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歌尚未開口,望舒和令楷便起身離去,客室裏隻剩下曲公公和令歌兩人隔桌而視。


    曲公公見另外兩人離去後,這才開口說道:“殿下勿怪,接下來說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好,”令歌點頭應下,“晚輩明白,還請公公告知。”


    曲公公定下心神,開口說道:“約莫兩個月前,也曾有人來拜訪過老奴,詢問老奴一些往事,可是老奴都沒說。”


    令歌心中一顫,問道:“是淮陽王?”


    曲公公點頭,說道:“如殿下所料,那時他們尚未進長安。”


    “不知公公可否告知我,他們所問何事?”令歌詢問道,他神色凝重,眼前的曲公公卻是淡然含笑,隻聽曲公公說道:“殿下可知道這曲澗院的門匾是何人題字嗎?”


    “不是旁人,正是你的父親——臨清王,”曲公公自問自答地說道,“昔年知曉老奴在此安置別院,臨清王便親自題字門匾,當做賀禮相送。”


    令歌點頭,他想象著昔日父親坐在這裏的場景,高貴無雙的臨清王,曾端坐於此,談笑自如。


    “那日淮陽王他們前來,便是詢問老奴,當年先帝對臨清王所下的密旨所在何處。”


    “密旨?”


    令歌一驚,他緊握著衣袖,疑惑不已,那道密旨是否和父母之死有關?淮陽王為何要來尋那道密旨?


    “對,是先帝下給寧州韓家的密旨,想來多半與臨清王有關。按理說老奴本不應該告訴殿下淮陽王他們來此之事,可是老奴與殿下有同樣的心結——臨清王為何而死。”


    令歌疑惑問道:“曲公公對先帝的密旨並不知情?”


    曲公公微微點頭,說道:“昔年這件差事並非我所辦,傳旨之人尚未迴宮便暴斃在寧州,所以密旨內容無人可知,這也是我對淮陽王他們所說的。”


    “不過,老奴相信,先帝不會派人暗殺臨清王,這一點,希望殿下可以相信老奴所言。”曲公公鄭重地說道,“當年王妃誕下殿下不久,臨清王便獨自一人入宮請辭,欲歸隱塞外。”


    “之後先帝和王爺便支開我等侍從,兩人交談至深夜,臨清王這才離宮,先帝也不曾有任何異色……”


    令歌聽著曲公公訴說往事,昔年父親與先帝的交談內容早已無處可知,哪怕如曲公公所言,先帝一如往常,不見異樣,可是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君心又如何揣測?


    “若是先帝想對臨清王動手,何須在寧州邊界下手惹得世人非議?大可在尚有北魏殘餘勢力的玉門關一帶下手。”


    令歌點頭,可是這終究隻是一番猜想,如今想知曉昔日先帝對父親的真實態度唯有知曉當年密旨上的內容。


    “公公所言有理,”令歌歎息道,“可是韓家早已家破人亡,時過境遷,誰又能找出那道密旨以證並非先帝遣韓家刺殺我父母?”


    曲公公雙目微眯,卻難掩眼中的鋒芒,隻聽他說道:“那道密旨定然還在寧州,老奴侍奉先帝多年,先帝的密旨從來都不是絲綢錦書,而是藏有旨意的器具,因為當年韓家一案事發突然,韓家舊宅的器具皆未送到長安。”


    令歌心中燃起希望,可是轉念一想,他又憂心忡忡地問道:“雖然如此,但是數十年過去,誰又能保證那些器具還在韓家舊宅?”


    “以老奴對韓謙的了解,那器具他定然不會與一般的器物放在一起,指不定被他藏在了何處,或是托給某人,殿下的封地便在寧州,何不親自走一趟?”


    令歌聞言,重見希望,他頷首應道:“我正有這般打算,多謝曲公公告知今日之事。”


    說罷,令歌神色忽然一凝,又問道:“既然公公知曉韓家有接過先帝密旨一事,為何不告訴陛下找出密旨?這樣淮陽王等人便能自食惡果,韓家也不至於遭此滅頂之災。”


    曲公公溫和一笑,道:“殿下尚且年輕,不諳世事……我們院裏的花草如何?”


