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蝶,我身體有些不適,想迴去了。”令歌對追趕上來的小蝶說道。


    小蝶頗為擔憂,問道:“王爺是哪不舒服?可要傳禦醫?”


    “喝多了一些,迴去睡一覺就好。”


    小蝶頷首,舒了一口氣,說道:“那我們去向令老夫人告辭。”


    令歌微微點頭,繼續往前走去,路過令府花園裏的池邊時,隻見夜風乍起,吹皺一池靜水。


    前堂裏,令老夫人正在送辭去的賓客們出門,見令歌以身體不適辭行,她也隻好說道:“那我也不留殿下了,咱們兩家住得近,殿下有空常來玩。”


    “好,”令歌答應下來,“嬸嬸,我們先走了。”


    說罷,令歌看了一眼令娘身邊的辰玉,正欲詢問,便聽辰玉說道:“我幫會忙再迴去,令歌你先迴去吧。”


    令歌點點頭,轉身與小蝶和湫龍一同離去。


    看著令歌離開的背影,辰玉起疑,她總覺得有些難以言喻的不對勁。


    正巧耿善這時迴到前院,辰玉便上去問道:“耿善,令狀元怎麽樣了?”


    “適才我服侍大人喝完醒酒湯,大人說他休息一會便會過來,”耿善迴應道,“隻是大人剛醒來,也還不知道王爺辭去的事。”


    辰玉疑惑道:“今日還真奇怪……”


    夢玨吃了一些酒,臉頰有些紅潤地依附在辰玉的身邊,聞言,她頓時嗅到八卦故事的氣味,便立即追問道:“怎麽奇怪了?”


    辰玉揉了揉夢玨的腦袋,說道:“不急,我們慢慢偵查。”


    令府宴會直到深夜,眾賓才全部散去,楊姑姑和辰玉等人也得以迴到王府歇息。


    迴府後,辰玉便直接去尋令歌,她本想好好盤問一番,結果一進蘭風閣便見到師父白棧期和令歌正坐在一起說話。


    夜色深重,盡管屋中燃著眾多燭火,卻也難以照亮角落裏的陰影,白棧期和令歌的臉頰上也留有捉摸不透的陰翳。


    “我隻是來看看令歌,你們繼續,我不打擾了。”辰玉解釋道,說罷便準備轉身離去。


    “無妨,辰玉你也過來坐下吧。”白棧期說道。


    辰玉點頭,不明所以地坐在令歌和白棧期之間,剛想詢問,便聽見白棧期說道:“我想淮陽王和嘉定王已經坐不住了,待到他們來到府上時,一定要小心謹慎。”


    白棧期又對辰玉說道:“到時候為師不宜露麵,還得有你們幾位在場。”


    辰玉知道事關白清漪和臨清王殞命之謎,鄭重地答應下來:“師父放心。”


    “對了,說起淮陽王和嘉定王,我曾聽說,先帝的大皇子戰死之後,淮陽王是繼承皇位唿聲最高的人,隻是後來卻外封江南了。”辰玉說道。


    白棧期頷首道:“的確,我記得先帝也甚是器重他,原以為他會是皇位的繼承者,卻不想繼承者是當今陛下,我總有種預感,其中的緣由定與姐姐和姐夫的死有關。”


    從辰玉進屋時,令歌的神色便一直凝重著,直到這會他才開口說道:“師父,此事令歌定會查清楚,如果他們真的有派人前去行刺父親母親,我定不會放過他們。”


    白棧期微微地長出一口氣,她說道:“倒也不必你來,為師動手便好。”


    令歌輕歎,看著眼前的燭火搖曳,忽明忽暗,心事重重,卻不知從何道來。


    第二日一整日,令歌都在府裏待著,他獨自一人遊走在府裏的花園裏,在那夏日生機勃勃的茂密綠蔭之下,神色卻悶悶不樂,暗藏心事。


    他思索著父母之死的真相,該如何查起?自己的心之所向,究竟是何物?又該如何追尋?


    此生,第一次陷入如此的困境之中。


    他聽聞腳步聲,抬眸一看,正是辰玉朝著他迎麵走過來。


    “原來令歌你在這,讓我好找。”


    “師姐找我有什麽事嗎?”令歌問道。


    辰玉含笑說道:“我見你不在蘭風閣,還以為你去令府了,結果小涵她們告訴我你往花園裏來了。”


    “我沒有去令府……”令歌神色再次黯然下來,繼續往前走去。


    辰玉跟上去,走在令歌身邊,好奇地關懷著:“怎麽了?難不成你們兩個吵架了?”


    令歌搖頭,神色依舊黯然。


    “難不成師弟你……”辰玉止住話語,並未再說下去。


    “我?什麽?”令歌不解地問道,同時,他的心開始有些忐忑不安。


    辰玉往四周掃視一圈,見四下無人,便湊近令歌耳邊說了一句話,令歌隨即臉色大變,急忙否認道:“我……我沒有!”


