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白雪紛紛,辰玉察覺到昨夜的異樣,便匆匆地趕到許宅,確認令歌是否還在。


    來到西廂房時,她發現房間內已不見令歌,唯餘望舒和湫龍兩人,他們正立在原地,靜靜地看著房間中的一物一件。


    “令歌呢?他去了何處?”辰玉不可置信地問道,她往房間裏的各個角落看去,試圖尋找到令歌的身影,卻發現隻是徒勞。


    “他昨夜走了。”望舒迴應道。


    辰玉注意到望舒的手裏拿著令歌留下的玉鶴手鏈,以及師父白棧期的迴憶錄。她幾乎帶上哭腔地追問道:“為什麽?為什麽要讓他走?他會出事的,他去哪了?我們得趕緊把他帶迴來。”


    望舒眼中亦是悲傷,卻隻是說道:“辰玉,如今他的心傷痕累累,也許隻有放手讓他去做他想做的事,才能拯救他……”


    辰玉的發絲和衣裳上還有未消融的雪花,更顯其神色哀婉,她喃喃道:“究竟發生了何事?我總覺得你們有事瞞著我,自從師父死後,就算不說,我也能感受得到令歌與我們疏遠了,我甚至能從他的眼裏看到對我們的恐懼,這是為什麽?”


    望舒垂眸,不知該如何迴應辰玉,隻聽辰玉繼續問道:“當年肯定是燕北殺了臨清王夫婦,皇後扶持令歌登基也一定藏著秘密,師姐你還要瞞著我嗎?我對令歌的心不比你少……”


    望舒歎息,在大雪紛飛的清晨,她將真相盡數告知辰玉。


    辰玉尚沉浸在殘酷的真相之中,便聽見門外傳來熟悉的嗓音。


    “當真是毒計。”


    望舒等人看去,隻見門外風雪不停,走進來三位男子,正是疏風和侍辰父子二人,以及許淩。


    “我都聽見了,”疏風歎息道,嗓音是前所未有的哀傷,“你們別擔心,此事我不會追究令歌的,他依舊是我們遇仙的人,這孩子實在是受苦了,其實,真正連接我們的,並非血緣,而是感情……”


    幾人聞言淚目,皆為令歌所遭受的一切而歎惋。須臾,疏風咬牙切齒地說道:“燕北實在可恨,可憐白妹的一生被他如此斷送!此仇不共戴天,我們定要讓他付出代價!”


    侍辰安撫著疏風,說道:“爹,你放心,我們遇仙遍布天下,假以時日,定能發現他的蹤跡。”


    許淩說道:“我淩嵐藥局也會鼎力相助,昔日紫荊關之役真不應該放他逃走……”


    “當年發生了何事?”辰玉問道。


    許淩迴應道:“隆豫十一年時,大齊伐魏,然而燕北驍勇善戰,且紫荊關占據地形優勢,所以久攻不下。那是一個寒冬臘月,我和清漪得知,在燕北的要求下,士兵們已經數月盔甲不離身,睡覺時也必須配戴兵刃,隨時準備上戰場,所以我們設計在他們繳獲的齊軍兵刃上抹上毒藥,那毒藥便可透過肌膚,滲入五髒六腑。”


    “我想起來了,這是當年餘連的死因。”辰玉迴憶起來,心中一驚。


    “對,當初餘連就是因此而死。”許淩頷首道,隨後他又繼續述說昔年往事。


    “當年,天下戰火紛飛,誰不渴望和平呢?當時天下之人皆知大魏氣數已盡,士兵們也不例外,那毒藥隻是一個導火索,毒性發作時,魏軍軍心大亂,我們的細作便在夜裏趁亂點火,就這樣,我們齊軍才得以攻破紫荊關。”


    “那燕北呢?他是如何逃走的?”辰玉追問道。


    許淩迴應道:“當初是臨清王對外宣稱燕北已死,如今迴憶起來,這應該是清漪的主意,紫荊關和燕北本就是大魏最後的護盾,宣稱燕北已死,魏軍便再無招架之力,當然,我想更多的是因為清漪念在昔日舊情,這才放過了他……”


    “早知道是放虎歸山,不如當時就殺了他!”疏風憤憤不平地說道。


    許淩安慰道:“事到如今,說這些已經無用,我們得趕緊寫信告訴令楷,令歌已經隻身離開洛陽,我們必須得有所行動,早日找到燕北。”


    ……


    長安城內,大雪紛飛,從前長安初雪時向來熱鬧非凡,百姓們會紛紛出門賞雪遊玩,隻是如今因為皇帝駕崩,所以城中一片蕭條,不見一絲喜慶之氣。


    天色蒙蒙亮時,韓府之中,白雪覆蓋著房屋和那些竹林,四周靜謐無聲,隻見周玉手持一封信件,正步伐匆匆地走在長廊上,穿過雪地,留下一個個急迫的腳印。


    韓清玄的房門未鎖,周玉便徑直推門而入,“楷哥!洛陽來信了!”


