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一日上午,鳳儀殿之中,燈火光線明亮,眾位宮人侍奉在殿內,等候皇後的差遣。


    此時,一位身穿華服的男子大步而入,來到皇後的身前,一言不發地緊盯著皇後。


    男子的雙眼中充滿怒火,見到男子的宮人們無不心中一顫,昔日和善可親的玉遲王為何會變成這般模樣?


    皇後放下手中的奏折,微微抬頭與令歌對視,宮人們心領神會地依次退下,隻留下傾秋侍奉在皇後的身側。


    皇後開口問道:“玉遲王怎麽不先去給陛下請安,反倒來本宮這裏?”


    “把燕北交出來。”


    皇後微微一笑,迴應道:“本宮可以把他交給你,交給你之後呢?你打算如何?”


    “自然是殺了他。”


    “你如何殺他?”皇後反問道,“據本宮所知,如今的你已經武功盡失,哪怕是從前,你也不是他的對手。”


    “我有遇仙,有玉清衛,還有皇兄,要殺掉燕北並非難事。”令歌迴應道。


    皇後笑意更深,又道:“你一路上應該想過,為何燕北還活著,並且聽令於本宮,還有本宮為何要如此扶持你,而不是景修?”


    令歌緊握著雙手,他並非沒有想過,隻是這樣的答案實在殘酷,他不知該如何麵對。


    從前,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人,都以為皇後扶持自己是因為自己背靠遇仙,父母是臨清王和白清漪,名正言順,能夠與太子一爭。


    然而就算事成,這對皇後又有何好處?她連太後都算不上。


    迴想起來,從初入中原開始,皇後就不按常理出牌,一次次地幫助自己,如今卻又殺害遇仙,背後的真相究竟是什麽?還有師父生前的話究竟是何意?


    現在,他必須知曉真相答案。


    “我究竟是誰?你又是誰?”令歌開口問道,情緒逐漸激動,“你們對我師父究竟做了何事?”


    皇後淡然一笑,迴應道:“實話告訴你,本宮殺了她的姐姐,並且把她姐姐的孩子替換掉了。”


    令歌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話語,他怔怔地看著皇後,隻聽皇後漫不經心地繼續說道:“當年,是本宮派燕北殺死臨清王和白清漪,並非淮陽王。同時,本宮還命燕北把他們的親生骨肉替換成你,讓你在遇仙山長大,學得翎羽心法,迴到長安爭奪皇位,複興我大魏。”


    “你是北魏皇室之人?”令歌腦海裏浮現出一些昔日在史館的記憶,“我也是?”


    皇後笑意不減地凝視著令歌,迴應道:“對,你是本宮皇兄,世人口中的魏哀帝,唯一的骨肉——蕭恆。”


    魏哀帝?蕭恆?自己的親生父親,自己的真正姓名?令歌如聞晴天霹靂一般,震驚不已。


    “我不信……你在騙我。”


    “你不信也得信,本宮騙你有何好處?燕北才是殺害臨清王和白清漪的真兇,你身上的月牙狀胎記也並非生來就有,而是當年本宮用北魏皇室秘術留下的。”


    皇後輕笑一聲,笑聲嘲諷不屑,又道:“說起來還真是感謝白清漪的野心,她亦是我大魏皇室之人,若非她給自己的孩子留下月牙胎記,替臨清王爭奪名利,本宮也沒有機會得手。”


    看著皇後的笑容,令歌隻覺內心百感交集,不知該如何去麵對過去和將來。


    “都說你像白清漪和臨清王,想來是白棧期照著他們兩人培養你的緣故。”皇後繼續說道,同時,她打量著令歌的容貌和身形,心中愈發滿意。


    “可是在本宮眼裏,你更像本宮的皇兄和皇嫂,像你的親生父母,如今你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世,還想殺燕北嗎?”


