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葉少涵和甘露倆個人可能會在一起,我就會瘋狂的去花錢,我帶著阿北在高檔商場不斷穿梭,我要刷爆葉少涵給我辦的信用卡,我要刷光銀行卡,我要讓他心疼。


    我和阿北坐哈根達斯吃著冰激淩,旁邊放著我的戰利品,大袋小袋一大片,看起來很壯觀,可是我卻不開心。


    錢真的能給人帶來快樂嗎,我也不相信,現在我想要什麽就買什麽,想吃什麽吃什麽,都不會猶豫一下的,可是為什麽我會經常懷念和山泉一起生活過的那個車站,懷念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甚至覺得山泉帶我吃的那盤餃子是世界上最最好吃的食物。


    我懷念葉少涵坐在車裏聽我在地下彈琴的情景,他的眼神那麽溫柔,即使我肮髒的臉和手會讓人恥笑,他也沒有笑話過我,他聽得懂我的音樂,聽得懂我的心聲。


    可是現在我的兩個忠實的聽眾都離我那麽遠。


    好久沒彈琴了,我突然說:“阿北,我彈琴給你聽吧。”


    阿北把冰激淩填進嘴裏,說:“這裏沒有琴。”


    “我有辦法。”我認真的在桌子上畫琴鍵,沾著冰激淩融化的濃稠的汁液。


    阿北皺了皺眉頭。


    畫完之後我用紙巾把手擦幹淨,開始彈奏,我靈巧的手指在每一個畫好的鍵盤上跳躍,不但碰不到粘稠的冰激淩汁,還以很優美的姿勢觸碰桌麵,我的嘴裏也配合著唱著音符。


    我喜歡沒有鋼琴的彈奏,每當這時,我總覺得葉少涵就在不遠處,認真的聆聽我的音樂,我記得他的眼神,我感受得到他內心的振動,也隻有在這樣的時候,我才會覺得他是喜歡我,欣賞我的,所以我更喜歡這樣彈鋼琴。


    阿北也不再皺眉,他開始睜大眼睛盯著胸有成竹的我。


    阿北一直的盯著我,我很少見他的這種表情,至少這種癡呆的表情是不應該出現在他這樣成熟的男人的臉上的,我驕傲的笑著。


    我說,阿北,我漂亮嗎?


    我說,阿北,你喜歡我嗎?


    我又說,阿北,到底是我漂亮還是甘露漂亮?


    聽到這句話阿北才恢複了正常,他用紙巾把嘴擦幹淨,然後像往常一樣不再理會我。


    我並不知道我肆虐的玩笑觸動了阿北內心最脆弱的那根神經,因為它過於脆弱所以它很細,就像是最高音的那根琴弦,小小的刺激也能把它無聲的拉斷,這讓阿北今後的人生總隱藏著一種人格上的缺陷。


    是的,我並不知道這個惟命是從的人,會在幾年以後易如反掌的傾覆了我的幸福,在我倔強任性的生命裏,我隻能看到有陽光穿過櫥窗照耀著我的青春,帶著愛的憂傷的青春。


    我隻在乎和那個叫甘露的女人爭風吃醋,那個我假象中的敵人,激勵著我的鬥誌。


    那場暴風雨來得很突然,沒有任何的預兆,我百無聊賴的玩弄著手機的時候,窗外的天空還是一片湛藍,忍不住想給葉少涵打電話,無奈一直沒有找到借口,然後我看到了密布的烏雲,天很快就暗了下來。


    我下意識的撥通了葉少涵的電話,沒有想出來要說什麽那又怎麽樣,隻是為聽聽他的聲音,隻是為了被他粗魯的掛掉,我執意撥了他的電話。


    我沒有想到的是手機裏傳來的那個聲音那麽可怕,可怕到我以為是我撥錯了號碼,我承認那是一個好聽的聲音,是甘露溫柔的在說:“玫瑰,有事嗎?”


