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車停在北京一個酒店門口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我早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因為懷孕我的飲食習慣已經完全顛覆了,我每次吃不了多少,卻又很快就餓了,所以當肖陌丘說先安排住宿,把東行李放酒店,然後再帶我去吃烤鴨的時候,我的嘴裏已經開始分泌唾液了。


    我擦了擦嘴說:“好餓呀。”


    這時,肖陌丘還捏了捏我的鼻子,說我是饞貓。


    我反駁說:“不是我,是你兒子饞。”


    肖陌丘充滿幸福地笑了,我並不知道這是他對我來說最後一次笑了。


    酒店待者幫我打開車門,我走了下來,說實在的坐了一上午,我的屁股都坐痛了。


    我伸伸胳膊伸伸腿,活動了一下酸軟的身軀,肖陌丘也走下車來去後備箱裏拿行李。


    待者接過他手中的行李。


    正在這個時候,我看到一輛商務車從我身邊開過去,由於離得太近了,我還往旁邊讓了讓,沒想到的是,車卻停在了我身邊,車後門拉開後,我迴頭的時候,被人拽上了車,因為突然的襲擊讓我嚇了一跳,大叫了一聲“啊——”


    我馬上被人蒙上了眼睛,車子啟動,很快開走了。


    我掙紮的時候被他們綁了起來,然後用布堵住了我的嘴。


    我不知道肖陌丘有沒有看到我被人抓上車,如果他沒有看到,那麽找不到我他會怎麽辦?


    這時我聽到一個人說:“快點開,那小子追上來了。”


    聽到這話我放心了,這麽說肖陌丘看到了我被抓走,而且已經追上來了。


    我感覺到車子在加速,而且在躲讓其它車輛的過程中搖晃得厲害。


    他們是誰,為什麽要抓我,這是綁架嗎?我的腦子閃過這些念頭,但最後我隻是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一定要鎮靜。


    我感覺這個車裏一共有三個人,一個是司機,另外兩個就是把我拽上車並把我綁起來的人。


    這三個人都是男的。


    司機說:“挺厲害呀,甩不掉他。”


    我聽到有一個人用手機在撥電話,接通之後,我聽見他小聲說:“抓到那個女的了,可那個男的一直開車跟著我們,甩不掉,怎麽辦?”


    掛了電話,那個人對司機說:“出城,往郊區走。”


    看來這是有預謀的,肖陌丘是有錢人,那麽亡命之徒對他虎視眈眈就一點也不奇怪了,可是這些人為什麽要綁架他的我呢,難道知道我懷了他的孩子,可是懷孕這件事情,知道的人很少啊,到目前為止,隻有我、肖陌丘,還有郝娜知道。


    難道是郝娜?如果是她就不奇怪了,由愛生恨,目的是我肚子裏的孩子,女人的嫉妒心爆棚的時候是什麽事都能做出來的。


    如果真的是郝娜,我倒放心了下來,因為知道她至少不會加害於我和肖陌丘,她也是一個明事理的女人,不會這麽明目張膽地用自由去觸碰法律的,也許隻不過是由愛生恨,想嚇唬一下我們,她的最終目標是我肚子裏的孩子,那麽我也沒必要反抗,保護好孩子,乖乖地順從她就是上策。


    我明顯的感覺到車況好了一些,估計車輛已經駛向了郊區。


    而且我也知道肖陌丘的車還在後麵跟著,因為他們還是很恐慌,車開得不穩,忽快忽慢。


    有一個人不停地催促:“快點,你快點開呀,他又跟上了,不想死的話就快點甩掉他。”


    那個司機也咬牙切齒地說:“找死呀,我看你還追不追,這樣的路,我看看你還能不能追上我。”


    那個人說:“怎麽開到山路上來了,你小心點,別把自己報銷了。”


    司機說:“放心吧,這路我熟,我就不信甩不掉他。”


    電話又響了起來,一個人又在匯報:“他還跟著,我們現在在山路上,好的,好的,放心吧。”


    我知道肖陌丘現在正擔心著我,他拚命地追著我們的車子,在山路上奔跑,這樣早晚要出事的,我也很擔心他,希望他放棄像這樣強行跟著,然後再做打算。


    可是他也許想不了那麽多,一門心思的想救我和我肚子裏的孩子。


    我用嘴和鼻子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引起他們的注意。


    有一個人聽見了我的聲音,膽怯地說:“強哥,她怎麽了?”


