了,我往裏麵走,想找個安靜的地方,不斷地對著電話說:“喂,請講話!”


    終於找到一個安靜的角落,我也不再急躁了之後,聽筒裏流淌著更加寂靜的時間,一秒鍾、兩秒鍾……五秒鍾,到底是誰,為什麽不說話,在我想要掛電話的時候,我聽到裏麵有輕微的唿吸聲,這個感覺好熟悉。


    我馬上想起來我曾經接到過這樣一個電話,也是一大段的沉默,也是一個耐人尋味的唿吸聲,接著電話被掛斷了。


    我呆在那裏沒有動,會是誰,到底是誰,我想起來了,是好幾年前,我和肖陌丘在一起,我們以為自己就要幸福的時候,接到過這樣一個電話,接著就發生了不幸,和現在一樣,我和穆繁剛剛開始幸福的生活,我突然覺得好冷,和剛剛在淩厲的寒風中不一樣,是由內而外的冷,寒氣像是從我的脊髓攀爬出來,蔓延到全身。


    我盯著那個陌生的電話號碼,不同的是,這一次是一個手機號,我迅速跑迴了辦公室,關上門,想了一會兒,顫抖著手,迴撥了過去。


    叮鈴鈴……叮鈴鈴……


    電話通了,卻一直沒有人接,我猜想那個人是不是也在猶豫要不要接起來,他和我一樣的害怕嗎?


    終於,在響到最後一下的時候,電話被接了起來,然後又是沉默,安靜的沉默,誰也沒有出聲。


    我終於按捺不住,開口問:“你是誰?”


    有個聲音傳了過來,“你,還記得我嗎?”是一個男人的聲音,我確定這個聲音對我來說是熟悉的,但絕對不是葉少涵的,我腦子有點亂,一時想不起來這個熟悉的聲音是屬於誰的。


    半晌之後,那個人又說:“不記得就算了。”說完他掛了電話。


    我呆呆地坐在桌前,重複著他的那句話,“不記得就算了,不記得就算了。”絞盡腦汁。


    我又把電話撥了過去,這次隻響了一聲對方就接了起來,我的心咚咚地跳,我說:“你是——阿北!”


    對方沒有說話,像是默認了,我說:“你在哪兒?我要見你。”


    我們在電話裏沒有做過多的交流,因為他也在北京,我們約好了見麵的時間和地點,同時掛了電話。


    放下手機我才發現,我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了,我真的想不到,這個消失了五年的人會突然出現,這個顛覆了我人生的人為什麽又來了,我恨他,我覺得我應該恨他,我一直都應該恨他,如果不是他,我的人生可能會改寫,我就不會和肖陌丘做交易,他也不會死於車禍,然後,我也不會遇到穆繁……可是我發現,我並不恨他,我幾乎都已經忘記了他。


    因為過去那些路,每一步,都是讓我刻骨銘心的。


    我不知道他現在聯係我是為了什麽,是因為他知道葉少涵出來了,害怕會找他理論,所以先來求得我的原諒,還是因為內心的不安讓他想要見到我,不管是因為什麽,我很想見到他,見到他才能讓我感覺到和葉少涵一起的那些美好生活不是做夢,阿北是拿走了葉少涵留給我的錢,但是那已經並不重要了,因為我已經擁有了自己的幸福,我想要的不過就是一個解釋,一聲道歉,一些迴憶。


    我覺得自己對阿北出現這件事情很淡然,因為自己得到了幸福,也學會的寬容。


    是的,在最初的那段日子我恨過阿北,恨不得讓他碎屍萬段,而現在,不一樣了。


    還沒到下班,我給穆繁打了個電話就走了,溜冰是沒時間了,穆繁追問我去見誰,我認真地說:“是我養父以前的一個員工,叫阿北。”我盡量做到不再欺騙他。


    我們約在鬧市區的一個咖啡廳裏,是我定的地點,所以我也輕車熟路來得比較早,我惴惴不安又有點激動,五年沒有見了,不知道我們都有了怎樣的改變。


    阿北走進來的時候我一眼就看到他了,他的變化並不大,還是那個瘦削挺拔的小夥子,以前他像是一個職場白領,總是西裝革履,斯文順從,而現在,他優柔的外表下,仍然是一種無欲的淡泊,但是當他坐到我對麵的時候,我才發現他的變化,他的眼光變得滄桑而莫測,不再有從前那種謙卑的溫順。


    他成熟了,不是外表的變化,而是一種氣質上的成熟,他衣著得體,而且全是名牌,手上帶著高檔的勞力士手表,周身散發著自信,他像一個成功人士,和從前那個惟命是從的小員工有著天壤之別。


