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韓宅的那日早晨,令歌和令楷兩人徑直來到風澈住的房間,此時望舒和甯霞已經在風澈的房間裏,令歌注意到桌上仍有餘煙的蠟燭,顯然三人也是一夜未眠。


    三人之中,唯有望舒知曉事情的來龍去脈,甯霞一夜若有所思,而風澈見到望舒緊皺的眉頭,不免有些擔憂,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直到此時,見到令歌和令楷安然歸來,三人這才安心。


    “師姐,你們可有什麽發現?”令歌開口問道。


    甯霞指向桌上放置的三個瓷瓶,說道:“隆豫十二年,在事發前的一兩個月,陛下賜了這三個瓷瓶給韓謙大人,我們發現每個瓷瓶上麵都寫有詩句。”


    令歌湊近瓷瓶,不解地問道:“這些詩句怎麽了嗎?”


    風澈開口道:“你們仔細看,第一個瓷瓶的第一個字,第二個瓷瓶的第二個字,第三個瓷瓶的第三個字。”


    聞言,令歌和令楷分別拿起前兩個瓷瓶,令歌發現上麵刻畫有古人張良的故事。


    “保身全名,獨有子房。”


    “東臨碣石,以觀滄海。”令楷拿著手中的瓷瓶念道。


    最後,兩人一同看向第三個瓷瓶,隻見上麵寫著:“要留清白在人間。”


    “保臨清。”二人同時開口說道。


    令歌暗暗地舒了一口氣,原來當年的韓家並未參與暗害父母,而是獲旨保護父母。


    “事到如今,此事真相已經明了,隻希望也可以查明長慶二年和如今的兵刃走私之事。”令歌歎息道。


    令楷微微頷首,心中的一顆大石也得以落地,“的確,還得繼續追查這兩件事。”


    此時,望舒開口說道:“你們一夜未睡,先去休息吧,我們的人會繼續監視劉銘的。”


    “有勞師姐。”令歌和令楷異口同聲地感謝道。


    午後,令歌從床上坐起身來,當他走出房間時,發現庭院的每個角落皆是陽光明媚,春意盎然之感。


    望舒正獨自一人坐在走廊下,她見令歌走出房間,便對令歌說道:“他方才往花園那邊去了。”


    令歌含笑點頭,隨即往花園那邊走去,在花園中他並未見到令楷,於是他離開花園,再次來到那座種種有竹子的偏僻小院。


    事到如今,令歌已然知曉,這裏曾經居住的正是年幼的令楷。


    隔著不密不疏的竹子,令歌看見令楷正立在房屋裏的窗戶前,悵然若失的神情直讓令歌愈發為之沉淪。


    見到令歌前來,像往日一般,令楷的臉上浮現出溫和的笑意,同時,他的目光停留在令歌的身上,注視著令歌走到窗前,直到兩人隔窗而望。


    “阿楷方才在看什麽?”令歌問道,他看著令楷的雙眼,發現裏麵全然隻有自己。


    令楷微微一笑,迴應道:“在看這些竹子,我小時候常常坐在窗前,看看書,看看竹子,一晃眼這麽多年過去了,它們依舊常青。”


    “植物都是這樣的,”令歌迴憶著說道,“遇仙山的一草一木,我小時候記事起是那樣,長大後也幾乎還是那樣。”


    令楷頷首,他倚在窗戶旁,看著天空中的雲起雲落,說道:“可惜我們都變了,都長大了。”


    “不可惜。”


    令歌主動握住令楷杵在窗邊的手,繼續笑道:“如果不是長大了,我們又怎會相遇?”


    令楷溫然一笑,點頭道:“令歌說得對。”


    “寧州城真是一個好地方,”令歌依靠在窗戶邊,感歎不已,“氣候宜人,東西也好吃,以後我們要常迴來,如何?”


    令楷神色微微一愣,而後笑道:“這裏是令歌的封地,也是我的故鄉,自然可以常迴來。”


    令歌一笑,又道:“還有好些地方我沒去過,阿楷你可要帶著我遊遍寧州城。”


    “會的。”令楷頷首應道,“寧州城藏有我過去無數的歡樂,我自然願意毫無保留地將這裏介紹給你,就像你一直想帶我迴遇仙山一般。”


    “是啊,真想帶阿楷你迴遇仙山……”


    此時,雖然兩人隔著窗戶,但是距離極近,如沐春風的笑顏清晰地倒映在彼此的雙眼中,生起一道道漣漪。


    說罷,令歌蜻蜓點水似地吻了一下令楷的臉頰,隻是未等他站穩身子,他的下頷便被令楷伸手抬起,唇瓣亦被令楷吻住。


    令歌能夠明顯感受到,令楷的吻與往日有所不同,如今的吻變得更為悠長,似春風一般溫和纏綿,叫人沉醉迷戀。


    他微微地睜開眼睛,看著麵前的令楷,隻見令楷的雙眼正沉靜地閉著,長長的睫毛輕刷在臉頰之上,落下淺淺的陰翳。


    令楷的吻漸漸加深,他的唇瓣被令楷輕輕地含住,他明白,令楷想從他的身上溫柔地索取更多的愛意。


    於是他亦迴應著令楷,與令楷一同忘我地隔窗親吻。


    許久之後,令楷才緩緩地離開令歌的雙唇,他含情的雙眼凝視著令歌通紅的臉頰,手指輕輕地撫摸著那片紅暈。他並未言語,隻是隔窗擁住令歌,感受著此刻的暖意和幸運。


    離開小院後,他們遇到望舒師姐,令歌問道:“師姐,怎麽不見小師姐和風澈兄?”