    他定睛一看,發現令娘也在此處,正與韓清玄說著話。


    韓清玄才起身不久,正披著衣服坐在床上,發絲尚未梳理,疲憊之態難以掩藏。他看向周玉,問道:“信上說什麽?”


    周玉搖頭,趕緊將信件遞給韓清玄,說道:“我還沒看。”


    韓清玄點頭,他當即將信紙拆開,翻閱起來。


    令娘見狀也趕緊湊上去,擔憂地問道:“洛陽發生了何事?令歌還好嗎?”


    韓清玄迅速地看完信上的內容,眉眼凜然,說道:“令歌離開洛陽了,一個人往燕京去了。”


    “令歌一個人去燕京做什麽?”令娘不解地問道。


    “折雪死了。”韓清玄迴應道。


    令娘和周玉雖不解其中有何關聯,但也為之一驚。


    令娘潸然淚下,說道:“那會言信才來傳旨,說江南兵變,皇帝召你即刻進宮議政,這外麵兵荒馬亂的,令歌還獨自一人在外,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我這以後去到下麵,該怎麽麵對白夫人……”


    韓清玄心生悲涼,他安慰道:“娘,你先別擔心,我會派人去找令歌的,他不會有事的……”說到最後,韓清玄不免感到心虛,燕北如今下落不明,且令歌體內的真氣難以控製,若是令歌冒然與燕北交手,定會有生命危險。


    “小周,派更多的人馬去追捕刺客,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不止是為了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務,也是為了保護令歌的安全。”


    “楷哥放心,我這就去辦,”周玉迴應道,“現在顧大人的錦衣衛,龔祁的刑部,都已經派出眾多人馬尋找刺客,定會找到的!”


    韓清玄點頭,他又對令娘說道:“娘,我有些餓了,麻煩你幫我備點吃的,我好帶在路上吃。”


    令娘應下,起身同周玉一起離去,他們前腳剛走,耿善後腳便走進房間,前來替韓清玄更衣打扮。


    坐在銅鏡之前,耿善替韓清玄束發戴冠,他看著韓清玄麵帶愁容,低眸不語,便安慰道:“大人不必擔心,江南的那些賊子皆是皇後和宋君逸的舊黨,成不了氣候的。”


    韓清玄眼中是難以驅散的疲憊,他歎息道:“若隻是一群烏合之眾,我倒也不必如此擔心,可那些人打著營救玉遲王的名號,定然會引得不少敬佩令歌的武林人士和尋常百姓紛紛投奔。”


    “而且令歌如今也成了未知數,我隻希望他不要出現在江南,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耿善神色一滯,隻聽韓清玄說道:“我不確定令歌現在是怎麽想的,若是他一念之差成為亂黨擁護的新帝,成王敗寇,就真的再也沒有退路了……”


    “殿下定然不會做出那樣的決定,大人應該相信殿下,他不是那樣的人,殿下一向是向往自由的。”耿善盡量地安慰著韓清玄,希望他振作起來。


    “可是他的心卻被困住了……”


    韓清玄深深一歎,以手撫額,緊閉著雙眼。他想逃離眼前讓他痛苦疲憊的一切,卻發現昔日帶他逃離的人已經離他遠去,一時間,廣袤的天地之間,又隻剩自己孑然一身。


    韓清玄抬頭凝視窗外飄著的白雪,漸亮的光線正照映著他的臉龐,讓他眉眼間的哀愁無處可藏,同時,他的思緒亦隨著那人飄往遠方,那是他曾踏足過的冰天雪地。


    ……


    長慶十九年的冬天,大雪似乎要將天地之間的一切盡數掩埋。在北方的一座小縣城之中,街道上覆蓋白雪,街道兩邊的店鋪零零散散地開著,生意極為冷清。


    在一家醫館前,一位六七歲的小男孩被人攆了出來,隻見那小男孩衣裳單薄,雙眼含淚地哀求道:“大夫求求你!去給我娘看病吧!”


    那大夫迴應道:“且不說你的銀兩買不起藥,就這點碎銀子,都不夠出診費啊,現在這個世道我也難做好人啊,你還是去找別家吧!”


