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早就醒來了,在整個校院還沉睡的時候悄悄離開,我眯著迷茫的眼睛,看不清更遠的前方,北方的春天就是這樣,晴好的天氣就會有沙塵,會有漫天翻飛的楊絮,陰霾的日子又會壓抑得人無法唿吸。


    我來到了葉少涵前妻任教的大學,其實我什麽都沒有想好,其實我還是一個沒有進入社會的學生,但是我沒有任何膽怯,我不怕碰釘子,不怕被拒絕,因為我心中隻有一個信念,那就是,無論如何我都不能放棄他,隻要有一點希望我就要去努力。


    很快就找到了葉少涵前妻的辦公室,我在門外敲了兩遍門,都沒有人應聲,我輕輕推開了一條縫,剛把頭探進去,看到麵對著門的那個桌子上的老師抬起了頭,我趕緊說:“我找顧苑老師。”


    那位老師打量了我一下然後低下頭,繼續他手頭的工作,並說:“上課去了,你等一會吧。”我退出來,在樓道裏開始了等待。


    這個學校並不難找,隻是搭公交車過來,倒來倒去的花了不少時間。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我看到有教師陸陸續續的迴來了,遠遠的我就看到兩個女教師走在一起,有一個女老師看起來四十來歲,頭發被盤在腦後,連前額的頭發都一絲不苟的往後梳,露出整個光潔的額頭,顯得很利索,皮膚保養的很好,沒有什麽皺紋,但一看就是四十歲左右的樣子,穿著一個黑色的收腰時裝版短西裝,苗條的身材,我第一眼看到她就覺得她是顧苑,我一直盯著她走過來,可能被我一直盯著,她也很奇怪,也多看了我兩眼,趁著這個機會我迎上去說:“我想找顧苑老師,不知道她迴來了沒有?”


    那女人看著我說:“我就是顧苑,你是?”


    我的判斷果然沒有錯,我說:“我有點事情找您……”


    顧苑似乎在思索著我是不是她的哪個學生:“什麽事?”


    我看了一眼旁邊那位年紀大一些的老師,沒有說話。


    那位老師善解人意地打了個招唿就先走了。


    顧苑並不在意我的欲言又止,非常冷靜的說:“說吧,到底什麽事?”


    我左右看了看,壓低了自己的聲音:“是關於葉少涵的事,找個別的地方行嗎?”


    顧苑又仔細的審視了我一遍,她做夢也想不出來,我這樣一個女孩兒會和葉少涵有什麽關係,她用手指彈了彈衣角的粉筆灰,平靜地說:“如果是關於他的事,我沒有什麽可說的。”說著走了起來,高跟鞋踩在地板上,清脆的聲音迴響的在整個樓道裏,異常的刺耳。


    我想跑過去,拉住她,可是她那冷漠的眼神,讓我無法邁開自己的腿。


    走到辦公室門口,顧苑停下了,進門前她似乎是側頭瞥了我一眼,然後她停在了門口:“你是誰?誰讓你來的?”


    我咬著自己的嘴唇,眼淚不爭氣地流滿了臉,呆呆地看著她,直到她停下來問我,我才反應過來,跑過去,幾乎是哭得無法自已,“葉少涵被抓了,你救救他吧。”


    顧苑作為一個大學的教師,她還是很注意自己為人師表的形象的,看到我快要失控的情形之下,她把我帶到了一個沒有人的教室。


    “葉少涵的事我已經知道了,那是他咎由自取,那麽你是誰?你和他又是什麽關係?”


    我又擦了一下自己的眼睛:“葉少涵不是壞人,真的,我叫玫瑰,是他資助的一個學生,他能資助像我這樣的孤兒,他怎麽能是壞人呢。”


    顧苑笑了笑:“他是不是壞人你說了不算,法律說了才算,我們已經離婚很多年了,他的事情我也沒義務管了。”


    一聽她說不管,眼淚馬上又充盈了我的眼眶,“可是他再沒有別的親人了,那他怎麽辦,誰還能幫他啊!”