    “不管我是誰,我都一定要殺了他,替我師父報仇。”令歌態度堅決,不容更改動搖。


    皇後頷首應下:“好,本宮答應你,本宮已經向你和韓清玄許諾,隻要你登上皇位,燕北的生死由你們定奪,本宮絕不阻攔。”


    “你說什麽?你向阿楷許諾過?他知道燕北?”令歌震驚地看向皇後,迴憶起疑點重重的往事,他恍然大悟,追問道:“阿楷知道燕北沒死?也知道我的身世?他一直追查的並非你害死惠賢皇後的真相,而是你我的真實身份,對嗎?”


    見皇後笑臉盈盈,如看精彩的戲劇一般,令歌怒道:“你迴答我!”


    空曠的鳳儀殿徘徊著令歌的聲音,皇後見狀,緩緩地收斂笑意,承認道:“如你所言,是本宮一路引導韓清玄追查,為的就是引你們迴到長安,他也不負本宮所望,查出了真相。”


    令歌心驚肉跳,腦海中一片空白,長達二十多年的布局謀劃,人人都是這盤棋的棋子,布局之人城府之深,令人寒顫。


    “本宮原本心想由他告訴你真相,引導你爭奪皇位,你會更容易接受,卻不想他對你如此一往情深,為了不讓你陷入紛爭,竟和賀蘭甯霞聯手對付本宮,還願意割舍你,讓你離開長安。”


    皇後輕撫手指上的金嵌珠鏤空梅花戒指,感歎道:“若非本宮手中還有燕北和宋君逸這兩顆棋子,隻怕是要功虧一簣了。”


    聽聞此言,令歌開始大笑起來,卻淚如雨下,他凝視著皇後,說道:“你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為了讓我登上皇位,完成你的執念,你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皇後的笑意盡數散去,她厲聲說道:“本宮籌劃多年,就是為了讓你登上皇位,你是我們大魏最後的希望,這並非本宮的執念,而是你不可推脫的宿命和責任!”


    令歌無力地笑著,說道:“好一個不可推脫的宿命和責任……我要報仇就得登上皇位,要守護我愛的人也得登上皇位……好,看來我不得不答應你們……”


    見令歌如此痛不欲生的模樣,皇後眉頭緊鎖,內心漸軟,她說道:“令歌,你應該明白,事到如今,我們都沒有退路了,你還愛韓清玄,對嗎?去把他拉攏過來,你們還可以像從前一樣。”


    令歌冷笑一聲,道:“皇後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難道還不知道嗎?我已倒香絕情,與他再無瓜葛。”


    皇後微垂眼眸,說道:“韓清玄一向心係天下,讓他在你和忠君愛國之間做選擇,實在是為難他,所以你才主動與他決裂,對嗎?”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始終是我虧欠於他……今日我之所以答應你爭奪皇位,除了我要殺燕北,還有就是不準你們任何人傷害令楷。”


    “自然,就算是事成之後,有人要對韓清玄動手,本宮也一定會保住他的性命。”皇後答應下來,“說到底,你們兩人誰也不欠誰,隻是太愛了,反倒傷了彼此,當真是本宮的過錯。”


    令歌不語,隻是仰望著金碧輝煌的鳳儀殿,他抹去臉上的淚水,譏諷一笑。


    皇後拿起手中的奏折,吩咐道:“傾秋,你送一下王爺,帶他去看望陛下,陛下很是思念他。”


    傾秋頷首垂眸,走下台階對令歌說道:“殿下,娘娘還要處理國事,臣送你去金鑾殿。”


    令歌凝視著鳳椅之上的皇後,隻見皇後正在從容平靜地處理政務,似乎她永遠都是這般波瀾不驚,運籌帷幄。可是這一刻,令歌確定,皇後也曾動情,也曾心軟。


    走在前往金鑾殿的路上,傾秋對令歌說道:“殿下,臣有一事想請殿下幫忙。”


    令歌看向傾秋,隻聽傾秋說道:“我的妹妹折雪還在韓大人的手裏,還請殿下將折雪要迴,不要讓韓大人傷了她才是。”


    令歌點頭,說道:“令楷不是那樣的人,他不會對折雪用刑的,你放心便是。”


    “多謝殿下。”傾秋頷首道謝,她端詳令歌,發現令歌眉眼間的愁緒濃厚不已,於是安慰道:“人生短短數十載,殿下想開一些吧,這些年來,娘娘終日如履薄冰,你們才是真正有血緣關係的親人,若是你對她都像仇人一樣,她心裏會更不好受的。”


    令歌淡淡一笑,道:“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得她自己受著,又怎能怨我?我恨她難道不是情理之中的嗎?”


