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風醒了過來,腦殼和胸口還是有些痛,難道這子彈有點假,打不死我?


    不對,是那紅發老人的掌力有點厲害,我這是在哪裏呢?


    不是南疆戰場,還是在南國,還是秋天,最喜歡的還是這個季節。


    楚雲風揉了揉眼睛,四處去看,青瓦白牆,綠柳如茵,一條河流蜿蜒向北而去。


    對了,這裏是蘇州府,這是大運河,來這蘇州府催繳漕運糧草,沒想到事情沒辦好,還遇上了那個紅發老人,白白吃了大虧,要迴金陵交差了,楚雲風站起身來,抖落著身上的泥土和草,向遠處走去。


    ——————


    蘇州桃花塢,毗鄰通達南北的京蘇杭大運河,千百年來在這富庶的魚米江南,換了一代又一代的主人。


    朝代更迭,卻不妨礙這人文甲天下的福地,代代皆有才人出。


    “桃花塢裏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


    一座院落後麵,是一處桃林,兩個女孩兒手牽著手,一邊唱著大才子唐伯虎的詩句,一邊嬉戲著向桃林深處玩鬧去。


    此時卻是大康天已四年,唐伯虎本就是蘇州桃花塢的人,這裏無論大人孩子,都能吟上他這首絕句,卻也不奇怪。


    時值仲秋,桃林裏麵的桃花還沒有開放,點綴其中的花草還生機盎然,讓秋天的江南更有一番韻味。


    風兒也是軟軟的,吹在臉上柔柔的感覺,就像少女纖弱的手,撫摸著你一樣。


    樹梢縫隙處,偶爾灑下幾縷陽光,曬得人一身暖意,渾然沒有盛夏季節的那樣熱烈。


    兩個女孩兒,已經穿過了桃林,走上了運河的大堤。


    小一點的女孩兒才四五歲模樣,一身綠衣,頭上紮著兩個羊角辮,粉雕玉琢的臉兒上麵,一雙水靈靈的眼睛,撲閃著,人看起來有些調皮。


    那個大些的少女,牽著四五歲小女孩的手,小心翼翼的踩在河堤石塊上麵,生怕她踩到水草裏麵,弄濕了衣服和鞋子。


    “圓圓!圓圓!”


    那四五歲的小女孩忽然掙脫了,向前麵跑去,少女在後麵一邊追著,一邊唿喊著。


    沒過一會,那喚作“圓圓”的女孩腳下一滑,人已經摔倒了。


    一身新衣裳,沾滿了水草和泥巴。


    圓圓小手撐著地,坐起來假裝哭了一下,又是嗬嗬笑了起來。


    “夫人剛剛給你換的衣服,看她不罵你才怪,你還是這樣頑皮,哎!”


    那少女把圓圓從地上拖了起來,一邊幫她撲打著身上的泥草,一邊歎著氣。


    “愛姐姐!娘昨日裏說了,以後我長大了,和你一樣到金陵秦淮河去學藝的。”


    “我可不願意將來你和我一樣,藝業學的再好,不過還是一個戲子,我是姨娘買來的,圓圓自是不同。”


    少女十四五歲,有大人一般高了,和圓圓說完了,轉過頭去,眼裏已經溢出淚花。


    圓圓精靈的很,繞過愛姐姐,去幫她擦拭著臉上的淚痕。


    “愛姐姐別哭了,你這才迴來要好好和我玩的,戲子又是什麽呀?”


    “好圓圓,姐姐不哭了,戲子就是伺候人家的,哎!不說了,你還小,到我這麽大你就懂了。”


    “還有,愛姐姐已經改了名字,叫做如是了,現在金陵,他們都喚我柳如是。”


    柳如是說完,蹲下身子,已經把圓圓背在身上走下了河堤。


    圓圓似懂非懂的轉著眼珠,用髒兮兮的手,揉搓著柳如是的長發,還是不住地說著“長大了,我就要去金陵和姐姐在一起,我就要去學藝,做戲子,哼!”


    “陳家把你們當做寶貝才是,這樣的好孩子,卻是舍得送到那地方去。”


    路上幾個手上或是拿著衣料,或是挎著籃子的婆婆,看了圓圓和柳如是說到。


    圓圓聽著,又是嗬嗬笑了起來,少女柳如是緊走了幾步,不再去聽那些婆婆的嘮叨。


    轉過幾條巷子,正對著陳府的是座寺廟,寺廟的門不大,甚至還不如圓圓家陳府的大門,而且是整天緊閉著。


    柳如是背著圓圓剛剛走過,這時那寺廟的門忽的開了,走出來一個女尼一下子就到了二人的前麵,看了一眼柳如是背上的圓圓,人卻忽然就不見了,那寺廟的門也關上了。


    柳如是見過了些世麵,不禁覺得有些奇怪,正想去問圓圓。


    背上的圓圓已經在說著了“這個師父,每次見到我都是怪怪的,娘和我說讓我不要和她說話,離她遠點就是。”


    柳如是哼了一聲,索性不再去問。


    孩童自有孩童的快樂,不像是大人的世界那樣灰暗甚至壓抑。


    柳如是卻已不是孩童了,苦難的童年讓她早早就體會到了人間的疾苦,寄人籬下,看人臉色吃飯已經讓她習以為常了。


    “如是!你倆可算迴來了,金陵那邊剛剛送信過來,有客人點名要看你,吃過午飯你就迴金陵吧,剛好午後有官船。”