    望舒迴應道:“甯霞那會去找劉銘了,說是要歸還鐵器譜給劉銘,風澈一個人出去遊逛了。”


    “那我們也去,看看能不能遇上風澈兄。”令歌提議道。


    望舒並未多言,隻是默然頷首,跟在令歌和令楷的身後。


    才走出韓宅,他們便徑直遇上迴來的甯霞,令歌問道:“聽說小師姐去歸還鐵器譜給劉鐵匠了,這是為何?”


    甯霞微笑頷首,解釋道:“那本冊子留在我這裏實在是暴殄天物,倒不如將它贈予能夠發揮它價值之人,父親的手藝也好傳承下去。”


    令歌頷首,他想起昔日自己讓杜繡娘繼續保管父親的衣物圖冊。


    “對了,我方才在門外遇到送信的小廝,是石太守派來的,說是有人給我們寄信。”甯霞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中的信函遞給令歌。


    令歌疑惑地接過信函,發現是兩封,他拆開第一封,打開一看,發現信函裏麵除了寫有字跡的信紙,還有另外一封信。


    他先看了看信紙,須臾便笑道:“原來是意明寄來的,他問我們可否到達寧州,向我們問好,還有一封是單獨給小師姐你的,我們就不看了。”


    令歌含笑將另外一封信遞給甯霞,隨即又拆開第二封信。


    隻聽令歌說道:“這封是宋兄寄來的,他說刑部這些日子都在調查走私到江南的鐵器,想來很快就會有結果,還問我們在寧州可有什麽發現。”


    令楷在一旁看著信紙,並未言語,隻是眉眼間浮現一絲疑慮擔憂。


    很快,令歌收好信紙,說道:“我們出去吧,我有些餓了,阿楷你帶我們去找好吃的,如何?”


    “好。”令楷答應下來。


    沒過兩日,玉清衛和禦史台的隊伍便來到寧州城,因為令歌已經提前來到寧州,所以他們一路上也沒再過多耽擱,隻是加快行駛速度趕到寧州,以助令歌調查寧州真相。


    在替一行人安排下住所之後,石太守隨即設下晚宴,好生招待舟車勞頓的玉清衛和禦史台隊伍,同時,他更是親自前往韓宅邀請令歌。


    “殿下,今早玉清衛和禦史台的隊伍已經到寧州城安頓下來,臣在石府設有晚宴,還望王爺能夠大駕光臨。”


    令歌看著麵前的石華,見其一片好心,便答應下來:“石大人放心,到時候我自會前去。”


    “多謝殿下,待殿下駕到,臣定會親自恭迎,”石華拱手拜道,“臣告退。”


    石華離去後,令歌問起身邊立著的令楷:“阿楷這些日子看了寧州刺史呈上來的折子,覺得石太守為人如何?”


    令楷說道:“石太守曾經在冀北為官,素有美名,雖然在寧州新上任沒多久,但是也和周圍的官員相處良好。”


    令楷替令歌的茶杯重新添上茶水,說道:“看得出來,石太守並非巴結令歌你,而是真情實意地賞識你。”


    “賞識我?”令歌一臉疑惑。


    見令歌如此懵懂,令楷不免一笑,他解釋道:“令歌不動聲色地來到寧州城,低調行事,住在韓宅不鋪張浪費不說,而且還成功捉拿謀逆之人,換做任何人都會對你心生敬佩。”


    令歌撓撓頭,不自在地說道:“我隻是做了我該做的事,對於我來說,住何處都是一樣的。”


    “話說迴來,”令歌頓了一下,“劉鐵匠那邊到現在還是一如往常,沒什麽動靜。”


    令楷頷首,說道:“此事的確可疑,我有時候甚至在想,這件事淮陽王是否知……”


    正說著,隻見屋外走進來一個人,定睛一看,正是望舒,她對令歌說道:“錦衣衛和我們的人來報,劉銘進了青石客棧,他還讓客棧小廝來此邀你前去。”


    “什麽?他邀我去客棧?”


    令歌當即站起身,一種不安的預感頓時襲來,他與令楷互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大步往外走去。


    “我們現在得趕緊去客棧一趟。”


    不久,令歌他們便趕到客棧,雖然今日的青石客棧客人眾多,但是掌櫃百忙之中還是一眼就看到令歌。他立即上前迎接,還未開口,令歌便已經問道:“掌櫃,劉鐵匠在哪間房?”