    “他的事情不是你我能幫得了的,你是怎麽知道我的?”


    我說:“你可以幫他,幫他請個律師吧,我還有兩萬塊錢,不知夠不夠?”


    “我和他已經沒有關係了,我說過我們離婚很多年了,而且我現在也結婚了,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麽簡單,他的問題也不是請個律師就能解決的。”


    “不管怎麽樣我一定要想辦法幫他,就算沒有用我也要做,他說他有一個女兒,叫葉欣,他很愛她,如果葉欣不死,她一定會救她的父親的,因為那是她唯一的親人,他說他的女兒像我這麽大,他把我當作女兒看待,所以我要承擔起女兒的責任,我不能讓他在這個世界上作孤苦伶仃,無依無靠,你問我是怎麽知道你的,是葉少涵告訴我的,他說他很愛他的前妻和女兒,但是他不能給她們安全的生活,所以隻能離開她。”我說這些話的時候一直看著顧苑,雖然有些話是我一時編出來的,但我相信葉少涵一定也是這樣想的,因為顧苑的睫毛輕輕的顫動了一下,雖然她背對著窗子,逆光中我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是她低垂眼睛的時候瞬間,我明白她還是記掛葉少涵的,至少她記掛她的女兒。


    空蕩蕩的教室,良久的沉默。


    當顧苑輕輕抬起頭來的時候,她已經恢複的常態,她說:“我沒有辦法幫他。”


    我們沉默的時間到底有多長,我不知道,但是我的眼淚已經幹在了臉上,拉緊了周圍的皮膚,在我聽到她說那句話以後,我失望的站了起來,帶著無奈和遺憾,帶著滄桑和平靜,我看著那雙不想麵對我的眼睛說:“我叫葉玫瑰,讓我來代替葉欣吧,她無法完成的心願我都會幫她完成的,相信她在天之靈,會保佑我的。”


    我緩緩地走到門口,停下來,想問自己,接下來我該怎麽辦,我的身後,我聽到顧苑也慢慢站了起來,她說:“你等一下。”


    我迴過頭去的時候,她找出了一張紙,在上麵寫了點東西,遞到我的手上,是一個人名和一個電話號碼。


    “這是我的一個學生,現在是律師,關係還不錯,你去找他問一下葉少涵現在的情況,看看我們還能做什麽。”


    我緊緊地拿著那張紙,不知道是失望還是希望,但是我不能讓自己絕望,絕對不能。


    所有的人都說沒有辦法,所有的人都說我這樣做沒有用,隻有我一個人在堅持,我帶著一線的希望堅持,不敢讓自己有任何懈怠的情緒,因為他的命運全在我這一線的希望上。


    從師範大學出來,我就馬上給顧苑的學生打了電話,他叫範思洲,起初他並不熱情,後來聽說我是顧苑介紹來的才答應我下午見一麵。


    坐在市區的公交車上,我一直在想,我用自己悲慘的遭遇打動了林波,我用已經死去的可憐的葉欣打動了顧苑,那麽我用什麽來打動這個叫範思洲的律師呢。


    我要讓他幫我做更多的事情,我要讓他帶我去見葉少涵,至少讓他代替我去見葉少涵。


    在範思洲所說的律師事務所寫字樓的下麵,我從玻璃窗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形象,蒼白的臉,沒有一絲血色;有些腫脹的眼睛,不再放出明亮的光芒;還有那平日水嫩的雙唇,因為上火缺水,而呈現出一種異常鮮豔的深紅色;我用手梳理了紮著的馬尾巴,和額前的斜劉海,我穿著白色長袖帽衫,下麵是牛仔褲、帆布鞋,我很後悔自己的這身打扮,看起來太顯幼稚,那麽我說的話怎麽可能有份量呢。


    那一年我十八歲,奔波在這樣一條路上,我不知道什麽是疲倦,不知道什麽是尊嚴,我隻是想讓我愛的人重獲自由,我隻想讓自己微弱的信心點燃他的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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