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慶十四年九月二十日,離立冬的日子愈發接近,氣候也不免轉涼。令歌一如往日地來陪著令楷,與令楷聊著一些瑣碎之事,好讓令楷心情愉悅,早日康複。


    這一日的上午,夢玨和無憂一同來到令楷的房間,一進門令歌便注意到他們兩人興致勃勃。


    令歌大致猜到他們前來所為何事,便對令楷笑道:“剛說他們昨日傍晚去落音樓看尺畫首演,現在便過來了。”


    “對,我們就是來跟你們說此事的,昨日是《令月歌》的首演,”夢玨笑道,然後領著無憂坐在床前的板凳上,“尺畫演得惟妙惟肖,再加上我精心打磨的戲本,落幕時觀眾們的掌聲如雷鳴一般,都在誇我們這出戲精彩絕倫,等楷哥身體養好了,你們一定要去看。”


    無憂瞥了夢玨一眼,說道:“主要還是尺畫演得好,他不僅容貌有幾分像令歌,戲裏還展示了他自己畫的胎記,隻是不在心口上,而是在右邊的胸膛上。”


    “說來也奇怪,我記得當初排練的時候,尺畫自己畫的月牙是在心口上的,”夢玨感到奇怪,“那日楷哥你也是看見的。”


    令楷微微點頭,隻是說道:“這些倒不要緊,他演得好就行。”


    夢玨一笑,不再疑惑,又感歎道:“是啊,尺畫演得好就行。”


    “我和你們說,昨夜散場後,客人們都在讚歎楷哥你和令歌二人情誼深厚,說你是咱們玉遲王心尖上的人,這才能讓王爺如此悉心照顧你。”


    令楷眉目含笑,他看著身邊的令歌,說道:“實在是三生有幸,才能讓玉遲王這般照顧我,臣以後定會效忠殿下,對殿下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令歌無奈地橫了一眼令楷,然後低下頭繼續看著手中的話本,不理會令楷和夢玨的一唱一和。


    這時無憂開口問道:“楷哥今日感覺如何?可好些?”


    “這幾日已經好很多了,傷口也開始結疤了,”令楷迴應道,“多謝許伯父和無憂近日的照顧。”


    “應該的,應該的,”無憂笑道,“咱們都是自家人。”


    令楷微微頷首,然後他從枕頭下拿出一封信,遞給無憂,說道:“還請無憂你轉交給許伯父,有一事還得有勞他。”


    無憂疑惑地收下那封信,也未多問,隻是點頭應下:“我爹去藥局了,待會我便去尋他,把這封信交給他。”


    “有勞無憂了。”


    令歌瞟了一眼,默然不語,隻是繼續低頭看書,待夢玨和無憂離去後,他才神色不悅地對令楷說道:“不是叮囑阿楷你不要操心勞累嗎?你可是為了太子妃肚中孩兒一事?”


    令楷歉然一笑,道:“正是,先前你不在的時候,言信來看過我,說起近日太子妃胎象不穩,我有些擔心,便想著讓許伯父悄然前去給太子妃診脈,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麽。”


    “此事我也聽說了,隻希望太子妃和肚中孩兒安然無事。”令歌一歎,他最近也為不少事而煩心,也就來到令楷這裏的時候可以暫時忘卻。


    “令歌遇到什麽麻煩了嗎?”令楷早已看出令歌眉眼間的愁緒,隻是一直未曾開口詢問。


    令歌看向令楷,他猶豫片刻,隻是迴應道:“沒什麽重要的,阿楷你休息養病便是。”


    “若你不告訴我遇到何事,我心裏也總是牽掛著的,倒不如你說出來聽聽,或許我們都不用如此發愁。”令楷提議道,麵對他溫和的言語,令歌總是不知該如何拒絕。


    無奈,令歌隻好開口道:“圍獵場遇刺一事處理得差不多了,過兩日盛大人便要告老還鄉,我隻是要去問他一些事,確實算不上什麽麻煩。”


