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玉遲王府,蘭風閣之中,燈火盡滅,唯餘暗淡的月光從窗戶外灑落進來。


    在月光和陰翳的交界處,令歌正倚著牆壁坐在地上,手中緊握著一件月牙白衣裳,正是昔日甯霞為他所縫製的。


    他雙眼無神地注視著一地月光,臉上殘留的淚痕被月光照亮,一隻眼眸閃著水光,而另一隻眼眸則在黑暗之中,不見光亮。


    此時,有腳步聲向令歌緩緩地靠近,最終那人蹲在令歌的身前,試探著輕喚一聲:“令歌。”


    令歌抬眸看向令楷,卻又轉眼間地避開令楷的目光,隻是緊緊地抱著懷中的衣物,默然不語。


    見令歌如此失魂落魄,仿佛碎落的月光,令楷頓時鼻子酸脹,他歉然道:“令歌,對不起,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你打我也好,罵我也好,隻要你心裏舒服些,怎麽都行,你這樣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一個人默默地承受,會憋壞的……”令楷伸出手搭在令歌的肩上,隻希望令歌能夠迴應自己。


    令歌抬眸看向令楷,眼中的淚水在刹那間滑落。


    “我錯了,是我錯了……”


    令楷頃刻淚目,說道:“不,錯的是我,我不該設下此局,用甯霞作為籌碼,對不起……”


    “意明說的對,若是我不迴長安,師姐就不會以身犯險……”令歌失神地說道,半餉,他抬眸看向令楷,又道:“可是,我迴長安是為了什麽?你可知道?”


    麵對令歌的質問,令楷神色一滯,他不安地看著令歌,隻聽令歌繼續說道:“我以為,在遇仙山的兩年,我對你的愛,足以讓你放下一切仇恨,開始新的人生,可是我錯了……”


    “沒有,我沒有,”令楷搖頭否認著,“我放下了,我早就放下了,我隻想和你……”


    “你沒有,”令歌將令楷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用力推開,“比起與我在一起,你更想去複仇。”


    “阿楷,其實就算你迴長安是為了複仇,我也理解你,更不會去怪你。因為我知道,被害死的是你的父母家人,我應該支持你的選擇……”


    “可是你明明知道,這兩年多以來,我對師姐有多麽的想念,有多麽的放不下,你卻還是利用她作為你複仇的工具,難道有我一個還不夠嗎?”


    “隻要你一句話,我甚至可以為你親自去殺了皇後!”


    “不是,令歌你不是我複仇的工具,你聽我解釋……”令楷極力地否認著,卻發現自己不知該如何開口。


    所謂的真相,對於令歌來說,隻會是另一個更殘酷的現實。


    “解釋什麽?”令歌厲聲斥責道,“解釋你是如何下定決心歸順太子的嗎?”


    令楷一時啞口無言,隻能沉默。


    “我並非何事都不知道,我知道皇後想扶持我奪權登基,可是這些從來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隻有你們都好好的,可是你卻破壞了,你卻破壞了……”


    這一刻,令楷垂頭不語,讓淚水一顆接一顆地滴落在月光之上。他明白,是他自己一手毀掉最心愛最完美無瑕的珍寶,無盡的悔恨在心中蕩開,充斥全身。


    “阿楷,你看著我,你看著我……”


    令歌湊上前去,試圖與令楷的雙眸對視,然而他的淚水不曾停歇,眼前模糊不已。


    “你告訴我,我該怎麽做?我該怎麽做才能在你的心裏比仇恨更重要?我該怎麽做?你告訴我……”


    令楷抬頭看向令歌,嘴唇微張,卻難以言語,此時的他難以唿吸,一顆心似乎被人狠狠地撕裂著,眼淚更是難以自抑地流淌成河。


    “我做的還不夠嗎?”令歌質問著,隻求一個答案,“我那麽愛你,比你想象的還愛你,你不知道嗎?我願意為了你離開遇仙山,迴到長安,迴到這個囚籠裏,隻因為你在這裏。”


    “每一日,我都期盼你迴到我的身邊,告訴我,我們可以離開長安,迴到遇仙山,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令歌開始淚中帶笑,萬分悲涼,“可是現在,我們該怎麽迴去?該怎麽迴去?”


    “對不起,對不起……”令楷不停地哭泣著,懺悔著自己所做的一切。


    他自以為深愛著令歌,可以無微不至地照顧令歌,去感受著令歌的所思所想。可是如今的他終於明白,曾經的傷痛讓自己難以成為像令歌那般無暇之人,這樣的自己又如何去珍愛令歌?感受令歌?