    那個不停打電話匯報的人說:“把嘴上的布給她拿下來。”


    我嘴裏塞的東西被扯了下來,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說:“讓我給他打個電話好嗎?讓他知道我很好,我讓他不要追了,迴去準備錢,你們要多少錢都可以。”


    那個人沒有動靜,似乎是在思考,另一個膽小的人說:“強哥,讓她打吧,這路太危險了,我怕咱們掉山下去。”


    “去你的!”那人惡狠狠地說:“狗嘴裏吐不出像牙。”


    我感覺到車子更加急速的轉彎,而且每個人都在對剛才的路況聚精會神。


    一種不祥的預感傳遍我的全身。


    車箱裏突然很安靜,每個人似乎都提心吊膽的。


    車還在急速地走著彎延崎嶇的山路,我的手心冒出了細密的汗,我絕望地說:“求求你們,讓我打個電話吧。”


    正在這時,突然耳邊傳來一聲巨大的響聲,緊接著我們的車也猛然停了下來,車上的人都衝到了前麵,我也由於慣性撲倒在地,被一個人扶起來坐穩後,我聽到了大家喘氣的聲音。


    車廂裏瞬間的安靜過去之後,緊接著那個膽小的男孩子哭了起來:“怎麽辦,他掉下去了,我可不想殺人,這不關我的事,怎麽辦啊——”


    我聽到那個叫強哥的人給了他一巴掌說:“蠢貨!哭什麽哭!”


    我也懵了,什麽?這是什麽意思,肖陌丘他怎麽樣了,難道他的車子掉下了山崖,我突然發瘋的叫了起來:“你們這些殺人犯,你們害死了他,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我的嘴又重新被塞住了,可是眼淚卻不斷地流了下來,這不是真的,這一定不是真的,他不會有事的,一定。


    那個叫強哥的人大聲說:“快開車,把車停在這兒幹什麽,先離開這裏。”


    這時那個司機似乎才反應過來,重新發動車子開了起來,但這一次他開的很慢,很謹慎。


    那個叫強哥的人又開始打電話:“他的車子掉下山崖了,怎麽辦?”


    對方好像也呆住了,電話好像斷了,那個膽小的男孩又開始小聲哭泣:“怎麽辦啊,怎麽辦?”


    過了一會兒電話又響了起來,電話裏的人似乎在罵強哥,強哥不停地說,我知道了,知道了,又說:“不過這個女人怎麽辦?要不要也扔下山去,留著也是個禍害。”


    這會兒強哥打電話已經忘了避著我,我聽到裏麵清晰地傳來兩個字:“不行!”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然後他們又說了什麽,那個被叫做強哥的人惟命是從地說好,然後掛了電話。


    我不再哭泣,等待著他們將怎樣處理我,車裏麵又安靜了起來,那個小男孩也不再哭泣了,過了好一會兒,我的肚子被人狠狠地踢了一腳,因為這一腳太突然也太狠,讓我的身體卷縮在一起,窒息了有一分鍾。


    然後又是一腳,我疼得暈厥了過去。


    我聽到另一個人又在哭:“不要這樣吧,她會死的。”


    接著,我就被解開身上的繩子和眼睛上的布,推下了車,由於腹部劇烈的疼痛,我在地上打了幾個滾之後才停下來,被壓迫的眼睛還沒有適應突如其來的光明,那輛車就絕塵而去了,所以說我什麽都沒有看到。


    肚子強烈地陣痛讓我無法站起來,我的雙腿開始麻木,就像沒有長在自己身上,有濕熱的液體順著我的腿流了出來。


    我知道我的孩子沒了,我痛苦地哀號著,這個陌生的聲音,從空蕩蕩地山間傳出去,像狼嚎一樣可怕。


    我趴在公路上,用臉緊緊貼著被陽光照得發熱的路麵,默默地流著眼淚,這兩個我心中無比重要的人都死去了,我心如刀割,絕望地趴在那裏,也希望自己就這樣死去。


    我忍著身體的疼痛,勉強爬起來攔車,這是一個盤山路的轉彎處,路窄得隻能充許兩輛車交錯而過,一側是豎起的山石,另一側是圍起的護欄,護欄外麵就是深穀,我想像著肖陌丘剛剛就在這樣的山路上追趕著,他心裏的焦慮我能感覺得到,所以才讓他在危險的路段,沒有辦法控製車子而衝破圍欄墜下山去。


    我不敢想像這一幕,因為內心的絞痛和小腹的的翻騰讓我幾乎想要爬過圍欄,跳下山穀去尋找他。


    這樣的山路,本來車就不多,再加上我狼狽的樣子,身上還帶著不斷湧出的鮮紅的血,根本就沒有人敢停車,我幾次都快昏厥了過去,但是心中有一個聲音一直支持著自己的意誌:我要活下去,我一定要活下去。


    我的心中暗暗發誓:如果我還能活著迴去,我一定不會放過他們,那些殺害肖陌丘和我的孩子的劊子手。


    我一定不讓他們好過,我要讓他們用他們以後的生命來祭奠自己的罪惡。


    天慢慢地變暗了,身上的血漬都快變幹了,讓我的衣服和公路粘在了一起,還有新的血液不斷地流了出來,肚子好像不那麽疼了,我的意識開始渙散,分不清楚自己是在哪兒,就想好好的睡一覺,身下溫暖的路麵像一張大床,讓我安靜舒適的躺在上麵,夕陽穿過層層地群山,斜斜地映照著我的臉,眼淚已幹,眼睛也睜不開了,我是躺在海邊的沙灘上嗎?