    “不是這件事,”令楷搖頭,他一雙深邃的眼眸正含笑盯著令歌,“令歌你總是騙不過我。”


    令歌不免長長一歎,道:“果然瞞不過你,罷了,這件事早晚你也得知曉……”


    長慶十四年,九月二十二日,風和日麗,氣候既不炎熱也不寒冷,正是出行好時節。


    長安城渭水碼頭處,盛賀在眾位同僚官員的目送下登上船隻,啟程北上返鄉。


    盛家船隻出發後,盛賀獨自一人立在甲板之上,凝視著浩浩蕩蕩的江麵,隻見陽光蕩漾在江麵上,波光粼粼,他迴憶起自己為官數十年的日子,一時間感慨萬千。


    “也算是解脫了。”盛賀笑了笑,慶幸自己可以安度餘生。


    船隻出長安不久之後,盛賀驀然抬眸,竟發現在自家船隻的前方,有一隻小船正逆流而上,小船並未繞行,而是往自家的船隻駛來。


    盛賀見狀不免緊皺眉頭,適才怡然自得的神情也驟然消散,隻是緊緊地盯著那隻小船。


    待船隻愈發靠近時,他看清站在小船上的人,那是一位麵戴紗巾的白衣男子,隻見男子身姿俊雅,背負玉白長劍,在波光粼粼的水麵上更顯其仙姿玉容之感。


    未等盛賀反應過來,白衣男子手上有光閃過,隨即盛家的船隻上便多出一條鐵絲,白衣男子也借此一躍而上,登上船隻,來到盛賀的麵前。


    雖然盛賀心有顧忌,但也還是畢恭畢敬地拱手拜道:“老臣拜見玉遲王殿下。”


    “盛大人免禮。”令歌抬手示意,他看出盛賀神色中暗藏的警惕,便繼續說道:“盛大人不必擔心,今日本王是特意來送盛大人一程的,與大人聊上幾句我便會離去。”


    盛賀雙目微凝地端詳著令歌,須臾,他才說道:“那還請殿下到船艙中一敘。”


    在盛賀所住的船艙內,雖然令歌對瓷器字畫並未有過多的了解,但是常駐玉遲王府和皇宮,令歌也看得出來,盛賀船艙內所置放的瓷器字畫定是當世價格不菲之作。


    待兩人坐在竹席上之後,盛賀主動開口詢問道:“不知王爺前來所為何事?”


    令歌取下麵紗,露出自己的容顏,迴應道:“實不相瞞,今日本王前來主要為了兩件事,第一件事情是為了感謝盛大人在告老還鄉之前,調查圍獵場遇刺一案,為本王討迴一個公道。”


    “那是臣應該做的,殿下無需記掛。”盛賀頷首笑道。


    令歌又道:“雖然對外說是刺客記恨我父王,所以才對我行刺,但是那虎刃是由玉寧鐵所製,真相如何,其實盛大人也和我一樣清楚明白。”


    “老臣雖知真相,但也有心無力,還望殿下莫要怪罪。”


    令歌微微一笑,說道:“本王自然不會怪罪盛大人,說起這件事,主要是希望盛大人能夠將此事寫下來並畫押交給我。”


    未等盛賀開口,令歌便繼續說道:“第二件事,還請盛大人寫下當年調查韓家謀逆一案的所有詳細經過,包括謀逆之人的姓名,韓家的家產田地歸屬何處,以及你如何審問謀逆之人的過程。”


    盛賀一笑,搖頭道:“王爺何以認為老臣會答應你所說的這兩件事?”


    “答不答應,還請盛大人先聽我把話說完。”令歌淡然地迴應道。


    盛賀不明所以,隻聽令歌繼續說道:“想來盛大人和旁人一樣,也以為我還在令府照顧令大人,今日除了你我,並無他人知曉我的行蹤,可是天下沒有密不透風的牆,若是淮陽王或者皇後知曉此事,他們會怎麽想?會不會以為盛大人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而對盛大人起了疑心?”


