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一身黃袍的少年捏著一個細口酒瓶,咕嚕咕嚕猛灌,好像喝的是水一樣。


    “哈哈哈哈,來,走一個。”另一個黑色錦袍的男子和他一碰,“今日敞開了喝,我陪你。”


    底下一批宮人看著樓亭上的兩人,惴惴不安。


    畢竟武安侯最不喜這個霍大人進宮來了。


    這下還帶著陛下喝酒,天了天了,他們看向大總管,詢問怎麽辦啊?


    到時候他們受了處罰可如何是好?


    大總管兩頭不是人。


    他是陛下的人,但又沒辦法不屈於武安侯的淫威。


    聽陛下的,被武安侯責罰,聽武安侯的被陛下怒目而視。


    太難了。


    所以他隻能選擇得罪小皇帝。


    大聲喊道:“陛下啊,深更露重,咱們迴宮吧?”


    霍羨扭過頭來,“什麽深更露重,這才什麽時辰,你們這些狗東西,一天對他管東管西的,去去去。”


    燈火闌珊,謝炘哈哈哈的笑。


    他迴:“難得放鬆一次,你們就不要管朕了。”


    和霍羨碰了一下,他又重新開了一壇酒。


    一壇接一壇,最後還是霍羨看他喝多了,才阻止的。


    霍羨也是有些醉了,一把抽掉謝炘手裏的酒,“別,別喝了,都,都醉了呢。”


    謝炘嗬嗬嗬的笑,“沒醉啊。”


    說話軟趴趴的,又慢又含糊。


    眼睛更是眯成一條縫了都。


    霍羨招手,“今日我與陛下在這蘭亭苑睡下了,給我們弄熱水來。”


    突然一股勁風猛地而至,霍羨憑著本能一躲,一件披風落到謝炘身上。


    緊接著霍羨被一腳踹到一邊去。


    哎喲。


    大總管等宮人都不敢睜眼看。


    那可是霍大人啊。


    陸不塵冷冷的掃了眼被他踹到地上的霍羨。


    抱起謝炘大步離開。


    到了宮裏,早早有奴婢備下熱水。


    陸不塵一臉冷漠,讓他們下去。


    然後把謝炘脫了個精光扔進了浴池中。


    謝炘又沒什麽力,一扔下去就往下沉,不過又是撲通一聲,他及時的被人一把抱住了。


    謝炘身上很燙。


    也不知道霍羨帶來的酒是什麽酒。


    喝了以後飄飄欲仙的。


    渾身燙得不行。


    唿吸都是灼熱的。


    謝炘被人抱住,輕輕哼了幾聲。


    有點舒服。


    “我熱。”他聲音和他人一樣軟得不行,又啞,帶著鉤子一樣。


    陸不塵眸色一沉。


    謝炘慢吞吞睜開眼,眼裏有重影,但大致看清是誰,“陸不塵?你,你怎麽,在這啊?我好熱,快,快給我降降火,好不好,求求你啦。”


    謝炘撲騰了一下,要轉過去。


    陸不塵就讓他轉過來,謝炘一把抱住他。


    “唔,你好涼快。”謝炘嗬嗬嗬的笑起來,“和你人一樣的冷誒,好,好舒服。”


    他用臉蹭著陸不塵的臉。


    陸不塵捏住他的後脖子,“你究竟喝了什麽?”


    謝炘軟乎乎的:“嗯?”


    陸不塵臉色鬱沉,已經不耐煩了,沉聲道:“我問你喝了什麽?”


    但他也是,這樣問一個酒鬼,還能妄想得到什麽準確的迴答嗎?


    謝炘笑嗬嗬迴他:“酒啊,你想喝嗎?可,可是沒有了。”


    他語氣低落下來,好像虧待了陸不塵一樣。


    不過隨即他暈乎乎的腦袋想到了一個好方法。


    他突然抬起頭,眯著眼看陸不塵,然後一下砸過去。


    陸不塵:“……”


    臉上被砸得疼,但身上這人跟沒知覺似的。


    砸了好幾下都沒砸準。


    於是陸不塵很無奈的捏住他的後腦勺,然後自己把唇印上去,四唇相貼,陸不塵目光幽深的盯著眼尾豔紅的少年,嗓音低沉暗啞的問道:“是這樣嗎?”


    謝炘愣了一瞬,隨即兩手抱住男子的頭,“是的呀……”


    陸不塵眼睛驀然放大。


    半晌,謝炘迷糊的問他,“嚐到了嗎?是酒,我,我喝了好多的酒,真難喝。”


    陸不塵臉頰通紅,臉色肅冷,竟然還算溫和的“嗯”了一聲。


    然後說:“本侯沒有嚐到。”


    謝炘:“啊?”


    陸不塵冷著一張臉,自己把嘴巴印上去。


    於是謝炘又讓他嚐了一遍。


    又暈乎乎問:“嚐到了嗎?”