    原本的我們便是不相襯的,隻是我自己不服氣,總相信我們之間的愛可以戰勝一切,可是事到如今,即使我孤注一擲,拚盡全力地去守護你,卻依舊難以戰勝命運的捉弄。


    最可悲的並非從未得到,而是得到後卻又失去,一次又一次地被宿命擊倒,難以反抗。


    可悲可笑。


    忽地,令楷開始哭笑起來,難以抑製,嘲笑著自己,嘲笑著命運,嘲笑著一切盡力卻失敗的事物。


    “都是我的錯,是我讓你受到傷害,我不該讓你迴到長安,迴到這座囚籠,明明你應該自由無慮的,是我貪心,想讓你陪伴在我的身邊,這才讓你如此委屈……”


    看著令楷悲痛到瘋魔的模樣,令歌明白,令楷昔日的傷疤在這一刻又被揭開,如夢魘一般,又將令楷吞噬。


    令歌愈發心如刀割,他想像從前那般去安慰令楷,用自己去溫暖令楷,卻不想此時的自己亦是傷痕累累,不似從前,又如何去溫暖所愛之人?


    須臾,令楷盡力地克製住悲痛至癲狂的情緒,他說道:“令歌,當初我向你許諾,此次完成太傅所托之後便會和你離開長安,可是如今看來,我要食言了,我不配再與你迴到遇仙山,去兌現那些承諾,抱歉……”


    令歌眉頭輕皺,微微偏頭,半餉,他輕笑一聲,閉上雙眼,兩行淚水滑過臉頰,落入月光和陰翳之中。


    令楷艱難地站起身來,他隻覺有無數重物積壓在身上,難以站直身軀。


    他滿眼愴然地凝視著令歌,又道:“你不應該留在長安,遇仙山才是你的歸宿,我傷了你的心,不值得你如此托付,我欠你的,始終還不清了……”


    說罷,令楷轉身緩緩地離去,離開一地月光,走入黑暗之中。


    令歌不停地抽泣著,他抱著雙腿蜷縮著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審視著自己,質問著自己:“是不是我不該愛你?不該隨你而來?是不是……”


    他看著那窗外照射進來的月光,隻覺月光愈發暗淡,眼前正被黑暗陰翳吞噬著,不留餘地。


    ……


    翌日清晨,玉遲王府的寧靜被匆忙的腳步聲和叫喊聲打破。


    “王爺不見了!”小涵大聲地叫喚著,放下手中送往蘭風閣的早膳便往外跑去。


    辰玉聞聲而來,詫異地問道:“令歌不見了?會不會是去了隔壁?”


    小涵否認道:“不會的,昨夜韓大人走後,我便和小蕊一整夜守在竹林那邊,並未見到王爺前往韓府。”


    辰玉心中一驚,又聽見身後傳來盛楠的聲音:“望舒師姐也不見了,馬棚裏他們的馬都不見了!”


    “想來是令歌打算不辭而別,卻被望舒發現了,一時匆忙就沒告訴我們,”辰玉冷靜下來,整理思緒,“罷了,有望舒師姐在,令歌不會有事的,我們先收拾收拾去將軍府。”


    說罷,辰玉便轉身離去,小涵見狀也跟上去,“我也去幫忙收拾打理。”


    盛楠微微一歎,當她迴過身打算離去時,卻發現小蝶正立在蘭風閣之外的走廊盡頭。


    她困惑,便朝著小蝶走去,問道:“小蝶,你知道令歌離開的事情,對嗎?”


    小蝶點頭承認,道:“我知道,可是我攔不住殿下,殿下實在傷心,或許離開長安城他的心情會好一些。”


    盛楠頷首,歎息道:“但願如此,其實這次迴到長安,我便感覺令歌不似從前那般開心,有時看見他在竹林裏等著令楷迴來,我都替他感到難過,明明他可以不必這般惆悵的。”


    小蝶亦是落寞,說道:“其實在我眼裏,韓大人定然是想迴到塞外的,在這個世間,他對殿下的心定然不比旁人少。”


    “我也這麽認為,可是如今也是他傷了令歌的心,我還是不放心令歌,他定然是往遇仙山去了。”


    “要不然我們去找殿下,如何?”小蝶提議道。


    “我正有此意。”盛楠頷首應下,說罷她便想轉身離去。


    “盛姐姐,”小蝶喚住盛楠,“我有一件事想問你。”


    盛楠迴首看向小蝶,隻聽小蝶問道:“我的哥哥,湫龍,是不是就是錦衣衛的儀鸞?”