    我條件反射似的把手機扔了出去,碰撞之後,手機蓋子和電池離開了手機,相繼落在了地上。


    我呆坐了有五分鍾,腦子是空的,眼神是空的,唿吸是空的,在這五分鍾之內,外麵的天空越來越暗,已經起風了。


    我不知道是什麽力量讓我在暴風雨到來之前衝出家門,在狂亂的風中,我指揮著司機,穿過一條街又一條街,路上行人慌張的加快腳步,從車前猛跑過去,而我在車裏狂躁的指著他們罵街。


    十二樓,沒錯,我不會記錯的,我的腦中閃過的是媽媽和孟淮林身影,我用拳頭砸門,不停的砸,我聽見甘露在問:“是誰呀?”


    兩個人赤裸裸的樣子在我的腦中盤旋。


    甘露這個不要臉的女人現在一定正在緊張的穿衣服,還要把頭發弄整齊,假裝什麽也沒有做的樣子,真可笑。


    我聽到甘露走到門口,她小心地問:“你找誰?”


    我又砸了兩下門:“你管我找誰,快開門!”


    甘露在裏麵說:“好像是玫瑰,開嗎?”


    她顯然是在問葉少涵。


    後來我聽見葉少涵聲音響起來:“阿北,你過來,把玫瑰帶走。”聽不太清,好像是這個意思。


    我猜測他正在給阿北打電話。


    我又開始拚命的砸門,那拳頭每一次落下去,我就聽見自己的心嘩然一下,碎了一次,“開門!快給我開門!”不停的砸,就是沒有人給我開門。


    裏麵的人應該也同樣不安,每敲響一次,他們的心就會震動一次,一定是這樣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在折磨別人還是在折磨自己。


    在阿北到來前我還是決定離開,不能讓阿北看到我如此狼狽的樣子。


    我跑下樓,剛打到車就看到大滴的雨點劈裏啪啦的砸落在車窗上,很快就看不清楚前麵的路,雨刷器不停的擺動,還是看不清,就像有霧遮在我的眼睛上。


    原來眼睛上和玻璃上是一樣的,都被水衝刷著,一個被老天爺控製著,而另一個已完全失控。


    我的腦子裏隻閃著這樣的念頭:他不給我開門,他為了那個女人,把我拒之門外。


    他根本就不喜歡我,我是那麽讓人討厭,可是為什麽,為什麽他當初要救我,還許給我一個看似美好的未來。


    我在那個汽車站下了車,在這個城市,除了這兒,我連可以去的地方都沒有,就如同在這個城市,除了葉少涵我也沒有其他的親人,現在連他都對我不再寵愛,我的內心湧動著恐懼和難過。


    坐在我從前經常休息的長椅上,山泉早已不在這裏了,就算周圍有再多的人又怎麽樣,還是無以言喻的孤獨,冰涼的椅子再也找不到當時的溫暖。


    我的包裏有銀行卡,卡裏有葉少涵給我的零花錢,有很多,我從來沒有仔細看過,但我知道那是一個不少的數目,我可以拿著這些錢,坐上車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到一個沒有人找得到我的地方,我一直在手裏緊緊的握著這張卡,滿手是汗卻不敢掏出來,因為我並不想離開這裏。


    不想離開葉少涵,不想結束這樣的生活,所以讓我悲傷的並不是我無處可去,而是我該怎樣留下。


    這個世界上像我這麽可惡的人能有幾個,像我這麽可惡又幸運的人又能有幾個。


    如果沒有葉少涵的出現,我和山泉會在這個地方要飯到什麽時候,我又會走怎樣的路,沒有人會知道。


    但是我知道,如果沒有我,葉少涵一樣會過這樣生活,他一樣會和甘露在一起,而且一定會比現在幸福,因為至少沒有我這樣的人去破壞他們。


    葉少涵對我沒有道理的溺愛,膨脹了我的欲望,刺激了我的嫉妒心,可是我有什麽資格生氣,有什麽資格嫉妒,甚至是沒有資格流淚的。


    我用雙手捂著自己的臉,低頭飲泣,如果一切能重來,我希望迴到哪一天,是十六歲的那個夏天,還是和葉少涵迴家的那天,但不管怎麽說,我一定要做一個聽話懂事的孩子。


    “已經很晚了,迴去吧。”不知道什麽時候,阿北坐在了我的旁邊,他靜靜地陪我坐著,一直到我不再抽泣,才淡然地說。


    我抬起頭,淚眼朦朧的看著他:“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是葉總說的,他說你可能在這裏。”阿北麵無表情。