    他說話已經慢得不行了。


    池子裏的水是溫泉水,有淡薄的熱氣上湧,熏得謝炘酒氣更上頭了。


    又暈又熱,又很奇怪的難受,感覺自己血氣四處亂竄,不得章法,很難受。


    偏偏陸不塵嚐了幾次都沒嚐出酒味兒。


    謝炘半睜著眼,嘴巴紅通通的,有點生氣的哼哼,“不給你嚐了,你,你還是不要知道好了。”


    陸不塵萬年冰封的臉終於有了一絲笑意。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謝炘說難受。


    想吐。


    陸不塵:“……”


    於是抱他去吐,結果又吐不出來。


    又抱去洗澡,隨便涮了下,陸不塵又不開心的把他抱迴內殿。


    “你誰啊?”謝炘一滾進床裏,就開始質問陸不塵。


    “為何在朕的宮裏,來人啊,把他給我拖下去,然後,然後……”


    謝炘實在想不到如何處置這個賊人。


    一下趴進被褥裏。


    陸不塵坐在床邊給他絞發。


    手指不自覺撫上謝炘的臉。


    又像被燙到了似的,猛地移開。


    他皺了皺眉,今日已太過逾矩。


    然而,謝炘貪戀他指尖那點涼,臉跟著移過來。


    今日他喝的酒乃是京城有名的十日春,喝少一點強身健體,喝多就太過“大補”。


    所以謝炘才會出現這種情況。


    陸不塵為他絞幹發,正要起身,雪白中衣被攥住。


    等他迴頭,少年已經爬了過來,抱住他的腰。


    “哥哥,哥哥,你不喜歡,喜歡我了嗎?我,我是謝炘啊,你怎麽不給我送吃的來了?我,我好難受,特別特別難受。”


    陸不塵渾身一僵,“為何難受?”


    謝炘說:“因,因為我把你當哥哥,可你不喜歡我了。”


    陸不塵提的心驀然一落,摔得有點疼。


    隻是哥哥的喜歡嗎?


    他要起身,謝炘差點跟著摔下床,陸不塵眼疾手快接住了他。


    “胡鬧。”


    謝炘才不管胡鬧不胡鬧,他抱住陸不塵,一個勁的搖頭,“不胡鬧不胡鬧。”


    結果越搖頭越暈。


    腦袋搭在陸不塵的肩上。


    他比他小很多,年紀小,身量小,抱在懷裏也小。


    這人啊,燙得像把火,甚至都燒到了陸行則的身上。


    但人陸不塵什麽人?泰山崩於前麵不改色之人,自然坐懷不亂。


    喉結劇烈的滾動。


    如岩漿一般灼熱的目光落到少年的臉上。


    少年長相昳麗俊秀,眉目如畫,眉心微蹙,閉著眼,纖長濃密的羽睫合在下眼簾上,鼻子挺秀,唇色比以往更紅。


    畢竟剛剛嚐了那麽多次。


    陸不塵耳根一紅。


    他坐到床邊,謝炘閉著眼也要往他身上纏。


    因為這樣,好像他才要舒服一點。


    陸不塵是個二十出頭的男人,身量在血海屍山裏洗滌過,肩寬腰窄,雖不魁梧威猛,但精壯結實。


    謝炘在他懷裏就顯得更嬌小了。


    “朕難受。”


    酒效持續發作,謝炘眉心緊蹙。


    陸不塵握緊手裏的帕子,身上的袍子被身上的人打亂。


    謝炘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夢。


    很奇怪很奇怪的夢。


    他夢到了陸不塵。


    夢裏的場景朦朧而不真實。


    但他隻覺得渾身舒暢。


    陸不塵把人放進被子裏蓋好,洗了手,撿起謝炘的中衣進了淨室。


    半晌才出來。


    他坐在龍床的邊上,看著上麵的人。


    嘴角不自覺上揚。


    “哥哥。”謝炘哼哼唧唧幾聲。


    陸不塵低頭去聽。


    聽見少年在喊哥哥。


    他先是眼裏劃過笑意,隨即又突然冷了下來。


    陸不塵捏住謝炘的臉頰,“你在叫誰?嗯?”


    “唔……”謝炘嘴巴被迫嘟起來。


    就算他清醒也得無語。


    這樣讓他怎麽說話?


    陸不塵似乎也意識到了,又鬆開他,蠱惑的問道:“告訴我,陛下在叫誰?”