    說罷,那大夫轉身走迴醫館,不再理會小男孩。


    小男孩手足無措地立在原地,他再也抑製不住心中的委屈,淚水當即奪眶而出,隻是一邊流淚,他亦一邊擦拭著淚水,一副不肯認輸的模樣。


    不知和淚水爭鬥多久,小男孩瞥見有人來到他的身邊,抬眸一看,隻見那是一位牽著白馬,背負長劍的男子。


    雖然男子臉色蒼白,眼眸深藏陰翳,但其容顏如畫,唇含淺笑,足以令人永生難忘,同時,小男孩注意到,男子將身上的白色披風裹得嚴嚴實實,似是極為怕冷。


    “我幫你,”男子將披風下的手向小男孩伸出,“我替你請大夫抓藥,醫治你娘。”


    小男孩喏喏地搭上男子的手,卻發現那隻手冰冷無比,沒有絲毫溫度,很難想象那是一直藏在披風之下的手。


    不久,大夫便來到小男孩的家,替小男孩的母親診治開藥,當他離去時,正好迎麵遇上適才帶著小男孩迴到醫館的男子,大夫微笑示意,道:“我這就去開藥,然後派人送迴來。”


    說罷,大夫匆匆離去,屋中隻剩下男子和小男孩一家。


    男子脫下披風的帽子,露出自己的發絲,他掃視一眼小男孩的家,發現屋裏光線暗淡,隻有簡單的幾樣家具,幾乎不見日常的煙火之氣。


    同時,男子還注意到小男孩的身邊有一個小女孩,約莫兩三歲的模樣,身形消瘦,正用一雙明亮的眼睛注視著自己。


    男子避開小女孩的目光,隻是將手中的一包油紙放在木桌上,解釋道:“這是我方才去買的一些饢餅,城裏沒有幾家店鋪開門,所以隻買到這些,你們將就吃著。”


    小男孩走上前,將那些饢餅拿在手中,當即朝著床上的母親身邊跑去,“娘,我們有東西吃了。”


    小男孩的母親強撐著身子坐起身來,在小男孩的照顧下吃了幾口饢,同時,小女孩也倒來熱水,喂母親喝下去。


    母親稍稍恢複力氣,目光含淚地看向不遠處的男子,感激道:“多謝……多謝大俠……”


    “快去,你們兩個替娘去感謝大俠,是他救了我們……”母親無力地吩咐著兩個孩子。


    小男孩聞言,牽著小女孩走到男子的麵前,鞠躬感謝道:“多謝大俠!”


    男子蹲下身來,將他們攙扶起來,道:“不用多謝,你們的父親呢?我見你家櫥櫃裏放置有男子的衣裳和靴子,想來是有男主人的。”


    兩個孩子默然,隻聽見母親說道:“南方戰事吃緊,我家相公服兵役,前去打仗了……”


    男子皺眉,又道:“按理說,家中有男子服兵役,你們會得到一定月例的,怎會如此窘迫?”


    “沒有,我們從未得到過,就算有,也和隔壁幾家一樣,根本不夠我們母子三人存活……”越往後說,母親越是泣不成聲。


    見母親哭泣起來,兩個孩子當即跑過去,與母親一同抱頭痛哭。


    男子見此場景心酸不已,他默默地放下手中為數不多的銀兩,隨後戴上披風的帽子,轉身離去。


    不出意外的話,這些錢足以母子三人維持許久的生計,雖然男子知道還有千千萬萬類似母子三人的人家,但此時的他也隻求盡綿薄之力,換得一絲心安。


    小男孩注意到男子悄然離去,便追趕出去,追問道:“大俠你叫什麽名字!”


    然而男子並未迴應他,隻是牽著白馬繼續離去,全然是一位來去匆匆的過客。


    “你的大恩大德,我一定會記得的!”


    ……


    後來的一日,令歌騎在馬背上,緩緩地行駛在無人的樹林裏,他抬頭看向天空,欲知曉時刻,卻發現飄雪不斷,天地間白雪茫茫,難以辨認晨昏。


    他已經不知自己離開洛陽有多少時日,半個月?或者是一個月?亦或者是兩個月?