    “如今大人您告老還鄉,不比在長安有侍衛嚴加把守,其實你也見到了,即使是在戒備森嚴的圍獵場,我和令大人尚且會遇到行刺,大人此去山高路遠,隻怕是兇多吉少。”


    盛賀慍怒,他驟然醒悟,今日隻要白令歌登船,無論他是否對令歌說什麽,他都會被皇後和淮陽王等人猜忌懷疑。


    “殿下,你以為威脅我,我就會答應你說的兩件事嗎?正如你所說,天下沒有密不透風的牆,如今我答不答應你都會被皇後猜忌,倒不如不答應你,也好有機會向皇後解釋。”


    令歌搖頭否認,說道:“我並沒有威脅盛大人,大人隻需要考慮是否答應我說的兩件事,若是答應,我手中的遇仙和玉清衛,以及追隨我的各派武林俠士,都會暗中保護盛府上下,這是一個隻賺不賠的買賣,大人覺得如何?”


    盛賀並未想過令歌會提出這樣的條件,適才他聽完令歌的話,迴想起圍獵場刺殺,此時此刻,他才明白自己是何等的渺小,他的生死盡在權貴的一念之間。


    同時,他也知曉,眼前這位年輕的王爺不僅深受皇帝寵愛,而且背後是昔日縱橫天下的遇仙和眾多與之交好的武林各派,如今此人還提出要保全他的身家性命,讓一心隻求安穩度過餘生的他又如何不為之動容?


    隻是盛賀始終心有顧忌。


    令歌知曉盛賀的內心所想,便繼續說道:“盛大人放心,我之所以要韓家謀逆案的細節經過,主要是我想調查韓家是否參與謀害臨清王,其餘的我不會深究。”


    在這件事上令歌說了謊,尋找韓家所接的密旨是目的之一,而另外一個目的則是查清寧州遇仙遇害的真相。


    “說起此事,老臣記得我當年審訊韓家之時,我也問過這個問題,當時韓謙是矢口否認的,不過時間緊迫,我並未細細地追問下去。”盛賀迴憶著說道,“時隔多年,殿下調查起來隻怕頗有難度。”


    令歌迴應道:“盛大人不必擔心,難不難隻有試過才知道,大人隻需答應我提出的這兩件事,之後的事情便與大人無關了。”


    盛賀自然願意後續之事與他無關,思忖半晌後,他答應下來:“臣即刻修書一封應下第一件事,第二件事還請殿下稍等片刻。”


    說罷,盛賀便站起身往床邊走去,然後將一個木盒打開,從中取出一本冊子,將其遞給令歌。


    “這是老臣當年所記下的詳細審問經過,很多沒有記載到史冊上的事皆在這裏麵,今日老臣便將此冊獻給殿下。”


    令歌接過冊子,對盛賀說道:“多謝盛大人,還請盛大人一並寫下虎刃由玉寧鐵所製的文書,我也好帶迴去,不打擾大人還鄉。”


    “好,老臣即刻就寫。”盛賀找來筆墨,開始書寫,令歌則立在一旁開始翻看盛賀所記下的冊子,令歌發現此冊確實如盛賀所言,比起史冊,這上麵有更多細節之事,待迴去之後定要好生翻看。


    很快,盛賀寫完證明文書,將紙張交給令歌,並親自送著令歌走出船艙,來到甲板之上。


    令歌的小船依舊緊緊地跟著盛家船隻,見令歌出現在甲板之上,小船又一次靠近。此時令歌已經戴上麵巾,江風不止,吹拂著他和盛賀兩人的衣裳發絲,迷亂視線。


    他向盛賀拱手告辭道:“晚輩就此告辭,祝盛大人一帆風順,早日還鄉。”


    盛賀頷首拱手拜別,等他抬眸時,令歌已經縱身一躍離開船隻,如乘風而去,迴到來時的小船上,與小船飄然而去。


    看著漸漸遠去的小船,盛賀漸漸地浮出笑意,隻見他從袖中取出一張信紙,然後將信紙緩緩撕成碎片,撒向江麵。


    這時,有小廝走過來,勸說道:“大人,江上風大,我們還是迴船艙休息吧。”