    麵對令歌的反問,傾秋並未反駁,隻是點頭道:“此乃人之常情,娘娘會理解的,娘娘和臣一樣,都不忍心看殿下你如此傷心,其實她還是希望你和韓大人重歸於好的……”


    令歌停下腳步,打斷道:“傾大人,你無需多費口舌緩和我和她的關係,我的前半生都是她編織的夢境,我像提線木偶一樣被她擺布控製,這一生我都不會原諒她。”


    “即使有血緣關係,在我的心裏她也不會是我的親人,她傷害了我,卻還要我去溫暖她冰封的心,傾大人,世間沒有這樣的道理。”


    傾秋默然頷首,隻是恭送令歌離開。


    看著令歌的背影,傾秋甚是出神,她自問著,多年來她追求的究竟是什麽?當真是複興大魏嗎?她不能確定。


    令歌踏入金鑾殿之中,濃厚的藥草味便撲鼻而來,殿中安靜無聲,幾乎不見宮人侍奉,難以想象此處竟是大齊江山之主的寢殿。


    跟隨黃飛往裏走去,令歌見到皇帝正閉眼躺在床榻上。原以為皇帝正在熟睡,卻不想皇帝聞聲睜開雙眼,欲從床上起身。


    令歌見狀立即上前攙扶皇帝,看見皇帝憔悴不堪的臉龐,以及鬢邊多出的白發,令歌頓時淚目,不知如何開口言語。


    黃飛心中不忍,便緩緩退下。


    皇帝垂頭,虛弱地說道:“白掌門遇害的事朕聽說了,是儀鸞做的,你且放心,朕已下旨抓捕他,會替白掌門報仇。”


    令歌不知該如何迴應,隻是任由淚水一顆接一顆地滴在龍床之上。


    皇帝伸出手去擦拭令歌的眼淚,將他摟進懷中,自責道:“是皇兄沒有保護好你,都是皇兄的錯,害你受苦了……”


    當溫暖來臨時,令歌結冰的悲傷頓時融化,他在皇帝的懷裏痛哭著,將多日以來的委屈和苦楚在此時宣泄。


    “皇兄,師父沒了,盛楠師姐沒了……皇兄……”


    皇帝無聲地流著淚水,他輕撫令歌的後背,安撫著令歌,然而此時此刻的他亦是疲憊至極,縱使身為九五之尊,他也身陷囹圄,難以自救。


    在令歌的哭泣之聲中,皇帝喃喃說道:“朕會護著你,一定會護著你,昔年我沒有護住皇叔,這一次,無論如何,我也要護住你……”


    與此同時,孫府之中。


    韓清玄正獨自一人立在書房內,他凝視地麵,神色倦怠失落,有無盡的愁苦在他的心中交織。


    少頃,他聽聞身後傳來腳步聲,遂轉身看去,發現正是孫太傅前來,他當即拱手拜道:“令楷對太傅大人有所隱瞞,還請太傅大人責罰!”


    “究竟發生了何事?”孫太傅不解地問道,“白棧期是何人所殺?可是和刺殺太子的是同一個人?我不信那人是儀鸞。”


    韓清玄點頭,承認道:“那人的確不是儀鸞,而是儀鸞和折雪的師父,昔日的北魏的將軍——燕北。”


    孫太傅神色一滯,道:“看來皇後也的確不是王家的女兒,而是北魏的公主,對嗎?”


