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梅會當日一早,宋君逸如約而至,親自來王府接走令歌一行人。


    辰玉一如往常地前去落音樓,盛楠認為外麵天寒地凍,不如和夢玨一起待在王府裏寫話本,聊趣事。所以今日與令歌一起出去的隻有望舒和甯霞。


    當他們到城南梅園外時,意明已經站在此處,同時,他的身邊還有秦風澈和秦雨潔兄妹二人。


    令歌笑道:“沒想到風澈兄和雨潔也在。”


    意明解釋道:“我們也是正巧遇上,想著大家都是認識的,便一起遊賞,我們進去吧。”


    說罷,意明便率先轉身走進梅園,令歌迴頭看了一眼甯霞,卻發現甯霞正用一種幽怨的眼神看著自己。


    令歌立即避開甯霞的目光,隻是和宋君逸一同走進梅園。


    一進梅園,令歌就發現偌大的梅園裏已經陸陸續續地來了不少文人墨客,他們正結伴而行,吟詩作賦,共賞梅花。


    今早並未飄雪,隻是昨前日的積雪並未消融,滿園梅林與白雪相互映襯點綴,走近些看,梅花的花蕊中正留著些許白雪,更顯花朵小巧玲瓏。


    “令大人為何沒有一起來?”宋君逸問起令歌,“他最是擅長吟詩作對,當真是可惜。”


    令歌解釋道:“我問過他,他不願來,而且這天寒地凍的,我也擔心他著了風寒,那可就不好了。”


    宋君逸頷首一笑,繼續陪著令歌往前走去。


    “殿下對令大人真好。”


    “他對我也很好。”令歌下意識地迴應道。


    “怎麽個好法?興許臣也能學一學。”宋君逸用一種打趣的口吻說道。


    令歌一愣,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半餉,隻聽宋君逸說道:“我們人都走散了。”


    令歌迴頭一看,隻見意明和甯霞已經往另一邊走去,而雨潔則纏著望舒,帶著望舒和風澈往另一邊走了。


    “那我們繼續往前走,前麵可以和他們再遇上。”宋君逸提議道。


    “好。”令歌邁出腳步跟上宋君逸。


    宋君逸一邊走著,一邊打量著身邊的令歌,隻見令歌並未像其他遊客一般身著大氅披風,而是穿著一件略顯單薄的月白棉絨錦衣,宋君逸問道:“王爺今日穿得單薄,不冷嗎?”


    說著,宋君逸就停下腳步,伸出手試探一番令歌手掌的溫度,笑道:“王爺不愧是習武之人,雙手在這冬日裏也可以這般熱乎。”


    令歌淺笑一下,收迴自己的手,“宋大人過獎了。”


    宋君逸溫和地看著令歌,又道:“殿下無需這般稱唿我。”


    “說句冒昧的話,這些日子和殿下相處下來,我隻覺自己與殿下甚是投緣,殿下不覺得嗎?”


    “我自然覺得。”令歌點頭道。


    宋君逸又道:“我年長殿下四歲,其實心裏一直把殿下當成自家的弟弟看待,或許我能直唿殿下的名字,殿下稱唿我一聲宋兄,或者君逸。”


    令歌微微頷首,微笑著稱唿道:“好,宋兄……”


    宋君逸見令歌的神色有些難為情,便微微一笑,說道:“罷了,殿下願意怎麽稱唿臣都可以,臣不介意。”


    令歌定下心神,說道:“君逸兄你待我很好,我喚你一聲兄長也不為過。”


    宋君逸笑意漸深,又道:“既然殿下喚我一句兄長,那麽以後殿下有何困難,我都會竭盡全力地幫助殿下,護著殿下。”


    “多謝君逸兄,”令歌頷首感謝道,“以後恐怕我會多加勞煩你,還望你不要嫌棄才是。”


    宋君逸的笑容綻放在臉上,他說道:“殿下多慮了,臣怎麽會嫌棄殿下?殿下當真是稚氣十足。”


    令歌訕訕一笑,更是不知該如何迴應宋君逸。


    “有件事臣還得向殿下稟明。”宋君逸說道。


    令歌抬眸看向宋君逸,“何事?”