    盛賀幹笑兩聲,說道:“以後風再大也與我無關了,果然如宋君逸所料,玉遲王會親自來見我。”


    他看向天空,長長一歎,又道:“看來這江山權力始終是他們年輕人的了,我老了,爭不動了,如今也算是得償所願,可以告老還鄉。”


    ……


    且說令歌迴到小船上,他正坐在小船裏,而撐船的則是湫龍。


    “今日有勞湫龍兄,我們現在還不迴長安,船繼續往前,我們得往華山去。”


    船艙外的湫龍微微頷首,並未多問,隻是劃船前行。


    “湫龍你就不問我方才在船上與盛賀談了些什麽?或者我們去華山做什麽嗎?”令歌開口問道。


    湫龍迴首看了令歌一眼,隻是說道:“你不說自有你的理由。”


    令歌看向江麵,那逝去的流水讓他有些失神。


    須臾,他開口說道:“前兩日望舒師姐已經往華山前去,我們想請華山派聯絡各派,一起暗中保護盛賀,這也是我今日許諾給盛賀的條件。”


    湫龍頷首,說道:“我明白了,我們一同前去便是。”


    良久,令歌開始與湫龍聊一些輕鬆的話題,問道:“湫龍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的場景嗎?”


    “你是說在蒼竹村外的官道上嗎?”湫龍說道。


    令歌微微一笑,道:“原來那時湫龍便已經記得我了。”


    “自然記得,當時秋葉飄落,我正一人倚在樹上,恰好見到你。”湫龍迴憶道,唇邊有著極淺且不易察覺的笑意。


    令歌舒展眉目,繼續說道:“後來在酒樓你出手相助的時候,本來我可以不詢問你的名字,可是我也不知為何,許是因為你武功極好,那日我就是想知道你的姓名,想與你相識,也許這便是所謂的緣分……”


    令歌看向劃船的湫龍,繼續說道:“從前湫龍和小蝶一年也見不上幾麵,如今也算是團聚了,湫龍你可有想好以後帶著小蝶去往何處?”


    “還沒想好,雖然小蝶現在在王府侍奉,但也還是屬於皇宮的宮女,要等二十五歲以後才可以脫籍,到時候再從長計議。”湫龍迴應道,他的雙眼淡然,似乎並無任何期待和向往一般。


    “其實若是你和小蝶願意,我隨時都可以讓你們兄妹遠走高飛,去過自己想過的日子,不必再拘束在皇宮,或者是玉遲王府……”


    湫龍默然,隻是迴過頭,繼續撐船行駛在茫茫的江麵上。


    良久,湫龍開口說道:“多謝令歌,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其實我還想再與你們相處幾年,或者是……一輩子。”


    看著湫龍的背影,令歌獨自黯然出神,未曾言語迴複。


    約莫一個時辰,兩人將船停靠在下邽碼頭,令歌告訴湫龍:“望舒師姐昨日便到了華山,我們說好今日與風澈在下邽見麵。”


    船隻靠岸後,令歌和湫龍便見到岸上的望舒,她的身邊還有風澈,兩人正立在水邊,背負長劍長刀,身軀凜然,極具大俠風範。


    “我們先去用午飯,有什麽事從長計議,”風澈提議道,“之後我還得迴長安一趟,剛好一起。”


    令歌頷首同意,隨後四人來到一家酒樓,簡單地用膳後,望舒和湫龍來到酒樓外,令歌和風澈則說話商議。


    “那就有勞華山派聯係各派替我留意著盛賀。”令歌感謝道。


    風澈頷首一笑,道:“我們從前有誤會,現在誤會解開自然要友好往來,這些都是小事。”


    令歌點頭,半餉,他又道:“我有一事想詢問秦兄。”


    “你說。”


    “是有關當初我獨自一人敵對錦衣劍陣的事情……”