    見盛楠一愣,小蝶心中有了答案,她說道:“看來我沒猜錯。”


    “你是如何猜到的?”盛楠問道。


    小蝶解釋道:“這些年以來,我猜到哥哥是錦衣衛之人,可是我四處打聽,卻發現錦衣衛的人並未見過哥哥,所以我想他就是那位幾乎沒人見過的儀鸞。”


    “我記事起便在皇宮之中,雖然和哥哥聚少離多,但是我總覺得他在我的身邊守護著我,原來是這樣……”


    盛楠雙眸微垂,甚是出神,半餉,她對小蝶說道:“單憑我們兩個難以追上令歌和望舒師姐,不如我們去找你哥哥,他對令歌一向也是關心的。”


    “好,我正有此意,可是我也不知道哥哥如今在何處。”


    此時,小涵又匆匆忙忙地趕迴來,對小蝶說道:“顧玄大人帶錦衣衛來了,說是要找小蝶姐姐你問話。”


    小蝶和盛楠互視一眼,心生擔憂。


    前堂之中,一位身著紅色飛魚服的男子正站立在那裏,男子氣勢淩人,正是錦衣衛指揮使顧玄。在他的身前,則有一位清麗的侍女,頷首低眉,正是小蝶。


    “你可知你哥哥去了何處?”顧玄開口問道,見小蝶默然不語,他又解釋道:“你的哥哥便是儀鸞。”


    見小蝶沒有流露出驚訝的神色,顧玄頗為訝異,“你已經知道了?”


    小蝶神色低沉,迴應道:“雖然哥哥從未對我說過,但是我也能猜個七八分。這些年,想來顧大人是受哥哥所托,所以才對我多加照顧。”


    顧玄雙眼微眯,問道:“你是如何發現是我的?”


    小蝶迴應道:“平日裏,我領到的俸祿和物資都比旁人多,有時候甚至超過一個宮女該有的,欺負我的人也總會被人莫名其妙地針對或是收拾一頓,所以小涵她們常常笑我運氣好,像是背後有大人物撐腰似的。”


    “後來,我就用大人物撐腰的身份,去逼問負責發放俸祿和物資的公公,他這才告訴我,做這些事的人都是錦衣衛。”


    “於是我繼續留意著,發現他們的官位品級並不低,能調遣他們做這些事的,唯有顧大人。”


    顧玄微微一笑,讚歎道:“不愧是儀鸞的妹妹,偵查能力不比他弱。”


    “顧大人謬讚。”


    “最初見到你,是在禦花園,那時候你就隻有十歲左右,正一個人蹲在湖邊哭泣,說是想哥哥,後來我才知道你是儀鸞的妹妹。”


    小蝶輕輕一歎,福身行禮,感激道:“小蝶在此多謝顧大人,顧大人的關懷照顧,小蝶此生銘記於心。”


    顧玄道:“無需如此,我與儀鸞交好,替他照顧你是應該的。”


    小蝶搖頭,又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顧大人身居高位,而我隻是一個小小的侍女,很難幫上顧大人什麽,將顧大人的恩情銘記於心,是我最大的迴饋。”


    聽聞此言,顧玄幽深的眼眸閃過一絲光亮,半餉,他轉言問道:“你哥哥可有來找過你?”


    “沒有,”小蝶否認道,“我已經許久沒有見到他,久到我已經數不清日子了,他怎麽了嗎?”


    顧玄解釋道:“如今太子殿下已經下發密令抓捕儀鸞和折雪,為了不連累我們,他甚至都沒有來見過我們。”


    小蝶心中一驚,問道:“那我們該怎麽辦?”


    顧玄迴應道:“我們得先確定他是否安全,作為他的搭檔朋友,我自然不希望他成為皇後和太子相鬥的犧牲品,你哥哥從來不是心狠手辣之人,我希望你不要誤會他。”


    小蝶頷首,隻聽顧玄問道:“我之所以來玉遲王府,是想問你,你覺得他最有可能去往何處?”


