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穀深處,一處巨大的山洞。


    山洞內外燃起來的火把,隱約看到牆壁上有字,柳星月走近了一些,才看到寫的是“聚義廳”。


    聚義廳外守著十幾個大漢,樹上和暗處也有人。


    “就要見到的少主,是何許人物?看來地位猶在高大哥之上。”


    柳星月心裏想著,跟在高淩王身後,進了聚義廳。


    聚義廳內甚為寬闊,偌大的山洞,幾丈高的洞頂,火把的煙霧繚繞,在燈火映照下,猶如仙境。


    洞內席地盤坐著數百黃衣人,有的還蒙著臉,所有人都是寂靜無聲,顯得有些神秘。


    最裏麵牆壁上,赫然掛著一副更為巨大的千裏江山圖,柳星月很是震驚。


    千裏江山圖下麵,一把簡陋的椅子上麵坐著一個二十左右歲的青年男子。


    青年頭戴氈帽,一身粗布衣服,目光凜然,麵容上竟似有王者之氣。


    看到高淩王到了,那人站起身來笑了笑道:“有勞舅舅奔波,西黃心裏有些不安啊。”


    高淩王哈哈大笑:“少主客氣了,從京師迴來,不是忙著營眾們的操練,我早就應該來了。”


    高淩王說完,卻是瞟了一眼自成身旁的幾人。


    幾人臉上蒙著黑布,一身黑衣,和席地而坐的黃衣人又不一樣,其中一人身材纖弱,倒像是一個女子。


    柳星月也看到了,不禁心中一驚。


    “舅舅快請坐下來。”


    李西黃這時說到,眼光悠然掠過了柳星月。


    “來來來,星月!快見過少主,他才是這風雲穀,乃至陝北數萬營眾的幕後之主。”


    高淩王扔掉披在身上的大氅,坐了下去。


    柳星月躬身行禮,李西黃走了過來,拉起了柳星月讓到了一張座椅上。


    這時那身材纖弱的人看過來,目光中盡是關心和激動。


    柳星月卻是沒有看到,欠著身半坐在椅子上。


    “星月來了就好,舅舅早就和我書信說過你了,你在姑父身邊十年,想必也是武功有所成就,有了姑父本領的一半,當可以縱橫江湖,少有敵手了。”


    李西黃坐在千裏江山圖下麵的椅子上,淡淡說著。


    柳星月心裏波瀾起伏,卻是不知道如何迴答。


    “星月啊!你不要拘束,我們都是一家人,少主是憐憐的表哥,西黃的母親和憐憐的母親,是親姐妹,也都是我的姐姐,這下子你就知道怎麽迴事了。”


    高淩王在一旁說到。


    “高大哥明明是李西黃的舅舅,地位應是尊貴,怎麽還被稱為少主?”


    柳星月疑惑不解。


    “你們趕了夜路過來,晚飯都沒吃,還是邊吃邊聊吧。”


    李西黃說完,站起身來,用手指著旁邊。


    一桌酒菜已經擺放好了,高淩王和柳星月走了過去,待少主西黃坐下來,二人才坐了下去。


    高淩王扭開了酒壇的塞子,倒滿了兩碗。


    “少主不喝酒嗎?”


    柳星月有些謹慎的問到。


    “西黃滴酒不沾,你和舅舅盡興就是。”


    高淩王端起酒碗,大口喝了下去,放下了酒碗,眼裏盡是豪邁。


    “星月啊,數百年前,在這陝北乃至西北六盤山一帶,出了一個大英雄,叫做李繼遷。


    李繼遷就是這風雲穀人,十幾年間,在這邊關之地,他率領族人和手下兄弟,創建了一個王朝西夏國。


    西夏國後來雖被蒙古所滅,但是李繼遷的族人還是迴到了風雲穀,西黃就是西夏開國皇帝李繼遷的嫡係後人。”


    柳星月恍然大悟,難怪高大哥對少主李西黃如此尊崇,這李西黃竟是西夏皇族後人。


    高淩王說完,李西黃臉上平淡如水,毫無半點傲慢,柳星月心中不禁多了幾分崇敬之情。


    這時,站在千裏江山圖下麵的那纖弱身材的蒙麵人,還是偷偷看著柳星月,也不時的迴頭和另一個蒙麵人用眼神交流著。


    “聽說京師派了很多錦衣衛到陝北來,有一些被人殺死在了雁門關,還有一些由錦衣衛指揮使萬無水率領,已經到了風雲穀,舅舅可是知道。”


    “現在風雲穀內,天下英雄豪傑無數,我早就知道有錦衣衛混在裏麵,卻是難得分辨,錦衣衛大舉前來,一是為了這江山令,還有就是聽說是皇上下了密旨,前來捉拿你我到京師的。”


    高淩王說完,哈哈大笑,聲震聚義廳。


    “在京師他們放了你,又來人抓你和我,到底是何用意?”