    又是那一大片的玫瑰園,還是那些向著太陽的臉,它們在召喚我,我不能倒下去的。


    媽媽,媽媽來了,她還是那麽年輕漂亮,她和我躺在一起,還摸著我的臉,她說我一直在等你。


    我高興極了,原來我還是一個小孩子,可是那張臉漸漸地變得模糊了,她的手我怎麽用力也抓不住。


    我拚命地去抓,卻抓到一個男人的手,是葉少涵的?是肖陌丘的?不,那是山泉的手,他拿著一瓶農夫山泉笑看著我。


    我搞不清楚,那些臉一張一張的在我眼前變得模糊,有甘露的、有洛洛的、有曲經理的,還有很多很多人的。


    能不能睡一會兒呀,我不能睡的,我對自己說,我一定要醒過來,為什麽,我為什麽不能好好的睡一覺呢,我不停地問自己,真的好困好困的。


    朦朧中終於有一輛車停在了我的前方,有一個人走下車,站在我麵前,攔住了夕陽的臉,他一直看著我,我使出所有的力氣抬了抬自己的手,我說:“救救我。”但我並不知道自己是否發出了聲音。


    我氣息微弱,那個人試圖趴到我的嘴邊,才聽到我呢喃的聲音:“救我。”


    我被這個好心人抱到了車上,我覺得我還咧開嘴對他笑了笑。


    他拿出水來讓我喝了一些,我覺得他像是對我說了什麽話,但我好像什麽都沒有聽到,耳邊一直嗡嗡地響著,像是有飛機在我身邊飛過,讓我再聽不到其它的聲音,但我堅持著說出了下麵這句話之後,就不醒人事了。


    我說:“打電話報警,剛剛有一輛車從這裏掉到山下了,把我送醫院,留下你的電話,我會感謝你的。”


    我的意誌力讓我奇跡般地挺到了這個時候,我明白我能活下去了。


    之後的事情我就記不清了。


    當我真正醒過來時,我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鼻子上插著氧氣管,手上輸著液,我不知道自己在這裏躺了幾天了,窗外明媚的陽光照進來,我的腦袋有一種昏沉沉的感覺,加上周身的酸疼,我幾乎無法動彈。


    不過我開始一點一點地迴憶起了之前的事情。


    眼睛蒙著布,在山路上極速的顛簸與盤旋,隨後有巨大的聲響,肖陌丘的車衝向懸崖時的畫麵在我的眼前閃現,那一刻我並沒有看到什麽,我什麽也沒有看到,但當時的情形卻如此清晰,讓我頭痛欲裂。


    我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是被重重的踢一幾腳,然後推下車,孩子肯定是沒了,那鮮血淋漓的場麵卻揮之不去。


    這些意識都在我的腦中恢複了,雖然有些雜亂,讓我理不清邏輯,但足了讓我明白我現在的處境——一無所有,無家可歸。


    醫生也向我說明了我的情況,我剛進醫院的時候是流產引起的大出血,送來得還算及時,如果再晚一點可能就沒命了,所以我的子宮受到了重創,一定要好好的休養,否則很難再有孩子。


    救了我的那個人幫我交捌佰元的住院押金,之後也沒有再出現過,現在我還欠醫院捌千左右的費用,我已經在醫院待了七天了,醫生讓我盡快聯係家人,繳清欠款。


    死亡,對我意味著什麽,我從來沒有想過,經過這些事情我才發現,原來人的生命是那麽的脆弱,死亡離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如此的近,有時候隻有一步之遙,我曾經在a市的車站,想讓自己自生自滅在這個世界,可是我活下來了,而當我混身是血的躺在山路上時,我是那麽想要活下去,當時隻有一個念頭,我一定要活下去,就是這個想法讓我在半昏迷的情況下頑強地挺了過來。


    過去和肖陌丘的一切,像過電影似的在我的眼前浮現,當初應該愛他,我不知道自己給他的幸福和傷害哪個更多一些,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他是那麽想要保護我,我恨自己沒有好好的愛過他,隻是一味的接受他的愛和付出,可惜一切都已來不及了,那些想給和沒有給過他的愛,在生命麵前都顯得太渺小,我閉上眼睛,假裝我可以忘記,卻感到一顆子彈射入我的心髒,然後爆炸得一片狼藉。


    是什麽支撐著我想要活下去的這個信念,我不知道,我的腦中隻有肖陌丘最後的那張笑臉,那麽帥氣而真誠的笑臉,讓我拚了命也想要活下去。


    可是今天,當我以殘存的氣息苟活在醫院的病床上時,我卻恨自己沒有和肖陌丘一起死去,他的離開讓我幾乎崩潰,為了讓他能夠安然地閉上雙眼,我決定無論多苦也要活下去,我要讓那些害他的人不再有安寧的生活,這就是我躺在這裏腦子裏唯一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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