    阿北神色淡然,沒有懊悔,也沒有歉意,他有的是一副熟悉的麵孔下陌生的冷靜。


    看著他的今非昔比的風光,我想起了五年牢獄生活的葉少涵,我想起了經曆坎坷的自己,一口氣堵在了我的胸腔,是他搶走了我的生活,是他背叛了葉少涵,是他,我以為我學會了寬容,我以為那麽多年前的事我會淡忘,而事實不是這樣,我控製不住站起來,緊緊盯著表情淡然的他,就是他的這種無所謂的表情,讓我抬手給了他一巴掌,可是那隻手卻在落在他臉上之前被他一把抓住了。


    我那一巴掌並沒有打在阿北的臉上。


    他好像是笑了一下,我沒有看清,因為視線有些模糊,他說:“玫瑰,你一點也沒有變,和五年前一樣。”


    我冷笑,“沒變嗎?這句話不要說得太早,因為你不知道這五年在我身上發生了什麽?”


    阿北抓著我的手臂,神色淡然,“我知道你恨我,希望你能聽我把話說完,再打我也不遲。”


    我甩開他的手坐了下來,“你說吧,我聽聽你的理由。”


    “葉少涵被抓的前一段時間,他讓我把伍佰萬轉到你的卡上,當時,我並沒有及時去做這件事,因為我不知道接下來會有那樣的事情發生,所以在葉總被抓之前的深夜他給我來了個電話,問我此事辦完了沒有,我當時就覺得肯定有事,否則葉總不會半夜打電話的,當時我就去做了轉賬,因為身上沒有帶你的卡號,所以就把那筆錢放到了一個朋友的卡上,之後就發生了葉總被抓的事,他的財產被凍結了,而深夜轉走的那一大筆錢也成了一個懸念,就算當時我轉給你也會被查到的,所以我就關了手機躲了起來,等風聲過了我出來找你,沒有想到你已經做了肖陌丘的情人。”


    我看著阿北閃爍的眼睛,搖搖頭說:“我不相信!在當時想要聯係我是多麽容易,一個電話就能解決。”


    阿北並沒有急著爭辯,而是攤開了雙手,“你不相信我也沒有辦法。”他並不急於澄清自己,不肖於澄清,因為他知道也無法澄清,伍佰萬不是個小數目,貪念可以讓一個人做任何事情,我相信當時的這伍佰萬可以完全改變他的道德觀。


    我說:“我相不相信又有什麽關係,已經什麽都無法改變了。”


    阿北盯著我的眼睛,“玫瑰,你知道我今天為什麽找到你嗎?”


    我冷漠地說:“你不會是來炫耀自己吧。”


    阿北搖搖頭,“我就是想還你那伍佰萬。”


    “還我?”我瞪大了眼睛,這是我沒有想到的。


    “是啊,現在你相信我了吧。”


    我不知道他要證明什麽,也或者是想洗脫自己的愧疚,所以我相不相信對他來說並不重要。


    我說:“阿北,這伍佰萬你現在給我和五年前給我是不一樣的,你以為你現在給了我,你就能減輕你良心的譴責了嗎?不管怎麽說,你是個小偷,你害了我,也害了葉少涵。”


    阿北沒有一點難過的表情,他平靜地就好像是在和老友相聚,他說:“我知道我曾經對不起你,你怎麽說我都可以,請求原諒我不敢奢望,我隻想為你做些事情。”


    我說:“晚了,一切都來的太晚了,現在對我來說這些錢一點用也沒有了,真的。”


    阿北冷冷的笑了,“是啊,這些錢對你來說不算什麽了,因為你嫁了個有錢人,不過這錢你真的不想要了嗎?”


    看來阿北是有備而來的,他不但知道我現在的電話,還知道我結婚了,或許他知道得更多,我說:“我當然要,不過我想問問你,你欠葉少涵的你打算怎麽還?”


    阿北的眉頭有一點微微的皺起,片刻之後他舒展了表情,平靜地說:“我隻欠你的,不欠他的。”


    “你難道都忘記了,從前葉少涵對你是那麽好,那麽信任。”


    阿北苦笑一聲,“他對我好嗎?我像一隻狗一樣在他身後,被他招之即來,揮之即去。”


    我站了起來,“阿北,如果是狗,你也是一隻忘恩負義的狗。”


    我沒有打招唿就向門外走去,道不同不相為謀,所以帶著對他的厭惡,我還是想遠離他。


    走了兩步我又停下了,轉過身冷冰冰的問了一句:“什麽時候把錢給我?”


    阿北並沒有迴頭,他喝了口咖啡說:“很快!”那個聲音帶著一種壓抑的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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