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那粗暴的動作,似乎讓我身下的坐騎有些不滿。


    “夏銘大人,不可以這麽沒禮貌。”


    愛莎琳娜稍稍別過頭對我說。


    舒舒服服被她背在背上的我,俏皮地笑笑,頤指氣使道:


    “有什麽關係?如月可是我們的老熟人!


    她的門就是我的門,用不著客氣。”


    “不,如月覺得客氣一下也沒關係。”


    無視了她下意識的即刻吐槽,我驚喜說:


    “哎呀!洛倫佐也在,這下一次能解決兩個人,也省得麻煩。”


    “那個,解決這詞多少有點兒……”


    我從愛莎琳娜身上跳下。


    “你們兩個是吐槽役嗎?不許吐槽了!


    說正事,我倆這次來是要和大家道別的。”


    “道別?”


    洛倫佐驚唿出聲。


    另一邊的如月則是露出一副早就料到的神色。


    “果然,也差不多該到時間了嗎?”


    沒去在意這家夥的神棍表現。


    我從衣兜裏掏出一枚硬幣,用力扔了出去。


    “如月,這個給你。”


    紫金色的光芒在暗室中閃過,如月漫不經心伸手接過。


    “一枚紫金幣?真是出手闊綽呢!財主老爺。”


    “說什麽呢?這是應得的報酬。


    討伐寒冰巨人的戰鬥中,你也出了力不是麽?”


    如果沒有如月提前贈送的護身符,局勢不可能發展那麽順利。


    至少我是死定了。


    之後她還幫忙照顧愛莎琳娜,提點我黑焰的使用方法。


    這麽看來,說她是戰局的關鍵,一點也不為過。


    “真是這樣?那如月就不客氣收下。”


    雖然這麽說了,如月卻十分緊張地將紫金幣藏了起來。


    賊眉鼠眼向外張望,似乎害怕什麽人把她手裏的錢幣搶走。


    明明是絕頂高手,卻總是表現出普通人才會有的貪財一麵。


    該說她是真性情還是什麽呢?


    我感到好氣又好笑。


    “對了,你們剛才在幹嗎?”


    對現狀一籌莫展,十分想要得到幫助的洛倫佐,向我們詳細解釋了他和如月的賭約。


    “你可真是個人渣!”


    之後,我用鄙夷的眼光看向她。


    “連老實人的工錢都要騙。”


    “沒有啦,如月沒有騙。”


    尷尬笑笑,紅發店長不自然地擺擺手。


    “隻是拖延一段時間而已。


    畢竟,為了購買法陣材料,最近如月的資金周轉出現了問題……”


    “那就拿剛才那枚紫金幣來付賬吧!”


    “不可以啦!”她眼淚汪汪的看過來。


    “那是夏銘女士給如月的紀念幣,不可以當成普通的錢花掉。


    每一枚紫金幣,都是由大師級工匠精心打造的藝術品。


    夏銘女士沒注意到上麵的圖案相當精美,而且各不相同嗎?”


    聽她這麽一說,我才迴過神來。


    之前完全沒注意這一點的我,從兜中拿出紫金幣擺在桌子上。


    一共十枚,如辛西婭所說的,麵值巨大。


    隻要賣掉一個,就能讓人過上一整年的富足生活。


    個頭小巧,卻質地沉重,不知道是用什麽金屬打造的。


    雕鏤的圖案也的確精美絕倫。


    栩栩如生,好像要從裏麵蹦出來一樣。


    說真的,仔細欣賞之後,我確實也不舍得把它們花掉了。


    紀念幣?


    這倒是個好主意。


    價值昂貴、造型精美、數量稀少的這東西,確實有成為紀念幣的潛力。


    “好!決定了!


    我們把紫金幣送出吧,送給亞拉鎮的大家留作紀念。”


    畢竟,在這相對落後的異世界。


    一旦分別,誰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見麵。


    所以,紀念是必要的。


    十年二十年後,再次看到這枚硬幣,或許又會迴想起那段並肩作戰的記憶吧。


    那時候的我,又會身在何方呢?


    一時有些傷感。


    我從放在桌上的硬幣中隨意挑選了一枚,拿在手裏察看。


    正麵紫紅色的絲線勾勒成圓圈,這倒是每一個都相同。


    背麵則刻有張牙舞爪的妖龍形象。


    妖龍嗎?


    倒也蠻適合我的。


    我將這枚紫金幣收入袋中。


    又將一枚刻有尖角盾牌的遞給愛莎琳娜。


    將覆滿四葉草的另一枚給洛倫佐。


    前者向我眨眨眼接過,後者則一副受寵若驚的苦惱模樣。


    我走過來,拍拍愛莎琳娜的肩膀。


    “沒有你,我不可能走到這一步。


    無論何時都不要忘記舉起盾牌!