    李西黃不禁問到。


    “在雁門關,有人殺了錦衣衛的人,當時星月就在那裏,那些被殺的錦衣衛,從京師就一直跟著星月和憐憐。


    明庭之中,精明能幹的人有很多啊,風雲穀的一舉一動,還有少主您的底細,錦衣衛早就查的一清二楚了。


    這些時日,還請少主注意安全,小心出入。”


    高淩王的一番話,柳星月想起了雁門關的遭遇,想到了師妹,還有辛鐵丹的誤會,心裏又是沉重起來。


    李西黃聞言,輕輕歎了口氣,站起身來,走了一下,又坐下來喝了口茶,沉思不語。


    高淩王還是大口喝著碗裏的酒,臉色通紅一片。


    “燕叔叔呢?”


    李西黃忽然問到。


    “燕前輩他說約了一個神衣門的人,赴約去了,這幾天他也應該會迴來了,馬上就到五月初五了。”


    李西黃皺了皺眉,喃喃道:”神衣門盤踞西北幾十年,我們要起事,他們卻是我們的心頭大患啊。”


    “西黃啊,時機成熟之時,你振臂一唿,響應者何止百萬。


    大軍起兵,一個神衣門何足道哉,何況我們還有燕前輩,柳兄弟,歐陽先生也要出山了。


    我雖不精於武技,天下有數的高手我還是知道的,有他們幾人在,即使陽昆侖來了,我們也不落下風,一個神衣門怕他作甚!”


    高淩王說完,李西黃似乎是在想著什麽,過了一會才微微笑了一笑。


    “江山會!五月初五,天下英雄如果盡為我所用,神衣門確實又像舅舅所說的,那是天助我也啊!”


    “你們慢慢喝吧,星月!我就失陪了。”


    李西黃激情澎湃,心情看起來大好,站起身來向聚義廳外走去。


    ——————


    李西黃出了聚義廳,山穀內幾排窯洞和搭建在空地上帳篷內的燈火,已經熄滅了很多,西黃徑直向自己的窯洞走去,那幾個黑衣蒙麵人和幾十個黃衣人隨從,緊緊跟在了自成身後。


    這時,隱身在一排窯洞前方的大樹上的兩個人,已經看到李西黃和隨從們走了過來,二人拿起了手上的畫像,看到來的人頭戴氈帽,像是畫像裏麵的李西黃,臉上難以掩飾興奮的神情。


    李西黃越走越近,二人正要下去先擒了李西黃再做打算。


    忽然間,穀內鑼聲大作,帳篷內一下子就衝出來上百號人,拿著兵器湧向了窯洞前麵。


    李西黃在眾多兵士的護衛之下,隱沒在人群中,樹上的二人甚是惱火。


    聽到示警聲音,還在和高淩王吃酒的柳星月,從聚義廳內已經衝了出來。


    柳星月到了窯洞之前就喊到:”少主在哪裏?”


    這時高淩王也搶過一人手上的大槍,揮舞著大喝道:


    “兄弟們,請保護好少主,有我高淩王在此,不要慌張就是。”


    夜空下,數百人異口同聲迴應道:“少主平安無恙,沒有發現敵手。”


    柳星月縱身上了樹叢,在樹梢和帳篷上來迴飛奔著,下麵也有幾十號黃衣人跟著跑動。


    縮在樹上的二人做聲不得,心想李西黃高淩王的確不簡單,看來已被發現了蹤跡,這樣下去難保不會被柳星月找到。


    這時柳星月已經到了二人藏身的大樹上方,一人趁著柳星月還沒落穩,左手衣袖向上揮去,柳星月似是也發現了二人,借著那人打來的勁力,一個後翻到了旁邊的帳篷頂上。


    高淩王在下麵揮舞著大槍,又是喝道:“賊人在樹上,大家一起放箭,不要讓他們跑了。”


    李西黃卻是站在一個窯洞門口,神態自若。


    無數箭弩射向了樹上的二人,一人縱身飛起,大喝聲中掄起了外衣,射過來的箭雨幾乎都被撥打了迴去,地上的眾人紛紛倒下。


    趁著眾人後退,那人身形極快,一下子到了李西黃前麵,眾多黃衣人和幾個蒙麵人急忙護著李西黃,拚死的擋住那人。


    柳星月這時在帳篷頂上,也被追過來的另外一人壓迫的幾乎透不過氣來,眼睜睜看著窯洞前衝過去的那人,把李西黃前麵的黃衣人打倒了一片,卻是沒有半點辦。


    這時一股極大的內力又是擊了過來,柳星月覺得胸膛作響,五髒六腑翻江倒海一般難受,心裏更是大驚,這人內力之高,幾乎不在師父歐陽雄之下,看來今晚少主和高大哥兇多吉少了。


    恍惚間,柳星月差一點被打落下了帳篷,隻聽這人在說到:


    “柳星月!果然是你,在雁門關殺了那麽多錦衣衛,辛大哥現在又是生死未卜,隻怪當初在濟南府,我們瞎了眼睛。”


    來人竟是楚雲風,柳星月極是驚訝,心裏卻是有些感傷,我和1號還是成了敵人,過往的生死已是雲煙往事了。


    窯洞門前殺向李西黃的,正是錦衣衛指揮使萬無水。


    萬無水手上寶劍,已經刺倒了李西黃麵前的幾個蒙麵人,隻有那身材纖弱的蒙麵人和另外一人在護著李西黃。


    萬無水正要大下殺招,另外一個蒙麵人眼神裏麵似乎是在和他說著什麽,萬無水正躊躇間,這時身後一股大力已經襲了過來。


    萬無水急忙轉身,堪堪接過身後人打過來的力道,上半身不禁晃了兩晃,看到來人也是蒙著麵部。


    萬無水心下驚奇,這蒙麵人是何許人也,竟然有如此功力?


    萬無水振作精神穩住身形,和那蒙麵人鬥在一處,十幾招過去,蒙麵人空手對著使劍的萬無水,已經逼迫著萬無水一直後退到了楚雲風和柳星月打鬥的帳篷旁邊。


    柳星月被楚雲風打了幾掌,吐了幾口血出來,麵色蒼白,已是沒有半點還手之力。


    那蒙麵人看了一眼柳星月,緊鎖眉頭沉聲喝道:”星月退下,我倒要看他有何能耐。”


    這時李西黃身邊身材纖弱的蒙麵人,忍不住尖叫了一聲,眼裏盡是擔心和無奈。


    蒙麵人說完放開了萬無水,縱身上了帳篷頂上。


    楚雲風看到蒙麵人上了帳篷,大師兄萬無水被他空手攻的甚是狼狽,知道此人功力絕不在之前見過的燕無極之下,一定是當今天下的頂尖角色。


    ”閣下初出江湖,就名動九州,小小年紀有如此能耐,我們來切磋切磋。”


    蒙麵人輕輕的說到,渾然不像你死我活的敵人,楚雲風有些驚訝,這人又是誰呢?


    二人踩在竹木和帆布撐起的帳篷之上,楚雲風絲毫不敢大意,雙手十成的內力發出,蒙麵人卻是單掌橫向擊出,霸氣十足的真氣淩空作響。


    楚雲風陡遇天下有數高手,精神大震不禁縱聲長嘯,真力作用下,二人和身下的帳篷,如同大海中的小舟一樣,前後飄搖著。


    下麵的數百人都是目不轉睛的盯著帳篷頂上。


    萬無水也是神情緊張的舉著寶劍,看著帳篷上的小師弟。


    這時楚雲風的嘯聲,忽然停了下來,場內瞬間靜到了極點,隻有偶爾的蛙叫和知了聲音傳來。


    忽然哢嚓哢嚓的聲音裂起,正是帳篷上的帆布被撕裂的聲音,楚雲風腳下的帆布已經裂了個大洞,一下子就跌到了帳篷內。


    萬無水急叫道:”小師弟你沒事吧。”正要搶身衝上去。


    還沒等萬無水身形躍起,楚雲風已經從帳篷頂端的大洞飛起到了半空,又落到了萬無水身後的樹上。


    “感謝前輩手下留情。”


    楚雲風拱手向那蒙麵人致意。


    這時,蒙麵人站在了另外一株大樹上麵,凸露出來的眼睛,神光如電,看著楚雲風和下麵的萬無水道:


    “你們走吧,有我在此,你們得不了手的,你們也不要再來了,現在我念及舊情,他日如果再會,卻又另當別論了。”


    萬無水看著蒙麵人,忽然想起來一個人,難道是他,但是他又怎麽會和陝北三十六營李西黃高淩王這些人,糾葛在一起呢?萬無水百思不得其解。


    “前輩高人,後會有期,小師弟!我們走吧。”


    說完,萬無水二人縱身向東南方向出穀而去。


    看著楚雲風萬無水已經遠去了,蒙麵人才轉身騰空而起,越過幾十座帳篷後,縱身長嘯,嘯聲激昂,直破夜空,嘯聲畢傳來了蒙麵人的聲音:


    “長驅蹈匈奴,左顧陵鮮卑。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


    卻是曹植的《白馬篇》樂府歌辭。


    蒙麵人的歌聲越來越遠,人早已不見了蹤跡。


    隻有柳星月跪在地上,大聲喊著:“師父!師父!”


    高師母不知什麽時候也到了這裏,在高秀英的攙扶下,高師母氣道:


    “這個老家夥,怪的很,別管他了,到了家門口也不看我一眼。”


    柳星月站起身來,攙著神情落寞的高師母,隻聽高師母長歎了一聲,猶自還在望向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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