    韓清玄點頭,說道:“對,她乃北魏公主,之所以扶持令歌,是因為令歌的母親白清漪,亦是北魏皇室公主,身上有著北魏血脈。”


    孫太傅深深一歎,說道:“想來這也是當年太宗皇帝對白清漪有所忌憚的主要原因……罷了,如今得盡快抓到燕北,他是一個危險人物,即使不能用他扳倒皇後,鏟除他也可以重創皇後。”


    “太傅放心,我已經下令暗中追捕燕北,雖然折雪還在我的手裏,但她對皇後和燕北忠心耿耿,不曾有一絲泄露。”


    “罷了,放了她吧,讓女子為國獻身,也真是逼上絕路了。”孫太傅歎息道,隨後坐下身來,“你也坐吧。”


    韓清玄坐下身,與孫太傅麵對麵,他說道:“皇後籌劃多年,可謂是步步為營,做到天衣無縫,我們根本不可能找到直接證據,隻能與她這般鬥下去。”


    孫太傅替彼此倒上茶水,他看向韓清玄,說道:“如果我們和她鬥下去,你和令歌就真的難以迴頭了,這實在是苦了你們。”


    韓清玄接過孫太傅遞過來的茶水,神色凝重地說道:“為了大齊江山和令歌,這些苦我並不害怕,怕的隻是令歌一生被囚禁於此,終日憂愁。”


    說罷,他苦澀一笑,又道:“如今他主動與我訣別,想來日後他也不會為我而苦惱,我倒也安心一些。”


    孫太傅默然,垂眸哀愁。


    須臾,韓清玄說道:“太傅,你放心,我正在想兩全的辦法,我要輔佐太子登基,同時我也不願令歌受人擺布。成為天下之主從來都不是令歌的心願,他也隻是被皇後利用,還望太傅明鑒。”


    孫太傅點頭:“我知道,令歌和臨清王一樣,並非眷戀榮華富貴之人,你放心去做,日後我定會助你一臂之力,保住令歌。”


    “多謝太傅,”韓清玄頷首感激道,“令歌本是塞外最自由無慮之人,當年是因為我們才卷入這場風波,如今我一定要護他離開長安,這是我對他許下的承諾,對他,我不能食言。”


    孫太傅頷首,道:“怪我,若非當初讓你迴到長安,你和令歌也不至於走到今天的地步。”


    韓清玄微微搖頭,嗓音甚是低沉,說道:“太傅切莫自責,我們都沒有做錯,隻是有時候在命運的河流上,總是有難以察覺的暗礁,往往會導致事與願違。”


    “我原以為單憑一己之力就能夠扳倒皇後,帶著令歌遠走高飛,卻不想我也成為傷害他的幫兇。”一時間,韓清玄隻覺眼前變得模糊朦朧,難以繼續言語。


    他盡力地平複情緒,轉言問道:“隻是如今太子殿下依舊昏迷不醒,這一切實在非我一人能所掌控,太傅可有對策?”


    孫太傅默然,良久,他說道:“如今我們除了抓緊時間醫治太子,便是保護陛下,皇後已經瘋魔,甚至可能會對陛下出手,若是陛下駕鶴西去,大齊江山將會立即落入皇後之手。”


    “我明白,”韓清玄點頭應下,“太傅放心,我會想盡辦法護住陛下的,不給皇後可乘之機。”


    孫太傅沉吟片刻,又道:“令楷,就在方才,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韓清玄抬眸看向孫太傅,隻聽孫太傅說道:“這麽多年,我們也看得出來,皇後並非禍國殃民之人,她和我們一樣,也心係天下百姓,我們沉浮官場多年不也是為了天下百姓嗎?”


    韓清玄默然,他迴憶起自己半生以來,科考做官不僅是為了還韓家一個清白,也是為了千千萬萬像蒼竹村一樣的普通百姓。


    “你至今忠於東宮,我非常感激,可我也不想強求於你,也許臣服於皇後,對於你和天下百姓來說,都會是一個好的選擇,”孫太傅繼續說道。


    “可能這也是天意。”


    韓清玄陷入沉思,隻是凝視著杯中茶水。須臾,他開口說道:“太傅所言我並非沒有想過,可是我不願把令歌推向皇位,推向囚籠。”