    雖然令歌不解曲公公為何突然如此一問,但也往窗外打量一番,隨後迴應道:“生機勃勃不見雜草,想來是常有修剪。”


    “若是過度修剪又如何?”曲公公繼續問道。


    令歌一頓,他悟了其中的道理,隻聽曲公公說道:“聖上要處決韓家的原因從來都不是認定是韓家刺殺臨清王,而是他們謀反,王家可取而代之。對待淮陽王也是一樣的,若是處死淮陽王,那麽各方勢力必然失衡,江山社稷將動蕩不安。”


    “所以老奴向不向陛下告知密旨一事,都不能改變什麽,既然如此,倒不如圖個清靜,以待來日。”


    令歌神色一滯,而後點頭應道:“多謝公公的教誨,令歌今日受益頗深。”


    曲公公謙虛一笑,說道:“殿下言重了。”


    方才聽完曲公公的一番話,令歌不免感到在朝堂之上所作所為皆有所羈絆,而自己那位不喜政事的皇兄也不盡是一位閑散皇帝,他也曾玩弄權術,製衡四方。


    “曲公公,我現在倒是想到一事,想請您替我解惑。”令歌開口說道。


    “殿下但說無妨。”


    令歌問道:“為何先帝選了皇兄做太子?想來公公你也知道,皇兄他心不在此,我曾聽皇兄說起昔日父王帶他遊山玩水,吟詩作賦的往事……”


    曲公公微微一歎,迴應道:“其實陛下並非先帝心中繼承皇位的第一人選,陛下也是在隆豫十六年才被立為太子的。”


    “陛下的生母是隆豫皇後,隆豫皇後膝下除了陛下,還有一個兒子和有一個女兒,女兒便是飛鴻長公主。”


    正當曲公公緩緩地述說著往事的時候,蘭嬤嬤便端著茶水走進來,她福身微笑道:“殿下從進屋到現在都還未喝上一口水,還請用些茶水潤潤嗓子。”


    令歌接過蘭嬤嬤雙手奉上的茶水,感謝道:“多謝蘭嬤嬤。”


    “蘭嬤嬤來了便也坐下,也好說一些往事,為殿下解惑,我這年齡大了,怕記錯了。”曲公公對蘭嬤嬤說道。


    “蘭嬤嬤,請坐。”令歌說道。


    蘭嬤嬤看出眼前這位小王爺性情溫和,也不再推脫,便坐在曲公公的身旁,她笑道:“曲公公都說自己記性差,那我這老婦又還記得些什麽?”


    曲公公笑著,忽然一頓,他問起令歌:“殿下,我們方才說到哪了?”


    “飛鴻長公主。”


    令歌見蘭嬤嬤調笑曲公公的模樣,想起他們這些老人在這庭院裏有說有笑相伴十多年,不問世事,倒是與從前的遇仙山相似。


    “對,飛鴻長公主,”曲公公幹笑兩聲,“飛鴻長公主是先帝和隆豫皇後唯一的女兒,當今陛下的親姐姐。”


    “那為何長公主會遠嫁高麗?”令歌問道。


    蘭嬤嬤聞言不免哀歎,她迴憶道:“隆豫十年,為了聯合高麗對抗北魏,飛鴻長公主這才不得已遠嫁高麗,如今一算,長公主一去已經二十二年了。”


    “長公主和陛下都是奴婢看著長大的,先帝操勞國政,隆豫皇後身體一直不好,倒是臨清王有空便會去看望他們姐弟。”


    “昔年有人提議長公主遠嫁高麗的時候,臨清王是第一個出來反對的,不過最後也無可奈何……”蘭嬤嬤神色愈發悲傷,最後不免用手帕擦拭眼中的淚水。


    曲公公見狀無奈一歎,打斷道:“唉,罷了罷了,這些傷心事都別提了,到底那位高麗賢王對長公主甚好,公主在高麗過的幸福安康,這也足夠了。”


    “殿下恕罪,是奴婢失態了。”蘭嬤嬤歉然地對令歌說道。


    令歌立即搖頭,道:“無妨,蘭嬤嬤也是真心念著長公主的,前些日子我還收到長公主從高麗送來的禮物,想來長公主在高麗過得很好。”


    蘭嬤嬤聞言揚起笑容,“殿下說的是。”


    “話說迴來,隆豫皇後還有一個兒子,是誰?”令歌接著問道。


    此言一出,曲公公和蘭嬤嬤都不免一頓,須臾,曲公公才開口說道:“是已經捐軀沙場的大皇子——慶南王,其實先帝是屬意大皇子為太子的,可惜了。”


    “那是長慶十一年,長公主出嫁後的第二年,”蘭嬤嬤迴憶道,“隆豫皇後臥病在床,大皇子離世的消息一傳來,沒過多久,皇後便撒手人寰了……”


    曲公公壓低聲音說道:“說句不該說的,老奴在先帝身邊當差這麽多年,也能感覺出來從這件事開始之後,先帝便對淮陽王有了顧忌……”


    蘭嬤嬤語氣變得森冷,斥道:“能對自己的嫡母,兄長還有皇叔下手的人,怎配繼承大統?”