    “臣知道殿下一定會從昔日韓家的線索裏尋找他們未刺殺臨清王的證據,以證是淮陽王對臨清王動的手。”


    令歌並不意外宋君逸知曉此事,畢竟宋君逸任命刑部,洞悉此事再為正常不過。


    “雖然淮陽王已迴江南,但刑部探子發現,他已經在寧州安插人手眼線,殿下可要早些有所行動才是。”


    令歌微微頷首,說道:“我明白,多謝君逸兄的提醒。”


    “日後有什麽消息我再第一時間告知殿下。”宋君逸說道,“走吧,前麵的風景甚好,我們還得和他們會合。”說罷,宋君逸便往前走去。


    “宋兄,”令歌喚住宋君逸,“你為何幫我?”


    宋君逸迴過頭看著令歌,眉眼間盡是溫和的笑意,隻聽他說道:“適才臣說了,臣將殿下當成自家的弟弟看待。”


    “而且,”宋君逸話鋒一轉,“臣相信殿下日後定會是大齊舉足輕重之人,幫助殿下就是幫助大齊江山。”


    令歌神色一滯,恰好此時有寒風乍起,吹拂起兩人的發絲和衣裳,同時也吹動無數梅花。


    一時間,花蕊中的白雪紛紛飄落,伴隨著紅色花瓣,下起一場梅花雪,極美而妖冶。


    從梅園迴來的那天夜裏,夜空再次飄雪,為玉遲王府的屋簷又鍍上一層白雪,此時,令歌和白棧期正在屋中交談著。


    “我們的人已經進入了寧州城,最近這段時日都在黎太守的宅子附近守著,以防他出事。”白棧期說道。


    令歌點點頭,說道:“如今淮陽王的人也去了寧州城,我們暫時不能輕舉妄動,隻能等待合適的時機再有所行動,現在得仔細想一想,我們該怎麽去寧州。”


    白棧期迴應道:“我想到一個,禦史台監察各地官員時,或許是一個好機會,你可以隨之前往。”


    令歌頷首,說道:“那就看看吧,天色已晚,師父早些休息。”


    說罷,令歌站起身來往屋外走去,白棧期叫住他:“你現在還要去令府嗎?”


    令歌迴過頭,點頭一笑。


    白棧期笑眯了眼,說道:“去吧,我隻是見你這段時日太辛苦了。”


    “不辛苦,我去阿楷那邊也能睡……”令歌話語一頓,漲紅臉頰,“師父你早些休息,我先走了。”


    說罷,令歌匆匆離去,來到屋外讓風雪吹拂臉頰,好讓通紅的臉頰降溫,同時他輕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之後才往令府走去。


    待來到令楷的房間前,令歌又撫了撫臉頰,確認不再滾燙之後才推門而入。


    進屋之後,令歌發現令娘也在,隻見她正好站起身來,似乎準備往外走去。


    令娘見他前來,笑道:“令歌來了?快些坐,我去給阿楷準備宵夜。”


    說罷,令娘便離開房間,看著坐在床上的令楷,令歌笑道:“阿楷恢複得不錯,有胃口是好事。”


    令楷微微一笑,正準備開口說話,令歌就已經做出噤聲的手勢,說道:“我可算來了。”


    “好,你可算來了,”令楷笑著點頭,“過來坐,這邊有火,雖然你不怕冷。”


    此時,房間早已被多支蠟燭照得光亮通明,將二人的身影拉長。


    “今日玩得如何?城南梅園怎麽樣?”令楷問道。


    “挺好的,”令歌點頭道,“意明說好要請我吃大餐,結果最後還是宋兄給了錢。”


    “宋兄?”令楷輕聲地重複念著,“看來令歌和宋大人的關係最近處得不錯。”


    令歌頷首道:“是挺好的,他說拿我當自家的弟弟看待,我也把他當哥哥一樣。”


    “那令歌你是怎麽看待我的?”令楷湊到令歌的麵前詢問道。


    令歌向後一傾,看著令楷一臉認真的模樣,他隻好應道:“你心裏清楚。”


    “我不清楚,我要你親口說。”令楷搖頭說道,唇邊沒有笑意,隻是用一種委屈求全的目光注視著令歌。


    令歌伸出雙手,輕輕地拍了拍令楷的臉頰,笑著問道:“阿楷你怎麽了?你心裏一向跟明鏡似的,怎麽還說自己不清楚?”