    我低頭看著自己冷得發紫的手指,內心卻有暖流經過,我沒有再說什麽,而是乖乖地跟著阿北迴去了,其實我本來也是打算要迴去的。


    我經常會把自己逼得無路可走,但葉少涵總會為我留出一條路。


    推門進去的時候,房間裏有濃重的煙味,很少吸煙的葉少涵今天破了例。


    他沒有我想象中的怒發衝冠,我以為至少他會像上次一樣,惡狠狠地把我推倒在地,而我也早想好了,絕不做哪怕一個字的狡辯,但是他沒有,他隻是輕輕地拍拍身邊的沙發說:“過來,坐。”


    他的冷靜讓我無端地害怕了起來,我低著頭,慢慢地走過去,坐在了他的身邊,如果我道歉,他會原諒我嗎?


    葉少涵摸著我身上的衣服說:“怎麽都濕了,先去換件衣服吧。”


    就是這兩句話,我的眼淚又不爭氣的流了出來,我不由自主的撲到葉少涵的懷裏:“對不起,我錯了,我以後不會再這樣了。”我決定五年之後我再去和甘露爭,那時候我就不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孩子了,我會比她還要成熟,比她還要漂亮,而她卻已經老了。


    葉少涵卻拍著我的背說:“我想讓你做我的女兒,你覺得怎麽樣?”


    就是這句話讓我知道,他還是很在意我的,他也不會放棄我,所以我馬上又露出了乖張的本性。


    “不!你讓我做什麽都可以,就是不能做你的女兒,我看你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吧。”我從葉少涵的懷裏跳起來,氣惱的說:“我去換衣服了。”剛才我們之間的那點溫存瞬間又蕩然無存,但是更加親密的關係在我們之間蕩漾。


    葉少涵搖了搖頭笑了:“有的時候你很氣人,不過真的很像我的葉欣,早點休息吧。”


    從那以後我真的老實了很多,不再和葉少涵對著幹,不再陰陽怪氣的和他說話。


    我必須得承認我還沒有那樣的資格,我時刻銘記這一點,而且等我有資格的時候,我是不會放過葉少涵身邊的女人的,我也相信,他總有一天會被我感動,想到這些,我覺得我的明天還是很美好的。


    那個時候我十七歲,我並不知道,五年之後,一切都變了,我的確是變成了比甘露還要出眾的女人,可是那份最初的情懷已無處可尋。


    在我被無法得到所愛的困擾中鬱悶不堪的時候,阿北卻及時表現出了他存在的價值。


    他的手機為我24小時開著,他會靜靜地聽著我無端地對他發脾氣,而對我的喜怒無常不與理睬,阿北從來就沒有先掛斷過我的電話,即使沒有什麽話要說了,他都是等我先掛了之後才掛,也許不止是對我這樣,對葉少涵更會這樣吧,我突然有一點點憐憫他。


    不管我對他多麽蠻橫無理,他都不會生氣,不管我對他怎樣笑逐顏開,他都不為所動,真的如此,我甚至不知道他為什麽事情而開心過,也不明白他想要的究竟是什麽,我曾經說過我們倆其實沒有什麽不同,一隻狗和一個寄生蟲,可是我突然又覺得我們倆真的是太不一樣了,我隻是得不到我所愛的人,而他甚至都不敢愛自己。


    在我開學之前,我和阿北喪心病狂地遊走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吃遍了好吃的美食,玩遍了可玩的地方,有時我們會連續地停留在電影院裏,一場接一場的看電影,好看的不好看的,無所謂,我對著屏幕和別人一樣傻傻的笑,阿北卻伸過手來,滿把剛剝好的熱乎乎的栗子,然後我就一顆一顆地往嘴裏填。


    在這種時候我覺得我們倆很像,像是兩個沒有意識的人,隻是機械地做著一個習以為常的動作,比如他剝栗子,我吃栗子,像是沒有感情的兩個機器。


    不過,在電影結束後,看到阿北放在方向盤上的手,纖長白皙的手,指甲卻已經被染黑了,也有些微微的感激,不過,那都是他應該做的,他總是給我一種這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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