    “為了他一生的平安快樂,就算是讓我搭上性命,失去所有,我也在所不惜。他對於我的意義,遠遠大於我的生命。是他讓我重生,讓我體驗到這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所以,我會和那些壓迫他的所謂的命運鬥爭到底,直到唿吸停止。”


    孫太傅愣在原地,他從麵前這位年輕男子的眼中看到無比熾烈的愛,令他一生難忘。


    翌日清晨,令月塢之中,薄霧嫋嫋,霜落滿地。


    蘭陵閣之中,令歌身穿素淨的月白色衣裳,倚著門框,坐在閣樓的露天小庭院邊上,他正靜靜地仰望著頭頂之景。


    小尋子和小元子在邊上守著,不免心生擔憂,小尋子說道:“平日裏的這個時候殿下都還睡著,如今倒好,天不亮的時候就來這裏坐著了。”


    小元子微微一歎,道:“殿下心裏難過,我們能做的就是好好守在他身邊。”小元子看向小尋子,問道:“早膳備好了?”


    “剛備好,我們去請殿下用膳吧。”小尋子迴應道。


    兩人小心翼翼地走過去,順著令歌的目光看去,隻見在房簷下赫然結著一張不大不小的蜘蛛網。


    “這裏不是你負責打掃的嗎?怎麽沒有打掃幹淨?”小元子低聲訓斥著小尋子。


    小尋子辯解道:“我分明打掃幹淨的……”


    此時,令歌開口說道:“是今早蜘蛛自己結的,怨不得誰,它好不容易結的網,也沒礙著我們,就別清掃了。”


    小元子和小尋子互視一眼,齊聲迴應道:“諾。”


    “殿下,早膳已經備好了,還請用膳。”小元子說道。


    小尋子喏喏點頭:“對,都是殿下你平日裏愛吃的。”


    令歌淺淺一笑,眉眼卻不見絲毫欣悅,道:“好,用完早膳之後,我們去金鑾殿,給陛下請安。”


    用膳時,令歌隻是簡單地喝著粥,並沒有什麽胃口,小尋子和小元子見狀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此時,門外傳來腳步聲,迴頭一看,發現正是小蝶和小涵兩人前來。


    見小蝶前來,令歌當即放下手中的碗勺,說道:“你們都下去吧,我有話單獨和小蝶說。”


    小蝶福身道:“殿下,奴婢已經把白掌門和盛楠師姐們的骨灰送迴王府了,你的話我也帶到了,這段時日你都會住在宮裏,不迴王府。”


    “有勞。”令歌微微點頭,喃喃自語著,“我也不知該如何麵對他們……”


    “殿下切莫自責,一切都是王炳那惡徒所為……卻苦了哥哥,要背負這些罪名。”小蝶歎息道。


    “可有找到湫龍?當時他受了傷,後來去了何處?”令歌擔憂地問道。


    “聽望舒姐說,風澈兄已經醫治過哥哥,隻是後來哥哥便不知去向了。”小蝶迴應道。


    令歌點頭,安慰道:“放心,我一定會派人找到湫龍的,這段時日你就留在我身邊,我會保護你。”


    小蝶一時淚目,道:“多謝殿下,哥哥的事還有勞殿下多操心了。”


    “都是我應該做的,”令歌頷首迴應,“小蝶,我有一事需要你去做,你去替我找韓大人要一個人——折雪,當初綁你和盛楠師姐的人就是她,對嗎?”


    “雖然那日她穿了黑衣,但是後來我有聽見她和宋君逸的對話,應該就是她。”


    令歌默然,端起粥淺飲一口,雙眸微凝含恨,“我不會放過她的。”


    小蝶微微一愣,半餉,她說道:“殿下,這些是白掌門的遺物,辰玉姐讓奴婢帶進宮來交給殿下。”


    說罷,小蝶便將身上的包袱卸下,交到令歌的手中,隨後退了下去。


    令歌心中甚是忐忑不安,他將包袱拆開,定睛一看,發現皆是熟悉之物,包括白棧期的一些貼身首飾和那本《翎羽心法》下半卷。


    除此之外,令歌還發現一本冊子,他拿起來打量一番,發現冊子已經陳舊泛黃。


    他翻閱片刻,頓時淚目,隻聽他喃喃道:“是師父的迴憶錄,上麵好多都是關於我的……”