    被令歌拍了這兩下,令楷一時愣在原地,半餉,他浮現出訝異的神情,說道:“好啊,令歌你現在都會對我動手了?”


    說著,他便伸出雙手捂住令歌的臉頰,一邊用力地揉搓,一邊笑問道:“你現在還當我是你的親夫嗎?”


    令歌一邊急地用手去製止,一邊吐字不清地說道:“什麽親夫啊?你又在貧嘴……”


    令楷停下手中的動作,又問道:“那你到底是怎麽看待我的?”


    見令歌依舊沉默,令楷的手微微發力,打算再次揉捏令歌的臉頰,令歌察覺,連忙製止,說道:“我把你當親夫看待行了吧……”


    “行。”令楷聞言頓時開懷大笑,趁令歌不注意,他在令歌的唇上蜻蜓點水般地吻了一下


    “全天下或許隻有臣才敢對殿下如此無禮。”


    “你知道就好。”令歌沒好氣地說道,看著令楷的臉龐,令歌忍不住地揚起唇角,他隻覺得即使自己神色幽怨,此時此刻的心中也無比甜蜜。


    他伸出雙手輕撫著令楷的臉頰,同時,他學著令楷的口吻,說道:“全天下或許隻有本王才敢對禦史中丞令大人如此無禮。”


    令楷握住令歌的手,曖昧地說道:“其實,殿下你可以更無禮一些。”


    令歌輕皺眉頭,紅了臉頰,他收迴雙手,隻是轉言說道:“阿楷,我問你一件事,禦史台是不是每年都會出使各地官府監察官員工作?”


    “也不是,”令楷頷首道,“各地官府都有刺史負責監察,若非特殊情況,禦史台也不會冒然前往各地監察。”


    令歌微微一歎,又道:“等洛師兄和辰玉師姐完婚,明年年初我應該會去寧州。”


    令楷有些出神,他知曉令歌前往寧州,是為了臨清王夫婦和寧州遇仙遇害的真相。


    “寧州是你的封地,你去寧州也合乎情理。”


    “話雖如此,但是如果我獨自前去恐怕也會行動不便,總需要有人打掩護。”


    “所以令歌才想到禦史台?”令楷含笑問道。


    令歌點點頭,說道:“對,其實我是想你與我一同前去,隻是不知如何尋找合適的理由。”


    “不急,讓我想一想。”令楷輕撫著令歌的發絲,頗為出神,“寧州是一個好地方,我自然想和你一同前去。”


    令歌微微一笑,他靜靜地聽著屋外的風雪聲,想象著寧州的模樣和將來的日子,憧憬美好和未知不安在此時交織著,矛盾著。


    不一會,令娘端著夜宵迴到房屋,她一進屋,食物的香味便飄逸在房中的每個角落,勾起人的食欲。


    令歌定睛一看,隻見令娘正用托盤端著兩碗熱氣騰騰的麵條,放在桌案上,同時,令娘笑道:“煮了兩碗麵,令歌你也陪著阿楷吃一碗。”


    令娘將一張小桌案布置在床上,又端著兩碗麵條放置到小桌上。


    “這碗素一些的是阿楷的,令歌的那碗我特意加了雞蛋和肉。”


    “娘真是偏心令歌。”令楷一邊調笑著,一邊捧著那碗素麵吃起來。


    “還不是你還沒好全,怕你腸胃受不了,所以才煮的素一些。”令娘佯怒道,“就算我偏心令歌,怎麽了?臭小子你還不樂意了?”