    令歌無奈一歎,他早已數不清時日,隻因他不斷地迴憶著過往,同時又陷入夢境,難以分清虛實。


    看著漫天飄雪,他無力地喃喃道:“當初的你,是不是也像這樣,在風雪裏無助絕望……”


    之後,他低頭看著雪君,發現雪君的步伐也已變得緩慢,與他一般疲憊不堪。


    “抱歉啊雪君,已經很久沒讓你好好休息了。”說著,令歌便俯下身子,靠在雪君的背上,承諾道:“等前麵有客棧了,我們就休息吧,我給你買好吃的……”


    一邊說著,令歌一邊撫著雪君的鬃毛,試圖將上麵沾染的白雪盡數拭去。


    “雪君,我感覺好冷,我好像又發燒了……”令歌緩緩地閉上眼睛,無力地說著,“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就發燒了,這翎羽真氣真是變得越來越奇怪……”


    傾訴良久,令歌眉頭一皺,一滴淚水從緊閉的雙眼裏滴落。


    “雪君,你知道嗎?我好想他,真的好想他,我好想他們,好想從前,我真的好累……”


    北風不停唿嘯著,阻礙著令歌和雪君前行的步伐,似乎要將他們永遠地困在這冰天雪地之間,不得逃離。


    最終,令歌體力不支,從雪君的背上跌落下來,陷入白雪,昏迷不醒。雪君則寸步不離地守在他的身旁,在風雪之中時不時地嘶鳴著,似乎在為令歌求救。


    ……


    待令歌再次醒來時,映入眼簾的是被火光照亮的木屋牆壁,他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木床上,身上還蓋著一床被褥,那被褥上有著明顯的補丁,自己的額頭上也被人用冷毛巾敷著,整個人已經沒有先前燒的厲害。


    令歌偏過頭看去,發現他的明秋劍和包袱正放置在枕邊,而後他打量一番四周,發現自己似乎是在一戶尋常百姓的家裏。


    同時,他注意到在床邊的不遠處,有一堆燃燒著的火焰,一位少女正坐在火堆前,約莫十六七歲的模樣。


    少女清秀的眉目被火焰照亮,若有心事一般,並未注意到令歌已經醒來。


    火堆上還懸掛著一個鐵壺,隱隱約約可以聽見壺裏的水逐漸沸騰的聲音,令歌隻覺自己口渴難耐,便撐著身子坐起來,打算討碗水喝。


    少女聞聲,這才發現令歌蘇醒,於是她起身將鐵壺取下,往碗裏倒上熱水,端到令歌的麵前。


    “小心燙。”


    令歌接過熱水,吹了一會,淺淺地飲了一口,濕潤喉嚨,須臾,他開口感謝道:“多謝……”


    少女聽令歌的嗓音沙啞無力,便說道:“少俠安心休息就好,你的馬我已經給你喂過飼料了,在外麵的馬棚裏,凍不著它的。”


    令歌感激地看了一眼少女,他一邊吹著碗裏的水,一邊慢慢地喝著。


    很快,令歌稍稍振作起來,他清了清嗓子,說道:“多謝姑娘出手相救。”


    少女抿嘴微笑,她坐下身來,說道:“那會我發現你暈倒在雪地上,便趕緊把你攙扶上馬,帶迴了家裏。你燒的很厲害,我家裏沒有藥,隻好從你包袱裏找到一瓶藥,喂你吃了一顆,你現在可好些?”


    令歌點頭,那是無憂給自己用來克製真氣的藥,自己發燒生病正是和體內真氣難以控製有關,可是明明自己這些時日不曾動用翎羽真氣,為何還是控製不住它?


    半餉,令歌不再去想,隻是對少女感謝道:“實在多謝你,我已經好很多了,再睡一覺起來應該就沒事了。”


    “那就好。”少女含笑,心裏卻後怕不已,若是自己今日沒有路過那裏,恐怕麵前這位容顏俊美的男子就要永遠地沉睡在冰天雪地裏了。


    此時,她注意到令歌全身被汗液浸濕,臉色蒼白,憔悴不堪,於是她起身拿來一些饢餅,說道:“家中現在也沒其他吃的,少俠你先吃著這個充饑。”


    “多謝。”令歌點頭,並接過饢餅啃食著。


    少女將令歌手中的碗接過來,她正欲起身放碗,便聽見令歌問道:“我該怎麽稱唿姑娘?”


    “陸萍,”少女迴應道,“萍水相逢的萍。”


    “多謝陸姑娘。”令歌點頭,記下少女的名字。


    “其實少俠你無需一直感謝我。”陸萍微笑道,從令歌醒來,與她每說一句話,就要感謝她一次。


    “我有銀兩的,就在包袱裏,我現在拿給你。”令歌迴應道,隨即放下手中的饢餅,欲拿包袱裏的銀兩。


    看著令歌認真的神色,陸萍無奈一笑,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可是我也沒有別的東西可以報答你了……”令歌喃喃自語著,的確如此,現在的他還有什麽呢?


    陸萍見狀,隻好答應下來,說道:“行吧,既然如此,那你明天就給我一些銀兩吧,剛好我可以用來當盤纏。”


    “陸姑娘是要去何處嗎?”