    你是最好的守護騎士。”


    然後又對洛倫佐說:


    “洛倫佐先生,應該算是我們的引路人。


    多虧你的指引,我在這裏認識了很多朋友,非常感謝你的幫助。


    希望這四葉草,能帶給你足夠的好運。”


    不知為何,我的聲音無比沉重。


    之前或許像是開玩笑,直到現在,才真有了幾分道別的意味。


    有一種預感在腦海中浮現。


    亞拉鎮,我或許再也不會迴來。


    有些人,我可能再也無緣見到。


    那麽,至少在分別時,將自己的情感抒發出來吧。


    “我不會忘記您的。”


    手中緊緊攥著那枚紫金幣,洛倫佐站在原地,有些哽咽。


    愛莎琳娜靜靜看著這一切,並不說話。


    反倒是如月像是為了打破這悲傷氛圍般的,輕叩桌麵。


    “我呢?不對如月說點什麽嗎?”


    她開玩笑似的將手中的硬幣翻轉過來,在場眾人紛紛投去目光。


    “我還以為,你會選這個背麵有水晶球的硬幣。”


    那枚硬幣背麵是一台維持平衡的天秤。


    托盤向偏黑的一邊傾斜,秤杆岌岌可危,仿佛即將墜落。


    她的眼中閃過一抹淡淡的,無能為力似的悲傷。


    卻又轉瞬被笑容填補。


    “我沒有選,別忘了,是你扔給我的。


    不是我們選擇命運,而是命運選擇了我們。


    從來如此,從來如此……”


    悠遠神秘的聲音在室內迴蕩。


    仿佛有無形的陰影聚攏在天花板。


    所有人都默不作聲,心情沮喪。


    “我不信命運!”


    這時,我突然大聲說。


    隨後掰開如月的手掌拿迴紫金幣,將背後刻有水晶球的另一枚也抓在手心。


    將第二枚硬幣的正麵貼到上一枚的背麵。


    將天秤隱藏在中間,水晶球露在外麵。


    用食指與拇指捏起兩枚緊挨的硬幣,掌心冒起黑焰,將貼合的部分烤化。


    兩枚硬幣逐漸融為一體,不分彼此。


    暗室之中,身材嬌小,容貌美麗的少女正全神貫注。


    竭力控製著暴躁難馴的黑焰不偏離正軌,額頭已微微見汗。


    天秤消失了,背麵便隻剩水晶球。


    因為過分的炙烤,其上似乎也沾染了一抹漆黑。


    將這枚重新塑造的紫金幣遞給如月。


    “瞧!”


    抿起嘴,我對她說:


    “難道這也是命運的安排?”


    愣了一下,如月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


    “哈哈哈……誰,誰能料得到呢?命運……哈哈哈哈。”


    紅發店長再顧得不矜持,鬆脫了全部偽裝。


    她暢快地笑著,笑到前仰後合。


    聲音之洪亮,態度之傲慢。


    仿佛要將一切命中注定之物統統掃下桌麵。


    “我不能白拿你的東西,這個帶走吧。


    就當是臨別的饋贈。”


    說著,如月控製下,櫃子打開。


    一個圓盤狀的東西從中飛出,緩緩落在我的掌心。


    “這是?”


    “傳送水晶,一次性消耗品,應該能節省你們一些時間。


    使用的時候捏碎它,在心中默念目的地就好,但這個隻能到王都。”


    “這也是剛剛做出來的?”


    我開玩笑般的對她說。


    如月則揚起臉驕傲道:


    “不比護身符難多少。”


    這家夥果然是大法師。


    之前在閑聊的時候聽說過。


    傳送水晶這種東西,少說也得聖級施法者才能製作。


    神秘道具店店長如月,果然是聖級法師。


    不過聖級也好、王級也好,對我來說隻是一個符號。


    在臨別之時,我也沒了計較的心思。


    “那麽,”聲音再次停頓,“再見?”


    “會再見的。”


    她這樣說。


    我和愛莎琳娜緩步離開。


    “然後是冒險家協會……”


    聲音傳到店內兩人的耳朵裏,我穩當當將大門關閉。


    徹底隔絕了兩邊。


    洛倫佐深唿吸,一陣清新幹爽的空氣湧入鼻腔。


    隨之而來的酸澀的感覺。


    “老板……”


    雜亂無章的道具店中,他茫然無措迴過頭,忍不住出聲:


    “她還會迴來嗎?”


    “洛倫佐,”如月的聲音少有的帶上些許遲疑。


    “你真是給我出了個大難題。


    這個謎題的答案,我不知道。


    這次,是你贏了。


    稍後我會把你應得的金額準備好。”


    “可我一點都不開心。”


    “是嗎?”她輕聲呢喃:


    “那可能是因為,你也由此獲得了‘成長’。”


    “成長意味著悲傷麽?”


    “有時是喜悅,但更多的……好吧,是悲傷。”


    洛倫佐緩緩點頭。


    他駕著貨車,驅使棗紅色的老馬,離開了亞拉鎮。


    重返屬於自己的人生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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