    不久,令歌和風澈離開酒樓,四人一同往碼頭走迴去。


    隻是走到半路,風澈似是想起何事,便停下腳步,對他們說道:“差些忘了,先前家妹寫信給我,托我迴長安時從下邽帶一家的訂單冊子迴去,那商戶就在附近,我去去就迴,望舒同我一起,令歌和湫龍你們先去船上。”


    待風澈和望舒一同離開後,令歌又對湫龍說道:“迴船上也無所事事,不如我們去周圍走一走,散散心。”


    “好。”湫龍應下。


    而後,他們兩人慢慢地遊走在岸邊,此時已是秋季,縱使今日秋高氣爽,江河映日,身邊樹木的葉片也蕭然凋零,隨著水流飄向遠方。


    “湫龍你喜歡秋天嗎?”令歌問道。


    “喜歡,隻是秋天總是給人很短暫的感覺,轉眼便是冬天。”湫龍迴應道,他一向漠然的雙眼變得頗為複雜,似有心事。


    令歌默然頷首,忽然,他迴頭望向身後的樹木,目光變得警惕。湫龍注意到令歌的神色,也一同看向那棵樹。


    “怎麽了?”湫龍詢問道。


    隻聽令歌悄聲說道:“適才我就發現有人一直尾隨著我們,就在那棵樹後麵。”


    說罷,令歌便從背上取下明秋,握在手中,並緩緩地朝著那棵樹靠近,湫龍見狀也拔出自己的黑劍,跟上令歌。


    愈發靠近樹木時,正好有葉片悄然飄落,忽地,劍光一閃,令歌迅速轉過身,使出一招“一劍霜葉”,劍刃劃破葉片,直刺湫龍。


    隻見湫龍腳下如踏輕雲,身如乘風一般地向後退去,同時手中的劍刃也隨即幻化出如雲似霧的縹緲劍式,劍氣四射,抵擋住令歌的進攻。


    此招正是遇仙的月影飛霜。


    令歌並未再向湫龍發出進攻,隻是立在原地,與湫龍兩兩相望。


    事已至此,真相已經浮出水麵。


    “湫龍……不對,我應該叫你一聲儀鸞,錦衣衛那位令人聞風喪膽的儀鸞大人。”


    “抱歉,欺瞞王爺這麽久。”湫龍不再看令歌,神色言語變得低落。


    令歌微微一歎,迴應道:“其實你不必抱歉,說起來,你也幫過我很多次,還是得我向你說聲感謝。”


    湫龍默然,任由江風吹拂著衣裳。


    “你偽裝地很好,就連當初望舒師姐突然試你武功的時候,你都沒有暴露。其實,若不是你取來明秋劍救我和令楷,我也不會開始懷疑你的身份。”令歌喃喃道,“王府戒備森嚴,想進入王府取走明秋定然會被發現,除非那人一直在王府……”


    “當初我對戰錦衣劍陣之所以能獲勝,也是因為有你出手相助,那樣的劍陣即使是望舒師姐和風澈,也難以憑借一己之力擊退眾人,當時你就在那些錦衣衛裏,是你暗中破壞錦衣劍陣,我才得以擊退他們,還有,潛入書局的也是你,對嗎?”


    湫龍雙眸低垂,微微頷首,承認這些事。


    “你是如何斷定的?隻是剛才的過招嗎?”


    令歌迴應道:“也不全是,最主要的原因還是那日你前來救我和令楷的時候,我看到了你手上的護腕,是小蝶為你做的吧?和她送我的護膝繡工極為相似……”


    湫龍微微一笑,未再言語。


    “你的翎羽心法是從何處學來的?”令歌問出困在心中已久的疑問。


    “翎羽心法是我從昔日北魏燕北將軍所留下的遺作中學來的,”湫龍依舊垂著眼眸,“我之所以潛入書局,是想盜走翎羽心法下半卷,這是我從遺作中得知的。”


    令歌點頭,又問道:“雲來客棧呢?雖然你事先救走了折雪,但是我不信餘連他有殺掉整座客棧之人的能耐,”令歌的聲音逐漸發顫,對於湫龍,他仍然抱有幻想,“是你嗎?”