    “也許他已經去找王爺了……”小蝶不確定地說道。


    顧玄點頭,道:“有可能,玉遲王天不亮的時候便出了長安城,儀鸞與他交情深厚,想來會去找他。”


    “顧大人知道王爺去了何處嗎?是塞外的方向嗎?”小蝶追問道。


    “正是,”顧玄迴應道,“我會派人去尋他們,你無需擔心,照顧好自己,要不然你哥哥和我也會擔心你。”說罷,顧玄便轉身離去,走出前堂。


    小蝶立在原地,一時不知所措,隻能在內心默默地祈禱著。


    昨夜,她在屋外聽見令歌和令楷的對話,對於兩人的遭遇,她有著無限的同情,卻無可奈何。


    令楷定然有自己的苦衷,也許此事正是和皇後他們有關,小蝶憑著僅剩的記憶猜想著。


    ……


    是夜,麟德殿,皇帝設宴款待此次擊退倭寇的諸位將領,然而今夜卻不見帝後以及玉遲王,主持晚宴的是太子和太子妃,同時,就連立下主功的王意明亦不在場。


    雖然晚宴依舊歌舞升平,熱鬧不已,但大臣們卻惶恐不安,首先便是因為皇帝突然病倒,不知情況如何。


    太子端坐在主座,看出他們的心思,便對諸位朝臣說道:“父皇龍體欠安,便將今夜國宴之事交給本宮,父皇讓本宮轉告諸位大人,他隻是感染風寒,諸位大人無需擔心。”


    “請問太子殿下,怎麽不見皇後娘娘?”一位依附皇後的大臣開口問道。


    太子神色從容,迴應道:“父皇身體不適,皇後自然在鳳儀殿中為父皇和我大齊祈福。”


    除了皇帝和皇後,他們擔心的便是玉遲王,今日一早,他們紛紛收到玉遲王失蹤的消息,守城的將士看到玉遲王早早地離開長安,往塞外的方向前去。


    一想到這,他們便不約而同地看向韓清玄,卻發現韓清玄依舊端坐在宴席之上,欣賞著眼前的歌舞,神色平靜,不見異樣。


    此時,有朝臣開始私下議論起來。


    “奇怪,按理說這玉遲王離開長安,他韓清玄才應該是最坐不住的人。”


    “他愈是這樣,我們才愈該提防,我聽禦史台的人說,今日一早他們便收到朱曉和韓清玄的命令,要出長安去各地監察百官。”


    “真的是要變天了,皇後怎會突然被禁足?”


    “多半是因為連星郡主一事,隻是昨日宮中發生何事也不得而知了。”


    “韓大人。”太子喚著韓清玄。


    韓清玄收迴看向歌舞的目光,迴應道:“臣在。”


    “既然今夜諸位大臣都在此處,也是時候把你準備的節目呈現出來了。”


    韓清玄點頭應下,他抬手示意,道:“歌舞都停下。”


    話音一落,麟德殿中頓時失去絲竹管弦之聲,隻剩一片寂靜,在這中秋之夜裏顯得格外危機四伏。


    韓清玄站起身來,走到太子和太子妃的主座之下,他掃視眾位朝臣,目光凜然,給人一種強烈的壓迫震懾之感,


    一時間,一些朝臣不免想起昔日的韓謙,心中感慨萬千,當真是虎父無犬子,韓清玄的氣勢絲毫不亞於韓謙。


    隻聽韓清玄嗓音森冷地說道:“把人押上來。”


    話音落下,眾人定睛一看,隻見一位朝臣被侍衛從後殿之中押了出來。


    不知情的人見狀心中頓時一驚:“這不是……”


    “想來大家都認識,這位便是鴻臚寺卿張佑張大人。”


    “張大人犯了何事?為何會被如此對待?”


    隻聽韓清玄說道:“罪臣張佑,欺君罔上,勾結外敵,以鴻臚寺卿的外交之權暗中與倭寇來往,謀取私利,其罪當誅。”


    “證據在何處?”


    “證據明日早朝之上便會公之於眾,”韓清玄迴應道,“禦史台不會冤枉無辜之人,也絕不會放過任何奸邪之輩。”


    眾人看向張佑,隻見張佑灰頭土臉,跪在主座之下,全然不見昔日的神采風光,已然認罪伏法。


    此時,韓清玄又道:“今夜國宴是為諸位前方征戰的將士們所設,以彰陛下和太子對將士們的重視和感激,將罪臣張佑在今夜繩之以法,亦是為了讓諸位將士們明白,朝廷是將士們最堅實的依靠!斷不會容忍此等賣國之人逍遙法外!”


