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硯第一次見到顧蘭箏的時候,隻一眼就想起了末世前他放在房間中的那個擺件,一朵黑色的水晶花,看著美麗又脆弱,卻又並非一眼可以看清真實的顏色,一旦碎裂,可能會把所有接近的人割得鮮血淋漓。


    顧蘭箏的出現顯然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畢竟末世中這樣脆弱美麗的,總是活不長的。


    莫硯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顧蘭箏,以一個欣賞美麗事物的平靜眼光,把她審視了一遍。


    確實她是美麗的,卻並非鮮活的。


    謝懷瑜決定因為自己的母親的叮囑把她帶上這件事,其實已經超出了他們的計劃之外。畢竟他們一路而來已經見證和遇到了不少幫人被反咬一口的事情,帶上顧蘭箏其實也是多一個變數。


    不過莫硯沒有出聲反對這個計劃之外的決定。


    畢竟能在這滿地都是醜陋惡心的喪屍的世界裏,一個脆弱美麗的水晶花,即使是計劃之外,也很容易死去。


    美麗的,就也是脆弱的。


    這是莫硯末世前的親身經驗,他就是這麽看著他母親,一個原本美麗如花的女人,就這麽因為他的生物學的父親,一日日枯萎了下去,如同一朵失去了供養的花,最終枯萎。


    不過看著顧蘭箏茫然的樣子,莫硯的手指動了動,一陣微風吹過,似乎拂動了他的心弦。


    莫硯心中突然湧上一種衝動,他加快了腳步,走到了顧蘭箏的身邊,臉上神色平靜,看不出表情。


    看似隻是隨意走到她的身邊,實際上他也用精神異能,一邊檢查著周圍的情況,一邊分出幾縷心神,饒有興趣地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連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沒有放過。


    大概是對她的第一麵脆弱的印象太過於篤定了,以至於後麵顧蘭箏在他們處理那隻金屬喪屍時,把那個想趁他們不備攻擊他們的男人硬生生壓製住的時候,莫硯都忍不住驚訝了。


    他分出的心神去觀察著顧蘭箏的動作,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睛帶著幾分堅決,纖細的胳膊一手緊握著刀柄,用力地壓製著那個男人。血液濺到了她的身上,她恍若未覺,依舊用盡全力去壓製著他,裙擺壓在膝蓋之下,貼近了身體之後,就能隱約看到一些金屬刀具的弧度。


    看樣子還是朵美麗的食人花,一不留神就要被她藏起來的尖刺狠狠紮一下。


    莫硯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一邊關注著金屬喪屍的動向,一邊饒有興致地看著顧蘭箏那邊的情況,手指撫摸著手裏的槍支表麵,等待著她力竭之時就直接開槍給那個男人致命一擊。


    他不著急解決那邊的情況,也是出於一個觀察的心理,想看看顧蘭箏即使沒有人幫助,能夠堅持到什麽地步。是覺得自己盡力了就放手了,還是死撐著自己本就不多的體力堅持下去?


    夏晨風一邊攻擊著喪屍,往他這邊看了一眼,被他嘴角若有似無的笑意一驚,渾身抖了一下,手上的異能一下打歪了,擦過了喪屍,燒毀了外側腐爛的皮膚,然後砸在了明岑的腳邊。


    明岑嚇得直接往旁邊一躍,躲過了這道來自隊友的攻擊,然後一邊用異能控製著喪屍,一邊用眼神狠狠地剜著夏晨風,嘴裏罵著他,“你瘋了嗎?眼睛往哪裏看呢?”


    夏晨風趕緊迴神,瞥了一眼莫硯,見他依舊是波瀾不驚的模樣,甚至還帶著笑瞥了他一眼,夏晨風搓了搓手臂,頂著明岑的罵聲繼續對喪屍發起攻擊。


    隨著喪屍的逐漸落於下風,那邊那個男人的掙紮也越發劇烈起來,似乎是想立刻撲到愛人的身邊,隱約還發出了嗚咽的聲音。


    莫硯向那邊看了一眼,抬起手上的槍,往他的手臂上開了一槍,子彈打進他的身體裏,痛得他一下脫了力,四肢發軟地趴在地上,渾身痙攣抖動著,臉色煞白。


    顧蘭箏的動作似乎頓了頓,抬眼看向了莫硯的方向,倉庫的光線和頭發的遮擋,莫硯沒來得及看清她眼中的情緒,顧蘭箏就低下了頭,一手拿著槍,一手拿著刀頂在那個男人的身上。


    而這邊,雖說是金屬喪屍,但還沒有進化完全,加上那個男人一直鎖著喪屍,你基本沒有讓它吃到人肉,所以處理起來還是比較輕鬆的。


    不一會兒,他們就把那隻喪屍解決了。那個男人看到這一幕,也顧不得身體上的疼痛,發出野獸悲鳴一般的嗚咽聲,劇烈地掙紮扭動著,血液從他的傷口中湧出來,浸濕了身下的地麵。


    莫硯看著那抹紅色在他的掙紮中,暈染上了顧蘭箏的裙擺,微微皺起眉,走過去把顧蘭箏扶了起來,上下掃視了她的全身,語氣溫和地問道,“有沒有受傷?”