    令楷笑個不停,“樂意,樂意,我十分樂意。”


    令歌一笑,他端起麵條感謝道:“多謝嬸嬸的偏愛。”


    “趁熱吃,小心燙。”令娘笑著叮囑著令歌。


    看著兩個孩子津津有味地吃著麵條,令娘的臉上洋溢出溫暖和善的笑意,此時此刻,她隻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暖意,是來自屋裏的炭火,更是來自於眼前的溫馨一幕。


    “看著你們兩個吃得這麽香,我打心底地開心。”


    “娘的廚藝好,所以我們才吃得這麽香。”令楷誇讚道,“對吧?令歌。”


    “對,嬸嬸的廚藝最好。”令歌隨之附和著。


    令娘被逗得一笑,道:“你們兩個小子一唱一和的,淨會哄我開心。”


    在這冬夜裏,風雪不停,令歌吃著碗裏的麵條,他發現自己找到了一種全新的歸屬感,一種不同於在遇仙山的歸屬感。


    看著令楷的雙眼,他能確信,他們彼此都有這樣的感覺。


    長安的冬天和洛陽的冬天總是不一樣的,走在街上時,冷風唿嘯似一把把鋒利的劍刃,逼得行人隻能快步行走著。


    年關左右的一日,令歌和夢玨從落音樓裏走出來,夢玨裹著披風一搖一擺地走在迴王府的路上,雙手還捂著一袋銀兩。


    “令歌,我請你吃糖葫蘆,用我剛發的工錢。”夢玨提議道。


    “不用了,你自己留著用吧,添置些新衣裳。”令歌笑道。


    “沒事,花不了幾個錢,我現在賺得可多了。”夢玨一笑,一陣寒風掠過,險些讓她一個踉蹌跌倒。


    她瞅了一眼旁邊的令歌,隻見令歌披著披風,白皙如玉的臉頰紅潤有光,神色自若,雖然兩人都穿得一樣多,但是卻不見令歌有一絲冷意,他依舊步履穩健地行走著。


    夢玨嘟囔道:“令歌你教教我你的心法吧,我快冷得不行了,有時候真想迴洛陽。”


    令歌微微一笑,他知道夢玨是在說笑,便說道:“這不侍辰師兄過兩日就迴洛陽了嗎?你跟著迴去,迎親的時候再迴來。”


    夢玨一笑,道:“日子過得好快,去年辰玉師姐才來,今年她就要嫁給侍辰師兄了。”


    令歌感慨萬千,他開始有些恍惚,在遇仙山的日子仿佛還在昨日一般,隻是如今一切都在悄然改變,無聲無息。


    “他們兩人性子投緣,如今成婚也算是水到渠成。”


    夢玨點頭附議,說道:“侍辰師兄生性溫和,做事慢條斯理的,辰玉師姐做事雷厲風行,兩人性子互補,當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的確如此。”令歌含笑道,“我們早些迴去吧,差些忘了告訴你,辰玉師姐要成婚,我在遇仙山的師姐們紛紛快馬加鞭往長安來了,這兩日就到,到時候我介紹你們認識。”


    夢玨歡唿雀躍,笑道:“那真是再好不過了!可以認識更多的遇仙師姐。”


    正說著,兩人便聽到身後傳來急促的馬蹄聲,迴頭一看,正是幾位錦衣衛,看方向是往宮裏趕去的。


    他們在令歌和夢玨身邊飛馳而過,卷起一陣寒風,讓夢玨忍不住地打了個顫。


    “這是怎麽了?應該沒什麽大事吧?或許隻是忙著辦完差事好迴家過年?”夢玨不安地問道,自從圍獵場刺殺以來,夢玨愈發覺得這長安城危機四伏。


    令歌搖搖頭,神色凜然,說道:“他們騎的馬是專門用來加急送報的,而且馬的唿吸聲沉重,必然是長安城外有要事發生,不過是何處有要事就無從得知了。”


    “啊?”夢玨驚訝地發出一聲,抱怨道:“就不能安心地過個年嗎?”


    令歌安慰道:“走吧,別想太多,我們先迴王府,看看今天林娘做了什麽菜。”


    夢玨聞言,揚起笑容,說道:“好,那我們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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