    諸位將士聞言,當即起身一拜,感激道:“多謝太子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國宴結束之後,瞿元與宋曦和宋君逸父子走在出宮的路上。瞿元和宋曦心事重重,而宋君逸則依舊麵含笑意,欣賞著天上的圓月,緩緩地行走著。


    “今夜韓清玄這架勢,無疑不是向世人宣告,他是太子絕對的忠臣。”宋曦撫須歎道。


    瞿元幾乎六神無主,說道:“他是也好,不是也罷,如今最重要的是張佑被抓了,東宮已經出手,從前禦史台的人一向忠於陛下,對於東宮和皇後也是保持中立,隻是現下韓清玄重迴禦史台,隻怕下一個就是我們了。”


    “瞿大人所言極是,看來你我還真是不能坐以待斃,”宋君逸微微一笑,“如今皇後有難,我們得迅速解救。”


    瞿元問道:“皇後已禁足鳳儀殿,我等又如何救她?”


    “自然是先把玉遲王帶迴來,他這時走了,皇後又被困宮中,我們還真是群龍無首。”


    瞿元感到無助,他問道:“如何帶迴來?他武功如此高強,當年可是在洛陽傲視群雄之人,若是他執意不肯,我們也沒有辦法啊。”


    宋君逸依舊不急不躁,隻是說道:“娶大人無需擔心,我親自出馬,能夠帶迴他。”


    宋曦聞言立即阻攔道:“君逸,你現在若是離開長安,定然會被韓清玄盯上,說不定那玉遲王離開長安就是韓清玄設下的圈套,好讓我們亂了陣腳,對我們下手。”


    宋君逸意味深長地看向宋曦,迴應道:“父親所言有理,隻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心裏已有了主意,父親你們留在長安像往常一樣便好,其他的交給我。”


    “像往常一樣?什麽意思?”宋曦問道。


    瞿元思忖半餉,問道:“小宋大人的意思是不要管張佑的事?”


    “沒錯,”宋君逸點頭,“我們大理寺和刑部正常配合禦史台便是。”


    “可是,張佑萬一說出什麽,連累到我們可怎麽辦?但凡他吐露半個字,韓清玄就可以順著這條線索將我們一網打盡。”宋曦憂心忡忡地說道,“如今的韓清玄猶如猛虎,一旦嗅到血腥味,你我定然萬劫不複。”


    宋君逸笑出聲音,安慰道:“不會的,父親無需擔心,現在最擔驚受怕的不應該是我們,父親可別忘了,當年長跪宮門求旨彈劾韓謙的人,除了王大將軍和盛賀,還有一位。”


    “解尚書!?”瞿元驚訝道,“張佑與他一向有所往來,而且韓清玄定然記恨解元釋,當年解元釋沒少從韓家一案中獲利,自韓謙死後,樞密院的權力便下放不少在他的手裏,同時他還是兵部尚書,好不風光。”


    宋君逸頷首,說道:“沒錯,所以他定然不會讓張佑有開口的機會,不出意外的話,要不了兩天,張佑便會在牢裏自盡,我們根本不需要插手進去。”


    宋曦喏喏點頭,又問道:“君逸,你方才說你心裏有了主意,不妨說來看看。”


    宋君逸微笑搖頭,道:“皇後禁足,玉遲王離開長安,為的就是讓我們亂了陣腳,如今我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讓他們亂亂陣腳,這樣韓清玄就無心再來管我們了。”


    見宋君逸誌在必得的模樣,宋曦和瞿元不免微微一愣,暗歎著自己年華易逝,在計謀之上已經遠遠不如晚輩。


    是夜,宋君逸迴到宋府,他遣走下人,獨自一人來到一處房間裏。


    隻見房間裏紗幔垂下,燈火朦朧,細細一看,有一道倩影正在紗幔之後。那人抱著一把琵琶,隨手撥動琵琶弦,響起琵琶一兩聲,在夜裏顯得極為詭秘。


    “折雪姑娘好雅興。”宋君逸開口說道。


    琵琶再響一兩聲,女子正是折雪,她說道:“算不上雅興,隻是不能對不起宋大人的收留之恩。”


    “折雪姑娘是皇後的心腹,收留你是自然的。”宋君逸說道,同時他坐下身來,為自己倒上一杯茶水,悠然地欣賞著紗幔之後的美麗倩影。


    “宋大人放心,此次之後,我定會向皇後稟明大人的一片忠心。”折雪迴應道,再次撥動琵琶弦。


    “姑娘無需如此,”宋君逸微笑搖頭,雙眼倒映著微微燭火,“能如此近距離地與折雪姑娘你獨處一室,已是我的榮幸。”