    曲公公拽了拽蘭嬤嬤的衣袖,勸說道:“這些都是沒有證據的揣測。”


    蘭嬤嬤收斂情緒,冷靜片刻之後,她才繼續說道:“隆豫十五年,還是代王的陛下和當今皇後去感業寺祈福時遇到北魏餘孽的刺殺,可不就是淮陽王他們的手筆?還害得當今皇後失去腹中胎兒,至今再無身孕。”


    曲公公無奈一歎,說道:“當初大理寺盤問那些北魏餘孽,那些人什麽都不肯承認,倒是在有眼線看到淮陽王府的人曾出入刺客所住的客棧。”


    “雖然先帝並未因此治罪,但是也寒了心,這才最終決定立陛下為太子,不為別的,陛下仁義,定不會對手足下手。”曲公公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


    令歌微微頷首,得知這些陳年往事,他愈發對淮陽王等人感到厭惡。


    曲公公看向令歌,問道::“殿下如若找到證據,會如何懲治淮陽王他們?”


    令歌神色一頓,這個問題他並非沒有想過,他開口說道:“我想我師父會出手了結他們。”


    “他們自然要受到處罰,可是老奴也希望殿下可以考慮到江山社稷,”曲公公語重心長地說道,“淮陽王他們在江南這些年早已有了自己的勢力,要除掉他們就必須得事先準備收服這些勢力,到時候也好穩定朝堂。”


    令歌點頭,說道:“公公所說的我都記下了。”隨後,他站起身來,曲公公和蘭嬤嬤見狀也想起身,卻不想令歌已經朝著他們鄭重地拱手一拜。


    “還請曲公公和蘭嬤嬤放心,我定會讓作惡多端之人受到應有的懲罰,為逝去的人討迴公道。”


    聞言,曲公公和蘭嬤嬤不免淚目,昔日的臨清王對待他們友善和煦,是冰冷宮闈中少有的溫暖,而如今臨清王的遺孤,亦對他們許下諾言,以了他們此生的夙願。


    “我不宜久留於此,現在便向曲公公和蘭嬤嬤你們兩位老人家告辭。”


    “既然如此,我們也不好多留殿下,還望殿下保重。”曲公公頷首說道。


    “保重。”


    待令歌離去後,曲公公和蘭嬤嬤看著令歌走進庭院樹林陰翳下的背影,久久不曾離開目光。


    曲公公悠悠地說道:“說句心底話,今日初見玉遲王,我更確定了我的猜想。”


    “什麽猜想?”蘭嬤嬤問道。


    “如今白棧期定然已經在重啟遇仙在江南的勢力,為的就是好除去淮陽王,讓玉遲王取而代之,我看玉遲王乃人中龍鳳之姿,若是他對皇位有意……”


    “快別說這些話,你一提起這個,我就想起當年他的月牙狀胎記……”蘭嬤嬤連忙攔著曲公公把話說下去。


    “罷了罷了,你也別提那事了,都過去了。”


    令歌走出客室後,便同令楷和望舒一起離開曲澗院。望舒與令歌並排而走,令楷則不緊不慢地跟在兩人的身後,欣賞著周邊的風景。


    “可有知道什麽?”望舒低聲問道。


    令歌點頭,迴應道:“有,事關韓家,等迴去再說。”


    “此事不宜他人知曉。”望舒叮囑道。


    令歌瞟了一眼遊走在後麵的令楷,隻見令楷不知何時起,已經從路邊摘下一根草稈,正拿在手裏玩耍著。


    “師姐放心,我自有分寸,”令歌停下腳步說道,“師姐,不如你先迴去,我想和阿楷待一會,問他一些事。”


    望舒頷首,而後她瞟了一眼令楷,令楷原本正漫不經心地遊走著,卻被望舒冷冽的目光定在原地,一時不知所措。


    見望舒離去,令楷這才走上前來,哀歎一聲,問道:“望舒師姐是不是看不慣我?”