    陸萍點頭,道:“我要南下,去江南那邊。”


    “為何?”令歌疑惑地問道,“那邊不是在打仗嗎?”


    “我要去尋我爹爹,他服役南下打仗去了,我隻有他這麽一個親人,我要去陪他。”陸萍迴應道。


    令歌愣了一下,之後祝福道:“祝你一路平安,和你爹爹早日團聚。”


    “多謝少俠。”陸萍含笑點頭,“話說迴來,少俠你要去何處?我看你的方向,是要去燕京嗎?”


    “正是。”


    “是要去尋親朋好友嗎?”


    “不是,”令歌搖頭否認,他看向手邊的包袱,目光黯然,“我隻是受人所托,要將一位友人的遺骸送迴燕京……”


    陸萍見令歌神色愴然,便安慰著說道:“燕京的雪景很美,想來少俠的友人到了那裏定能安息。”


    令歌微笑點頭,須臾,他又問道:“陸姑娘,今日是何時了?從這到燕京還有幾日的路程?”


    陸萍一笑,說道:“我們這離燕京也就一兩日的路程了,少俠趕路竟連日子也忘了嗎?”


    令歌默然,隻聽陸萍繼續說道:“今日是長慶十九年的臘月三十,也是長慶年間的最後一日,從明日開始,年號就是永治了。”


    長慶年間結束了?令歌恍然若失,這世間關於皇兄的記憶終究又少了一樣。


    此時,陸萍深深一歎,道:“都大年三十了,就隻有我們兩個,真是冷清……”


    令歌頷首,他和陸萍一樣都不再言語,隻是陷入自己的迴憶之中。


    屋外風雪不停,屋內唯有火焰燃燒時不時發出的“劈啪”聲,悄無聲息地送走長慶年間的最後一夜。


    良久,陸萍開口說道:“話說迴來,少俠昏睡的時候囈語了好一會,說了好些人的名字,似乎有少俠你的師父,還有好些聽上去是姑娘們的名字,應該是少俠你的師姐或者是紅顏知己。”


    令歌含笑點頭,他迴憶起來,自己那會的確夢到師父和師姐們,有不少美好的往事。


    “還有一位姓黃的人,應該是少俠你的兄長,你一直在喊黃兄。”


    令歌神色一愣,而後默然點頭。


    “不過少俠你喚的最多的,是一個叫‘阿楷’的人,我沒猜錯的話,那人對少俠你很重要吧?”陸萍笑著說道,“就算說不上重要,至少也會是少俠你現在最想見的人。”


    令歌垂眸,他並未否認,隻是說道:“是啊……他是我此時最想見的人。”


    沉默片刻之後,令歌又道:“可是我卻在提醒自己,不要想起他,免得徒增傷感。”


    陸萍一愣,她看了一眼令歌的包袱,不安地問道:“莫非,那位叫‘阿楷’的人就是……”


    “不是,”令歌搖頭否認道:“隻是我和阿楷都迴不去從前了,也看不見將來……”


    陸萍垂眸,甚是慚愧,於是她當即轉移話題,問道:“我該怎麽稱唿少俠?我還不知道你的姓名。”


    令歌默然半餉,而後迴應道:“我姓林。”


    “好,那我就叫你林少俠好了。”陸萍頷首道。


    “少俠到了燕京以後呢?打算去往何處?”陸萍又問道。


    令歌沉默不語,他並未想過之後要去往何處,如今的他隻想找到燕北。


    “看樣子少俠也不知道之後要去哪,那不如和我一起南下?離開北方,之後再做打算,如何?”陸萍提議道。


    令歌並未猶豫,當即點頭應下。


    陸萍甚是意外,她不曾想到令歌就這樣答應了自己,她笑道:“想來有少俠一路相護,我定能很快地找到我爹爹。”


    “而且,這次前去平定亂軍的有王大將軍父子,他們父子驍勇善戰,定能很快凱旋而歸。”


    令歌抬眸看向陸萍,問道:“你是說王大將軍父子?王清和王意明?”


    “自然是他們,我們大齊也就這一位王大將軍。”陸萍笑道,她愈發覺得眼前的林少俠是一位怪人,就像不屬於這個世間一般。


    “好,我隨你一起去,”令歌又一次承諾道,“現在外麵兵荒馬亂,我護你前去,也算是我報答你。”


    陸萍頷首一笑,欣喜應下。


    之後,令歌看著一旁不斷燃燒的火焰,漸漸出神,他開始為意明祈禱著,像從前那般真誠地祈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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