    謝炘好像睡著了。


    於是,陸不塵皺皺眉,揉搓謝炘的臉,一定要把他弄醒。


    等謝炘抬手要打人,一把扣住他柔若無骨的手腕,在他耳邊問:“剛剛在叫誰哥哥?陸不塵還是霍羨?嗯?快告訴我,謝炘。”


    誰也想不到平日高高在上的武安侯,竟然在爭寵似的一定要他們陛下說出個所以然。


    關鍵是還是個酒鬼。


    謝炘被吵的不勝其煩,下意識呢喃:“陸不塵……”


    快來給朕把這個嗡嗡嗡的亂臣賊子拖下去。


    腦子裏好像是這樣想的,但話太長了說不出口。


    而聽到他叫自己名字的陸不塵卻滿意至極。


    他冷哼了一聲,“還算有點良心,本侯為你出生入死,你倒好,左一個太子哥哥,右一個哥哥,也不知是誰把你養大的。”


    謝炘壓根沒聽見他這些抱怨。


    陸不塵盯著謝炘的臉。


    突然低下頭去。


    陛下,我罪該萬死生了不該有的心思。


    可你是我養大的啊,為了你,我背井離鄉,奔赴沙場,如今我迴來了。


    我來守著你了,笨蛋。


    一個吻落到少年的額頭上,、鼻尖上,唇上。


    他拿起謝炘的手,親了親。


    起身離開。


    第二日,謝炘醒來頭疼欲裂。


    大總管立馬上前來服侍,把武安侯叫人提前備好的醒酒茶遞給皇上。


    “昨日,朕如何迴來的?”


    嗓音還啞得厲害,連忙喝了幾口茶,把心底和喉嚨的灼燒感壓下去。


    大總管連忙道:“是武安侯爺將您送迴來的。”


    謝炘一愣:“陸不塵?”


    大總管:“誒,就是侯爺,他還親自伺候陛下沐浴呢。”


    大總管高興得不得了。


    這說明什麽?


    這說明這武安侯還是知道尊卑的,將咱們陛下放在心上的。


    嘿嘿,叫他如何不高興?


    總算是沒找錯人。


    然而謝炘一個大紅臉,磕磕巴巴道:“陸,陸不塵,伺候朕沐浴?”


    大總管驕傲滿滿:“是的,陛下,不僅如此,這醒酒茶還是他叮囑奴婢提前備好的,可見,他還是尊卑分明的。”


    謝炘:“……”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穿戴好後,臉上的熱度都未能降下去。


    “霍大人呢?”


    大總管:“奴婢叫人送迴霍府去了。”


    決計不提霍大人被踹了一腳之事。


    免得陛下找武安侯的麻煩,彼時又吵起來,可不好了。


    好不容易親近了一點的關係。


    別因為霍大人給破壞掉了。


    唉!


    大總管可是操碎了心。


    謝炘穿戴整齊,頭還隱隱作痛。


    用早膳時,腦海裏突然閃現一些斷斷續續的畫麵。


    他蹙了一下眉。


    餘光瞥見一個宮女垂著頭抱著帝王換洗的衣物恭敬的後退出殿外去。


    雪白的中衣……


    眼前突然浮現一幕。


    謝炘猛地臉色漲紅。


    怎,怎麽可能?


    不,不,是他在做夢。


    腦子裏斷斷續續的畫麵,讓謝炘不知是做夢還是如何?


    但哪怕是做夢,夢到和陸不塵這樣那樣,他也羞恥得無以自拔。


    怎麽能如此褻瀆陸不塵。


    他真是,真是不知羞。


    謝炘臉燙得不行。


    殿外突然傳來罪魁禍首的聲音。


    冷冷的,沒有情緒的,清冽而高冷,總覺得聽個聲音都能讓人對他高不可攀。


    謝炘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


    還沒理清腦海裏出現的那些畫麵的頭緒。


    麵如冠玉,高大挺拔的男人已經走了進來。


    如今這宮裏他出入自由,哪怕被群臣攻之


    他仍囂張傲慢至極。


    陸不塵走進來,召退殿內伺候的宮人。


    見謝炘頂著一張紅通通的臉,水霧霧的眼到處亂竄,眉頭一蹙,“酒還未醒?”


    隨即冷笑一聲,“陛下身份尊貴,竟與霍羨如此酣暢,實在不妥。”


    若是以往,謝炘聽他如此說必然不滿,要迴懟幾句,但他現在腦子還有點亂,目光掃到陸不塵的手和嘴,整個人都不好了。


    臉紅得不行。


    陸不塵:“……”


    他走過去,手掌蓋住謝炘的頭。


    謝炘在他手底下微微一顫,僵著身子沒有躲開。


    心裏砰砰砰的亂跳個不行。


    他怎麽了?


    謝炘好慌張?


    額頭不燙,但臉頰燙的。


    突然,眼前多了一張俊美至極的臉,男人冰冷的眸子閃過不易察覺的擔憂,手扣住謝炘的手腕,“你究竟如何了?可要為你請太醫。”


    心跳如此紊亂?


    陸不塵站起來正要開口,轟了一下,謝炘也站了起身,一把捂住他要喊人的嘴巴。


    他仰著頭,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陸不塵,“朕,朕無事。”


    就是心跳有點快罷了,一會就好了,一會就好了。


    陸不塵隻露出一雙鋒利的眼,裏麵劃過一抹繾綣溫柔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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