    折雪放下琵琶,起身朝著宋君逸緩緩走來,隻見紗幔被她掀開,一張絕美的麵容在宋君逸的眼前浮現,猶如一朵綻放的梅花一般,讓宋君逸的目光難以流轉。


    宋君逸聞到梅香襲來,猶如身處冬日梅園,刹那間,他想起一位玉樹臨風的男子,和一位不可一世的女子,皆是他難以征服之人。


    “小宋大人就不要我給你什麽迴報嗎?”折雪凝視著宋君逸,清冷而妖冶的眉眼勾人心魄,容不得人拒絕。同時,她伸出手輕撫著宋君逸英俊的臉頰,溫柔的涼意在宋君逸的臉上蔓延開來,迅速在心中點燃一團火焰。


    “我知道大人你有所計劃,不妨說來給我聽聽,看看我還能幫你做什麽。”


    “折雪姑娘果然冰雪聰明,我打算去把玉遲王接迴來,眼下需要你的幫忙。”


    “大人請說。”折雪微笑道。


    宋君逸手指彎曲示意,折雪彎下身湊近宋君逸,她隻感覺宋君逸溫熱的氣息在她的耳畔吹拂著,而後說出幾句話。


    須臾,折雪莞爾一笑,道:“此法甚好,我可以替大人去完成,讓大人沒有後顧之憂地去接迴玉遲王。”


    宋君逸點頭,目光落在折雪的眉眼間,“有勞折雪姑娘,隻是玉遲王武功高強,我還需要籌碼。”


    折雪應道:“這個容易,不過宋大人你放心,其實有沒有籌碼,你都能把玉遲王帶迴長安,立下大功。”


    “哦?”宋君逸饒有興致,“可是皇後娘娘已經動手?”


    “皇後娘娘早已動手,或者說,一切皆在她的計劃之內。”


    “那我拭目以待。”宋君逸含笑,一雙注視著折雪的眉眼愈發含情,他一隻手牽住折雪,另一隻手則緩緩地輕撫著折雪的腰肢,“不過在那之前,折雪姑娘可願意與我共賞今夜的雲雨?我一向敬佩姑娘舞藝和琵琶技藝……”


    折雪含笑道:“月圓之夜何來的雲雨?”


    “在你的琵琶聲裏……”宋君逸站起身來,俯下頭親吻著折雪的玉白脖頸,貪婪地吸吮著。


    折雪任由宋君逸醉倒在自己的裙擺之下,然而有一刹那,她的眉眼間閃過悵然若失。


    ……


    長安城外,月明星稀,官道之上,令歌已騎著白馬奔馳逃離一天一夜,不曾停歇。直到白馬精疲力盡之時,他才停下來,帶著白馬在河邊休息著。


    令歌一身月白色衣裳,背著玉白長劍,一個人坐在樹下,全然置身陰翳之中。他並未做何事,隻是靜靜地凝望雪君和一河月光,任由悲痛吞噬著自己。


    他抱著自己的雙腿,淚水流出時便往衣裳上擦拭一番,不知不覺間,衣裳上已浸濕一片。


    不知何時,令歌的耳邊傳來馬匹的嘶鳴之聲,隨後熟悉的腳步聲向他漸漸靠近,他並未迴頭,隻因心中已知曉是何人前來。


    “跑得這麽快,我都差些追不上了。”熟悉的清冷女聲在他的耳邊響起,卻讓他感到無盡的溫暖和依靠。


    令歌抬頭看向來到自己身邊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望舒師姐。隻見望舒一身藍邊白衣,亦如當年來到中原時的模樣,可惜一切早已悄然改變。


    望舒心中一顫,眼前的令歌猶如一塊有了裂縫的美玉,讓人心痛不已。她伸出手撫摸著令歌的發絲,柔聲道:“哭吧,好嗎?我知道你心裏難過……”


    令歌聞言,淚水頓時湧出眼眶,他像幼時那般抱住望舒的腰身痛哭起來,毫無保留。


    “師姐,小師姐不在了……”


    “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們……”


    望舒深深地自責著,昔年自己立誌學武便是為了守護心愛之人,卻不想身懷再高的武功也有難以抵擋傷害的時候,當真是世事無常,難敵宿命。


    看著河中倒映的月光,望舒滿目愴然,隻因她發現月光正隨著流水的奔騰而消失遠去,難以挽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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