    圓圓的娘,早就守在陳府的大門處,還沒等她說完,柳如是背上的圓圓已經跳下來,人也哭了起來。


    “娘!我不讓姐姐走,我不讓姐姐走,姐姐還沒陪我玩好呢。”


    柳如是看著哭泣的圓圓,神情有些淒然,緊抓著圓圓的手,也是抖動著。


    “陳圓圓!你隻會哭鬧,再這樣過兩年我也把你送到金陵去。”


    圓圓娘罵了幾聲,轉身進了院子。


    柳如是蹲下身,用衣袖幫著陳圓圓擦拭著臉上的淚痕,又輕輕的把她擁進懷裏。


    “好妹妹!好圓圓!姐姐再迴來的時候,給你帶金陵城的點心吃,我還給你買好看的衣裳。”


    圓圓這才破涕為笑,小手緊緊摟著柳如是的脖子,失神的看著對麵那寺廟的院牆。


    這時寺廟內,隱約傳來了一聲歎息。


    ——————


    蘇州到金陵,走水路沿著京杭運河向北,到了京口再逆流而上長江,一般也要走上一天一夜。


    柳如是靠坐在官船二層臨窗處,一個晚上都是昏昏沉沉的,睡上一會,就是陳圓圓的樣子,冰冷的小手抓著她不放,幾次夢裏驚醒,才知道是涼涼的江風吹著,柳如是心裏有些難過,又是沉沉的睡了過去。


    第二天上午,一陣吵鬧聲讓柳如是醒了過來。


    船上的人有些擠上了頂層甲板,擠不上去的都是靠在窗戶邊上,向大江中看去。


    柳如是揉了揉紅腫的眼睛,大江之中,多了三條大船,和這官船一樣逆流而上,卻是快了許多。


    三條大船前後兩條竟是軍船,上麵盡是軍兵,盔甲鮮明,一排排的站在船舷處。


    中間的大船,有三四層高,船上紅黃藍等色旗幟甚多,有的旗幟上麵還有龍形的圖案。


    柳如是有些驚訝,她十歲開始就在江湖流浪,顛沛流離,雖然年紀不大,也是見過世麵的。


    “這旗子和我們唱戲的有些一樣,有龍旗的都是皇上在的地方,難道是皇上來了江南嗎?”


    柳如是心裏想著,旁邊的人已經在說到。


    “這幾年天災不斷,江南的老百姓吃飯也快要吃不飽了,聽說西北陝甘之地都有人啃樹皮,挖草根了,燕王出行也是這大的排場,如此奢靡下去,國家何時才能官清民正。”


    “公子爺還是少說話為妙,禍從口出啊,燕王到了江南,京師錦衣衛的人必定四處皆是。”


    一個老人善意的提醒著那說話的公子。


    柳如是迴頭看過去,那公子已經向這邊走了過來,身旁還有一個白衣少女。


    “師兄不要多嘴才是,爹爹囑咐的話你又忘了。”


    白衣少女低聲說著。


    柳如是看著那公子一臉正氣,不禁微微點了點頭。


    “小兄弟孤身一人行走江湖,讓人欽佩啊。”


    看著柳如是很是友好,那公子這時走到了近前,寒暄打著招唿,口音卻不像江南的,柳如是也聽不出是哪裏,人已經站起身來抱了抱拳。


    “師兄又是亂說話,這兄台是女扮男裝,你還看不出來嗎。”


    白衣少女咯咯笑到。


    柳如是臉上緋紅一片,卻不知道說什麽。


    “在下柳星月,初到江南,有眼不識閣下,唐突小妹了。”


    那公子柳星月甚是豪爽,又是拱手說到。


    “你也姓柳?那我們就是家門了,小女子柳如是見過哥哥姐姐。”


    “早在揚州之時,就聽聞金陵秦淮河柳如是大名,才藝冠絕江南,柳如是又多是女扮男裝行走江湖,難道就是妹妹嗎?”


    白衣女子牽著柳如是的手,不住的去看柳如是的臉。


    “姐姐過獎了,那是客人們對小女子的厚愛。”


    柳如是躬身說到,已是一片女兒家樣子。


    柳星月哈哈大笑,忽然有些痛感,尤其是胸膛那裏,對了,鐵門衝進來兩個人的衝鋒槍射殺了我,難怪有些痛。


    可是我怎麽又在這裏,我是和師妹來了江南,記憶中的畫麵又是模糊起來了,還有那小時候的藍天綠草白雲,“風吹草低見牛羊,天蒼蒼野茫茫,陰山下……”那是幾歲的時候,腦海中一掠而過。


    “師兄!你在想什麽呢?”


    白衣少女說了一聲,柳星月才迴過神來,又是哈哈笑道。


    “聞名不如相見,到了金陵是要去看看家門小妹的才藝。”


    柳如是應了一聲,隨著那白衣少女牽著手,向前上了樓梯,到了頂層甲板之上。


    燕王的船隊,已經超過了官船,甲板上的人們還在說著,很多人都是言辭激昂。


    柳如是畢竟年紀還小,聽不懂大人們,還有柳星月所說的話,隻是迷茫的看著。


    這時,人群中有個身影,竟像是陳圓圓家門口的那個女尼,柳如是再去尋找,卻已不見人影了。


    柳如是正在尋思中。


    “大膽賊子!我們跟了一路,這迴在這船上,我看你往哪裏走。”


    忽然一聲唿喝,官船甲板上不知道何時,多了十幾個黑衣人,柳如是驚愕中,剛剛走在前麵的柳星月已經不見了,一直牽著自己手的白衣少女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十幾個黑衣人有七八個衝向了下麵船艙,還剩下幾個,卻是把柳如是圍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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