    湫龍並未接話,他與令歌的雙眼在此時交織,心中生起愧疚之感,他避開令歌的目光,隻是注視一旁的樹林。


    此時秋風乍起,地麵頓時一片枯黃,落滿一地秋葉。


    令歌自嘲一笑,世上本就沒有湫龍,有的隻是儀鸞,任何人的性命在儀鸞的眼裏都如草芥一般輕賤。


    一時間,令歌的無奈惆悵愈發濃厚,心中亦有一陣絞痛掠過,隻聽他說道:“想來小蝶並不知曉你就是儀鸞,我說過,若你想帶小蝶走,我決不阻攔。”


    湫龍拱手一拜,迴應道:“小蝶對所有事情一概不知,臣請求殿下讓小蝶留在玉遲王府,待有朝一日塵埃落定,臣定會帶著她離開長安,不再給殿下添麻煩。”


    “塵埃落定?何為塵埃落定……”令歌問道,無奈歎息,“好,我答應你,今日你我就此別過,”


    說罷,令歌轉身往碼頭的方向緩緩去,隻留下一句:“但願來日你我不至於兵刃相見……”


    望著令歌離去的背影,湫龍雙眸緩緩垂下。


    很多年前,也是這樣的秋天,他曾見過相似的背影離去,當時的他年幼弱小,無法挽留,時過多年,他發現自己依舊無能為力。


    許久之後,湫龍仰頭閉目,自言自語地喃喃道:“他們沒有任何關係,不要多想……”


    望舒和風澈早已在船邊等候,他們見到令歌獨自一人迴來時,也知曉了結果。


    “上船吧,我們迴長安。”望舒說道。


    令歌盡量在唇邊留有笑意,隨著望舒登上船隻。


    坐在船艙內,令歌對望舒說道:“湫龍便是儀鸞,小蝶並不知情,迴去我對她說湫龍有事暫時離開王府便好。”


    望舒微微頷首,雙唇緊閉,不知該如何迴應,而此時撐船的風澈側首對令歌說道:“令歌你也別太難過,雖然他隱瞞身份,但是我聽你望舒師姐說,儀鸞對你也算是一片真心,事情走到這一步,很多時候都是無奈之舉。”


    令歌點頭,喃喃說道:“的確,縱使武功再高強,很多事情我們也無可奈何,他隻得聽命於皇後……”


    風澈迴過頭繼續劃著船,半餉,他又問道:“令歌你有沒有想過,為何望舒不曾試出儀鸞的翎羽心法,而是隻有你可以試出?”


    令歌遲疑片刻,不知該如何作答,隻聽風澈說道:“因為他不曾對你有所防範,也隻有你的突然襲擊,才會讓他亂了陣腳,下意識地使出翎羽心法。”


    令歌聞言,一顆心驟然低落下去,他微微一歎,“這是阿楷的主意,罷了……”


    隨後,令歌從袖中取出盛賀交給他的冊子,開始認真地翻看起來。


    不一會,令歌的雙目便流露出驚恐之色,冊子上的文字內容可謂是觸目驚心,與其說是韓家謀逆案的詳細經過,不如說是盛賀的自述迴憶錄。


    冊子裏記錄著盛賀對韓家人使用的各種刑罰,常人一聽,不免頓感心驚肉跳,寒意襲來。


    此時此刻,看著冊子上的文字,縱使耳邊徘徊著潺潺流水聲,令歌也仿佛可以聽見天牢中死寂和慘叫的相互交織,以及那絕望的哭泣和言語聲……


    不知為何,令歌隻覺得他似乎見過這樣的無措和恐懼,並非他親身經曆,而是他曾在別人的身上見過。


    “韓清玄……”


    令歌低聲念著這個陌生的姓名,一種被迫的疑慮在他的心中又一次悄然生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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