    掌櫃甚是疑惑,他不知令歌何時與劉鐵匠相識,隻是迴答道:“迴王爺,就在您原先住的那間房裏。”


    眾位客人聞言,知曉麵前這位男子正是玉遲王,於是紛紛立即拜道:“見過王爺。”


    令歌看著麵前伏地的眾人,一時邁不開腳,便立即說道:“諸位快起,我還有事,你們自便。”說罷,令歌便往樓上奔去,當他推開房門時,眼前的一幕讓他大為震驚,立在原地。


    隻見劉銘已經倒在血泊之中,鮮紅的血液浸染一片,血腥之氣撲鼻而來,令人生畏。


    令楷和望舒緊隨其後,看到眼前之景時,令楷下意識地將令歌拉到自己的身後。


    同時,令楷對望舒說道:“還請望舒師姐立即去調遣玉清衛,將客棧盡數包圍,不得任何人出入,方才有離去的,也即刻抓捕迴來。”


    望舒會意,立即轉身離去。


    令歌不敢相信眼前之景,隻是低聲喃喃道:“怎麽會這樣……”


    令楷默然不語,隻是走上前蹲下身子,試探劉鐵匠的氣息,而後他對著令歌微微搖頭,示意劉鐵匠已經死去。


    看著倒在血泊中的劉鐵匠,令歌心中歎惋不已,一條活生生的性命就這樣消失在世上。


    與此同時,令楷注意到劉鐵匠的右手握著帶血的匕首,衣裳被血液染紅。他站起身來,又發現桌上放著一封信函,上麵寫著“玉遲王親啟。”


    他拿起信函,令歌見狀也緩緩地靠近,隨後令楷將信封拆開,二人開始閱讀信上的內容。


    第一張信紙上赫然寫著:“草民助淮陽王暗造兵刃,自知罪孽深重,無顏再麵對殿下,特將所知真相一一寫下,望殿下能夠懲治淮陽王,為民除害。”


    第二張信紙上則寫道:“那日是草民說謊,長慶二年時,草民隻是一個鐵鋪打雜的小廝,從未替淮陽王打造過兵刃。在韓家被抄家前的三個月,草民曾往運送過一批鐵器出城,交給一位江南商販,當時草民便發現其中混有不少高規格的兵刃,隻是草民人微言輕,不敢多事,所以便將此事藏在心底。”


    “而後韓家因謀逆被抄家,查獲眾多兵刃,草民竟發現那兵刃與我當時送往江南的兵刃一模一樣,當時我便疑惑,為何韓家的兵刃要送往江南?直到前幾個月高牧找上我,帶我看到藏在礦洞的兵刃時我才明白,當年韓家被查出的兵刃並非韓家暗造,而是淮陽王托人暗造,藏在礦洞中的兵刃與當年韓家被查抄的規格一模一樣,顯然,是淮陽王謀逆並栽贓陷害韓家,好讓朝堂動亂,自己從中獲利。”


    “同時,當初也是淮陽王遣人來信,讓我打造虎刃,成為刺殺殿下的利器,望殿下悉知此事,能夠還韓家一個清白,並嚴懲淮陽王!”


    一看完,令楷就立即將信紙收下,快步往門外走去,令歌見狀也緊緊跟上。


    “阿楷怎麽了嗎?”


    “這封遺書破綻太多,且不說劉鐵匠的字跡我們需要馬上核對,他這麽心念妻兒的人又怎會冒然自殺?”


    “還有一件事,”令楷神色緊迫地囑托道,“令歌你盡快通知玉清衛,讓他們仔細盤問劉鐵匠鐵鋪裏的人,詢問這幾個月以來,除了高牧,劉鐵匠還有沒有見過其他的可疑之人,必須從實招來,否則下一個劉鐵匠就可能是他們。”


    令歌頷首答應,待走出房間之時,令歌卻突然聞到有一股熟悉的暗香襲來,那是一股凜冽的梅花香,出現在春日的寧州城,驟然帶來詭異之感。


    轉眸一看,一位女子已經朝著他們緩緩走來,隻見女子容顏如畫,肌膚似雪,身著點綴紅梅的白色衣裙,步伐慵懶,宛如弱柳迎風一般,婀娜多姿。


    “折雪?”令歌甚是詫異,折雪此時竟然出現在寧州城!


    “見過殿下,見過令大人,能夠再次相逢,實在有幸。”折雪朝著令歌和令楷福身道。


    “你為什麽在這裏?”令歌問道。


    折雪淺淺一笑,迴應道:“早已聽聞寧州山水好風光,所以特意前來欣賞,我就住在隔壁。”


    令歌眉頭一鎖,明明折雪的出現可以讓案件清晰明了,然而折雪唇邊的笑意卻在告訴他,此案遠不止表麵這般簡單,其中必有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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