    第一次看見令歌的時候,我的心都快碎了,他在繈褓裏還那麽小,若非我及時趕到,他早已被歹人擄去……


    他的手腳被青岩山的夜凍得冰涼,我將他抱在懷裏,隻希望能夠把自己的體溫全部給他……


    姐姐,你生的這個小家夥醒了後就一直盯著我,他清澈的眼睛總是讓我想起你,想起你看著我的目光,想起你看著這世間的目光。


    姐姐,我發現小家夥的手裏一直握著一顆蜜餞,是姐姐你放在他手裏的吧。後來他每次哭鬧的時候,我便往他的手裏放一顆蜜餞,他握住蜜餞很快就止住哭聲。如此看來,他以後的人生定會像蜜餞一般甜甜蜜蜜,我想這是姐姐你的智慧和庇佑的緣故。


    姐姐,時間過得真快,如今令歌七歲了,非常懂事聽話,是我們整座遇仙山的開心果。他不僅像姐姐和姐夫你們一樣喜歡詩歌小說,而且也特別熱衷於武學,將來他定會是武林高手,就像昔年的南宮師父和北哥哥那樣。


    姐姐,如今天下已經安穩,百姓們的生活也愈發好過,經曆過長慶二年的風波,大齊江山愈發欣欣向榮,雖然遇仙從長安和寧州撤出,但依舊在為天下百姓做著貢獻。聽洛兄說,清颻書局的書生越來越多,通過書局考中秋闈的書生再創新高,一切如你所願,天下讀書人正走在一條光明的大道上。我沒有辜負南宮師父和你,天下和遇仙,都在越來越好。如今迴憶起來,我們這兩個北魏公主逃出北魏皇宮是正確的,不僅為母妃報仇,而且也對得起天下百姓。


    姐姐,今日是令歌的十四歲生辰,行束發禮。如今的令歌長得愈發俊俏,尤其這兩年,個子長得極快,已經比我高出半個腦袋,想來以後定會像姐夫那般身姿頎長,英俊瀟灑。以後我會帶他下山見見世麵,走過我們曾走過的路,欣賞我們曾看過的風景……


    姐姐,令歌喜歡上一個人,叫作令楷,是一位男子,我不知這是錯還是對,可是我想起姐姐你以前說過,喜歡一個人怎會分對錯呢?所以我並不反對令歌,我想你和我一樣,定會祝福他們。


    姐姐,淮陽王死了,可是我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多年以來,我一直想著為你和姐夫報仇,可是如今大仇得報,我的心中卻空蕩蕩的,好在看見令歌的時候我還能慶幸自己這一生並非為仇恨而活。


    今日是長慶十五年的九月十五日,時光荏苒,從前因為你的教導影響,我開始寫下屬於自己的迴憶錄,不知不覺間,迴憶錄的冊子已經快要寫到盡頭。今日有一件前所未有的喜事——令歌和令楷在遇仙山的月祭中拜堂成親,像當初你和姐夫那般,在天地之間,明月之下,互許終身。


    姐姐,我向你保證,令楷對令歌是真情實意的。世人有千千萬萬張臉龐,唯獨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目光皆是一樣的,無比的真摯和欣喜。他們兩人一路走來,經曆過風雨挫折,如今兩人終成眷屬,我想你們和我一樣,都深深地祝福著他們。


    姐姐,今日我和令楷談起過往,雖然他向我承諾會一生一世保護令歌,但我開始害怕,若是燕北未死,那當年的你們究竟是被何人所害?冥冥之中,你是否能夠指引我,告訴我答案?我從未這般迷茫過。


    最終,令歌將白棧期的迴憶錄放下,他癱倒在地,泣不成聲。


    “師父,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看著窗外白亮而陰沉的天空,令歌隻覺心如死灰,淒涼至極。


    師父的一生,終究是被自己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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