    令歌不免一笑,他安慰著說道:“望舒師姐要是看不慣你,定是一眼都不會看你的,至少方才還看了你一眼。”


    “原來如此,”令楷笑著搖頭,“那我就放心了。”


    “為什麽師姐先走了?你想和我做什麽?”令楷又問道,同時,他像孩童一般,開始用手中的草稈撓著令歌的脖頸。


    令歌被撓得發癢,連連避開,笑著揮手道:“你別鬧,很癢……”


    令楷聞言反而變本加厲,他用上另一隻手去撓令歌的腰身,見令歌笑著躲開,他笑道:“原來令歌你怕癢。”


    “別鬧,真的好癢啊……”


    令歌連連躲閃,卻不敵令楷一路追著他往身旁的田野裏跑去。


    “我有事要和你說,真的,我沒騙你。”


    “不急,一會再說。”


    令楷不減攻勢,繼續追著令歌撓癢癢。


    兩人追逐在廣袤的麥田之間,笑聲亦蕩漾在其中,盛夏時節,麥子逐漸成熟,青黃交接,他們兩人的身影穿梭在其中,格外矚目。


    在麥地間的空地上,令歌被令楷撓得全身無力,一個踉蹌往身後倒去,倒在一片厚厚的雜草上。


    令楷見狀,停下腳步蹲在令歌的身邊,他見令歌賭氣一般地偏過頭去,便繼續用草稈撓著令歌。


    “生氣了?”


    令歌並未迴應令楷,隻是伸出手奪過草稈,放在手裏撥弄著,隨後令楷也躺下身來,在麥穗的遮擋下與令歌一同乘涼。


    見令楷躺在他的身邊,令歌便用草稈去撓令楷的臉頰和脖頸,隻見令楷淺淺地笑著,似乎並不怕癢,反而伸出手摟住令歌的腰身,湊近令歌。


    令楷輕笑著,在令歌的耳邊開口問道:“令歌你方才想說什麽?”


    令歌不再用草稈捉弄令楷,他聽著耳邊撓得自己酥酥癢癢的聲音,差些忘記自己想要詢問的事。


    “方才曲公公告訴我,先前淮陽王也來找過他,你說,我該怎麽對付淮陽王?”


    “很簡單,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令楷不假思索地說道,一雙眼眸直直地看著蔚藍的天空。


    “怎麽做?”令歌不解地看著令楷問道。


    隻見令楷唇角輕揚,一副悠然自若的模樣。


    “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


    說罷,令楷便閉上雙眼,等著令歌的迴應。


    令歌聞言不免眉頭一皺,他撐起身子,雙唇緊閉,幽幽地看著躺在原地的令楷。


    片刻,令楷又睜開眼睛,用一如既往的調笑語氣問道:“怎麽?就這般不願意?”同時,他打量著令歌一副無奈且無措的神情,心中愈發得意起來。


    “親哪?”令歌開口冷冷地問道。


    令楷聞言不免笑出聲來,“親哪都成。”


    同時,令楷注意到令歌的食指和拇指正在躊躇著,似乎在下何等決心一般。


    “罷了,不難為你了。”


    令楷無奈一歎,然而他話音剛落,卻感到臉頰上有蜻蜓點水一般的柔軟觸覺,反應過來時,他發現眼前的令歌已經漲紅臉頰。


    此時,令歌正伏在令楷的身上,與令楷雙額相抵。


    “沒有為難我……”


    令楷淺笑一下,他翻身將令歌壓在身下,隨後低下頭在令歌的唇上落下一個溫柔的吻。


    停留片刻後,他微微地起身,與令歌鼻尖相抵,氣息相拂。他一隻手撐著身子,另一隻手則撫著令歌的臉頰,讓垂下來的發絲拂在令歌臉頰的紅暈上,看著令歌近在咫尺的含羞無措,他隻覺心中一酥。


    兩人四目相交,彼此的眼眸倒映著對方,令歌愣愣地看著眼前之人,他能聽見自己變得有些急促而不規律的唿吸聲。


    “既然如此,以後我主動些便是,雖然我很喜歡看你這般模樣。”令楷含笑說道,語氣低沉清淡。


    哪般模樣?令歌避開令楷的目光,偏過頭去開始胡亂地想著。


    片刻之後,令歌迴過神來,他對身上的令楷說道:“我已經親你了,現在你可以告訴我該怎麽做了吧。”


    令楷躺下身來,重新摟著令歌的腰身,隻聽他緩緩地低聲說道:“之前他們怎麽對我們,我們便怎麽反擊迴去便是,現在落音樓生意紅火,你知道該怎麽做。”


    “其實現在也不是要怎麽報複他們,隻是要讓他們知道,我們並非軟柿子可以讓人隨意拿捏。”


    “我明白了。”