    顧蘭箏搖搖頭,臉上沾了些血,眼神卻熠熠生輝,像蒙塵的寶石被擦去一角的灰塵。即使隻有一角,也足夠在黑暗中發出耀眼的輝光。


    莫硯垂下眼,不動聲色地看著她的模樣,對她的判斷又發出了些許變化。


    這也是他第一次意識到,顧蘭箏這個計劃之外的變數,很可能不僅僅是對於他們的末世生存計劃而言。


    男人失去了桎梏之後,掙紮著爬到了愛人的身邊,痛哭流涕地抱著愛人的頭顱,發出了嘶啞絕望的哭聲,用喃喃自語說出痛苦又滿是愧意的話語,最後如飛蛾撲火一般決然地奔向了死亡。


    謝懷瑜看了顧蘭箏一眼,讓莫硯把她帶出去,和莫硯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即使知道顧蘭箏並非表麵上的那麽無害,但是殺人對於一個人而言,衝擊力還是比殺喪屍更大。


    即使日後她也會接觸到這一麵,莫硯還是下意識地同意了謝懷瑜的做法,低聲和顧蘭箏說著,“我們去外麵檢查一下,還有什麽物資可以帶走的。”


    顧蘭箏點點頭,順從地跟著他一起走了出去,在離開倉庫前,她的腳步似乎停頓了一下,速度很快,幾乎很難讓人發現。


    隻是莫硯一直用精神異能關注著她,這個動作即使細微,他也一下就發現了。


    “是不是就像黑頸鶴一樣,一生就認定一個伴侶,在伴侶意外死亡之後,它也會選擇自殺。高高地飛上天空,再墜落到地上,折頸而亡。他們不需要旁人的憐憫,也不許等待新的伴侶出現,追隨伴侶而亡,這就是他們選擇的最終結局。”莫硯不急不緩地說著,語氣溫和平靜,就像在敘述著故事一般,既沒有高高在上的悲憫,也沒有恨鐵不成鋼,“雖然我並不認同他的選擇,但我尊重他的選擇。”


    莫硯一邊語氣舒緩地說著,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顧蘭箏的反應,在心裏預測著顧蘭箏可能會出現的反應。


    也許是驚訝,也許是悲憫,也許是感動?


    不過出乎他的意料,顧蘭箏什麽表情都沒有,而是平靜地點了點頭,仿佛隻是聽到了一件平平無奇的小事。


    莫硯挑了挑眉,顧蘭箏的反應再一次出乎了他的預料,讓他有些驚訝。


    他再次放低了聲音,帶著循循善誘的溫柔語氣再度試探她,“身體還支撐得住嗎?需要我背你嗎?”


    他記得,顧蘭箏的腿上綁著好幾把刀,形狀還各有不同,但共同點都是非常鋒利而且都不是特別重,哪怕是八十歲老太,也能夠拔出來捅人一刀。


    因為裙擺的遮掩,行走和站立時是看不出來的,但是一旦讓人背在背上,貼著身體就能清晰地感覺到異物感。


    莫硯感覺到身側顧蘭箏的身體停頓了一下,接觸的掌心也僵硬了一瞬間,雖然很快恢複正常,但莫硯靠著精神異能依舊能敏銳地捕捉她的任何反應。


    “不用了,有些距離和有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話,就沒必要反複試探了。”顧蘭箏抬眼看著莫硯,眼裏沒有任何驚慌的情緒,她的嘴角揚起一抹笑容,卻平靜得不帶一點溫度,斟酌了一下詞句說道,“暫時就這樣保持互相觀察的距離就好了。”


    莫硯挑了挑眉,臉上的笑容不變,語氣依舊溫和舒緩,不再繼續剛剛的試探,而是轉移了話題,說起了這段時間裏他們在末世裏遇到的情況。


    顧蘭箏就安安靜靜地聽著他說,偶爾會抬眼看他一眼,卻沒有出聲。


    一直到謝懷瑜他們出來的時候,正看到顧蘭箏坐在一個櫃台前的轉椅上,莫硯斜靠在櫃台上,手上拿著什麽東西,在和她說著話。


    走得近了,才看到櫃台上擺了一堆從櫃台裏拿出來的戒指首飾,在光線下首飾上鑲嵌的鑽石折射著璀璨的光。


    而莫硯正拿著一枚戒指,一邊展示給顧蘭箏看,一邊講解這枚戒指的設計風格和設計理念,還有各種鑽石的種類。


    夏晨風嚇得看了莫硯好幾眼,又揉了揉眼睛,才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人,莫硯應該也沒有被奪舍,畢竟他臉上的表情和平時別無二致。


    再一看櫃台上的招牌,原來是莫硯家公司旗下的品牌,夏晨風一下覺得自己理解了,看來莫硯很喜歡自己家這個品牌,對產品和產品理念都信手拈來,到了末世了還記得和人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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