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白薇想要流淚,她想到了那個被大玄鐵蹄踐踏的山寨。


    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想到了那個溫柔的哥哥,也想到了從小就陪在自己身邊,一直如鐵塔一樣的少年。


    那少年在山寨被毀後,就不見了蹤影,,直到一年前,陸海城有了武院,她才在武院中再次見到了那鐵塔般的少年。


    可惜,他改了名字。


    穆家寨最為明亮的少年變成了末日下唯一留下的光亮。


    杜一葦原本也與兩人在一起,但是後來在路上遇到了一些有趣的藥草,這時候卻抱著一株碧龍青葉。


    他在心中苦澀道:“碧龍青葉,千年一成熟,搭配赤鳶紫羽花與千福千祿果,足可以煉製一爐龍鳳呈祥丹。”


    “據說,這是一種增人福祿,提升氣運的絕品丹藥,可惜這也不過是我祖上所留的傳說罷了。”


    “也許……”


    想著想著,他似乎看到了自己那個一生蹉跎,總是佝僂著背的父親。


    總是把雞蛋藏起來,偷偷留給自己,從來不會說話,受盡鄉民欺辱與白眼的母親。


    最後他看到的,是無情的鐵蹄與雪亮的長刀。


    王隱看著自己已經如皮包骨的身體,仍舊咬著牙,強撐著向海灘爬去,他清楚的記得,他距離海灘並不遠……


    銀狐此時的狀態最為特殊,他的身周被一層綠色的光罩包裹,而血霧就如水入熱油,在光罩表麵不斷有一個個綠色的氣泡濺起。


    而光罩也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稀薄。


    他按照之前與王隱分開時的方向,急速向著王隱所在而去……


    此時的陸海城中,小梅的哥哥正死死的抱著一個大壇子,他的妹妹被他塞進了大壇子裏。


    他本就瘦小的身體開始漸漸變的無力,可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還是努力把壇子丟入水井之中。


    就好像大壇沉井,就能避過這血霧一般。


    小梅拚命的敲打著壇壁,她哀嚎道:“哥哥,不要丟下小梅!哥哥,我要找媽媽!”


    噗通一聲之後,男孩再也聽不到小梅的哭嚎,他在心中祈禱:“神仙、佛祖、菩薩,希望你們可保佑梅梅,讓她可以平安的度過這一劫。”


    “她還那麽小,希望她可以平平安安的長大……”


    何維並不清楚血霧之中發生的一切,他隻是很茫然,似乎自己上報“九黎天下”的行跡。


    不但沒能給對方造成絲毫損傷,對方還借助自己的手,完成了某種儀式。


    事後對方甚至還派出破海護法與自己商談所謂的“逃離名額”。


    何維感覺自己簡直像一個笑話,他想笑,想放聲大笑。


    笑自己的天真,笑自己的愚蠢,笑自己的自以為是。


    他甚至覺得,自己不如一頭衝出去,死在那滄溟戰手中好了。


    此時一個老乞丐卻出現在他的身邊,一把拉住了他。


    這一拉之下,何維也冷靜了下來,他看著老乞丐,有些熟悉道:“您是?”


    老乞丐沒有迴答何維,他隻是問何維道:“後悔否?”


    何維搖搖頭道:“當時不論出於什麽立場,上報他們的行跡,都是我應當做的。”


    老乞丐又問:“委屈否?”


    何維點點頭道:“若是我的實力再強一些,強到不論九黎還是滄溟海淵都無法忽視我的感受,那就不會發生這一切。”


    老乞丐繼續問道:“愚蠢否?”


    何維苦澀一笑道:“蠢,不僅蠢,而且是天下第一蠢!”


    老乞丐點點頭道:“如此,你又為何要衝出去找死呢?”


    何維仰天看著茫茫血霧,最終閉上了雙眼,淚水也從眼角無聲劃落。


    他的聲音有些哽咽道:“整個陸海城,有城一座,小鎮十三,村落二百一十六,共百萬普通百姓。”


    “貫通經脈,可開始修行者,在冊記錄共有三千七百八十二人。”


    “整個落月郡,有城為七,陸海城隻是末流,這千萬人的悲鳴,前輩您聽到了嗎?”


    老乞丐道:“既然你問我聽沒聽到,那你自己又知道如今這血霧之中發生了什麽嗎?”


    何維搖搖頭。


    老乞丐一指點出,何維就覺得自己好像身處萬丈高空,整個落月郡在自己的眼前一覽無餘。


    村中是許許多多還在睡夢中,就已經化作白骨的普通黎庶。


    武鳴城因為護城大陣的阻隔,城中百姓慌亂,無助。


    何維也看到了燕青,此時的燕青正在與不知名的強者大戰,明顯已經落入下風。


    何維繼續道:“如此多鮮活的生命,在今夜,成了這血霧的一部分,之後還會成為九黎聖主化身的一部分。”


    “我沒能發現他們的陰謀,也沒能阻止他們的行動!”


    老乞丐最後道:“所以,你打算怎樣做呢?”


    何維擦幹眼角的淚水,神情變的冰冷,他對老乞丐道:“我知前輩乃是高人,我六歲第一次在重山城見到前輩,距今已經十多年了。”


    “前輩的樣貌沒有絲毫變化,而且前輩從來都是赤腳,不論是在重山城還是成都府。”


    “我隻想知道,前輩比之國子監六大執令如何?”


    老乞丐撇撇嘴道:“區區六大執令,要是那老家夥,還有些看頭。”


    聞言,何維撲通一下跪倒在地,行九扣大禮,道:“如若前輩不棄,還請前輩收晚輩為徒!”


    老乞丐搖搖頭道:“我不會收你為徒的。”


    何維聞言有些失望,甚至他的心中有些茫然。


    他所知曉的當今天下最為頂尖的傳承,有與大玄一戰之力的傳承都在大玄境內。


    不論天師府、菩提禪院還是國子監,他都沒有機會再入其中。


    而遠在西域的時輪宮,更不會收他這個大玄人。


    北原的狼神山也許有機會拜入其中,但二十年前,當今大玄武帝親征北原,狼神山受創嚴重,許多傳承已斷,即便去了又能如何。


    如今的何維已經明白,他在大玄已經徹底沒了未來。


    不論事情的起因如何,他又做了什麽,大玄隻會記得是他把更多的人,更多的力量引到了落月郡,引到了陸海城。


    他成了九黎的幫兇,是九黎最重要的棋子。


    可這一切,並非他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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