    正說著,躺在地上的兩人便聽見身邊麥地的另一側傳來他人的說笑聲,仔細一聽,是一男一女的聲音。


    令歌隻覺得兩人的聲音都甚是耳熟,那女子的聲音嬌俏動聽,似乎是秦大小姐秦雨潔。


    “原來李公子很少來這城外,我倒是經常出府遊山玩水,有時候還去華山看我哥哥……”


    李公子?令歌迴想起那日雨潔曾問過自己,可認識一位叫做李豫的公子。


    “阿楷,李豫公子長什麽模樣?上次秦小姐說他是你的友人,我見過嗎?”令歌翻過身悄聲地問道。


    令楷愣了一下,隨後一同翻過身趴在地上,低聲說道:“你見過他。”


    “我見過?”


    令歌努力地迴想著,腦海裏卻實在想不起此人的麵孔,隻聽見傳來李豫的聲音。


    “原來如此,都說華山乃天下最為險峻之地,若是以後有機會,我定要去那親自走一趟。”


    令歌聞聲,頓時一驚,他聽出此人的聲音,不是旁人,正是太子趙景雲。


    他不解地看向令楷,隻見令楷比劃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待人聲漸遠之後,兩人這才站起身來,看著已經逐漸消失的人影,令歌忽地想起何事。


    “難怪一個月前我感覺我好像在落音樓看見過太子,原來他們兩人已經認識了。”


    令楷開口對令歌說道:“雖然此事瞞不了多久,但是還請令歌先暫時替殿下保密。”


    “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不知為何,令歌想起太子妃,太子妃知曉此事嗎?若是她知道會怎麽想?


    正思索著,令楷便對他說道:“我們迴去吧,還有好些風景我們沒去看過。”


    “好,我們一同去看。”令歌停下思緒,點頭應下。未等他邁出步伐,令楷便已經牽過他的手往前走去。


    令歌低頭看著他們緊緊握住的手,在衣袂之下,在兩顆心之間。同時,他們衣擺上飄動著的墨竹和蘭花草,在腳下生機勃勃。清風驟起,鼻尖縈繞著田野獨有的清香,令歌的耳邊亦開始徘徊著令楷輕聲哼唱的曲子。


    “我還是第一次聽見阿楷你哼曲子,是什麽?以前從未聽過。”


    “梁祝。”令楷迴頭看著令歌,含情脈脈的雙眼中總是倒映著令歌的身影。


    令歌聞言不免微微一笑,他放慢步伐,讓令楷牽著他的手自由自在地走著,像一縷清風一般,在田野間飄遊。


    在美景之中,在歌聲之中,令歌愈發沉醉,不知走上多久,隻聽令楷說道:“從前我隻能牽著令歌你的衣袖或是手腕,如今卻也可以與你連袂伴歌從此去,風吹香氣逐人歸……”


    令歌並未迴應,他隻是低頭含笑,緊緊地握住那隻手。


    是夜,玉遲王府,令歌特意前去探望甯霞師姐。他進屋時,甯霞依舊繡著針線,湊近一看,甯霞正在繡一朵丁香花,嬌柔淡雅,卻在幽幽燭火裏顯得有些哀婉。


    令歌陪甯霞坐著,他靜靜地看著甯霞刺繡,最終,他還是忍不住地問道:“師姐今日與意明談得怎麽樣?”


    甯霞淺淺一笑,一邊刺繡,一邊迴應道:“他今日帶我去了他們王家在城外的莊子,我們說了好久的話,不過最後我們還是說好隻做尋常朋友。”


    令歌默默地注視著甯霞,他能感受到甯霞的失落,卻不知該如何安慰甯霞,自己能做的似乎隻有靜靜地陪著甯霞,聽甯霞訴說。


    甯霞知道令歌的內心所想,便承認道:“說實話,總是有些遺憾的,無論是立場還是出身,我和他都始終相差甚遠。”


    “師姐,其實這些都不是問題。”令歌反駁道,他堅信隻要感情至深,世間任何溝壑皆能被跨越。


    “並非是我不想竭盡全力,隻是我和他之間的情意還不夠深,”甯霞笑意深深地看著令歌,“他的心中能有我,或是有過我,足矣。”


    令歌不解,卻隻聽甯霞繼續說道:“令歌你知道嗎?並非人人都能像你和令公子一樣可以跨過重重阻礙,不畏世俗偏見,所以你們得好好地走下去,永遠地走下去。”


    看著甯霞真摯的神情,令歌神色一愣,半餉,他深深地點頭,仿佛在答應一件極為重要的正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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