    辰玉長舒一口氣,說道:“唉,那就好,我還以為他拒絕我們令歌了。”


    令歌聞言瞬間滿臉通紅:“那也沒有!”


    辰玉突然一驚,立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向令歌,問道:“那就是答應了?”


    令歌隻好無奈地解釋道:“沒有這迴事,我什麽都沒說,師姐你也別亂說了。”


    “那你不去找他是為了什麽?”辰玉問道。


    令歌往前走去,支支吾吾地說道:“他……他剛搬來,還有很多事要忙,我也不好去打擾。”


    “哦。”辰玉點頭,跟隨上去,“不去便不去吧,我倒是聽說明日一早他們便要去翰林院報到了。”


    “要不要去看看?”


    令歌並未多想,直截了當地拒絕道:“不去。”


    辰玉嘖了一聲,道:“你聽我說完,侍辰告訴我,翰林院的官員們這幾年一直在修書撰史,也許我們能發現一些什麽線索。”


    令歌明白辰玉的意思,他思忖半晌,應了下來:“那我們去吧,希望確實能發現一些蛛絲馬跡。”


    他看著身旁的繁茂枝葉縫隙間落下的光斑,隻覺得這逐漸炎熱的氣候叫人愈發心情煩躁。


    晚些的時候,令府的耿善帶著一些侍從來到王府前堂送禮問安。


    耿善畢恭畢敬地拱手行禮,說道:“令大人和老夫人本想親自到府上來向王爺道謝請安,隻是因為今日東宮和孫太傅臨時召見大人,所以不能親自前來,便特意派小的過來,給王爺送上糕點蜜餞,以謝王府昨日出手相助。”


    令歌迴應道:“都是鄰居,舉手之勞,何足掛齒?替我……替我向老夫人問安。”


    雖然令歌的神情和言語皆平淡著,但清澈雙眸裏的心事卻隱藏不住。


    耿善看在眼裏,心中愈發好奇,昨夜究竟發生了何事?


    聞言,前堂裏的幾位侍從上前將令府送來的糕點蜜餞收下,而後退到一旁。


    “小的定把王爺的話帶到。”耿善點頭應道,“令大人還讓小的轉告王爺,說是這幾日可能有些忙碌,不能來給王爺請安,還望王爺見諒。”


    令歌聞言,心尖微顫,隻是說道:“他現在是狀元郎,日理萬機也是應該的……有勞你們了。”


    耿善拱手告辭,道:“王爺言重了,既然禮和話已經帶到,我們就不叨擾王爺了,告辭。”


    令歌微微點頭應了一聲,看著堂前不斷有縷縷香氣飄出的香爐,他的思緒也隨之飄遠。


    耿善等人離去後,小涵便端著一盤新鮮的水果走進來,她在令歌的身前福身,說道:“王爺,園子裏的桃樹有些已經結果了,奴婢便摘下來讓王爺你嚐嚐鮮。”


    令歌看向小涵手中的果盤,裏麵的桃子已經切出,果皮粉嫩,果肉肥美,叫人看上去便有食欲。


    令歌拿起一塊品嚐著,隻覺清甜可口,他說道:“多謝,這桃子很好吃,你自己摘的自己多吃點,端去分大夥們嚐嚐,還有剛剛送來的糕點蜜餞,也分發給昨日去令府幫忙的人吧。”


    “多謝王爺!奴婢這就送去。”小涵高興地福身一笑,隨後轉身離去。


    翌日清晨,令歌與辰玉和甯霞早早地起身,收拾好後便準備出門,甯霞心細,也善於詩書,令歌便帶上她一同前去。


    王府前,他們準備上馬車時,一行人便聽見馬蹄聲傳來,伴隨著馬的嘶鳴,一位年輕男子已經騎馬而至,定睛一看,竟是意明。


    今日的意明並未身著戎裝,而是一身寶藍色錦服深衣,騎在馬上更顯其意氣風發之感。


    意明見到他們便立即下馬,問道:“這麽巧,你們這是要去何處?”


    令歌有些納悶,便迴應道:“理應是我問你來這裏做甚?”


    意明一笑,道:“今日不必去軍營,便想著來約王爺和甯霞姑娘一同出門遊玩一番。”說罷,意明便雙目含笑地看向甯霞,令歌也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隻見甯霞微微一笑福身行禮,以表謝意。


    “我們今日入宮有些事,怕是去不成了。”令歌說道。


    意明隻是一笑,道:“無妨,我們同去便是。”說著,他便重新騎上馬,“你們上前,我跟著你們。”


    令歌知道意明一向難纏,隻好答應下來。


    待他們坐進馬車後,湫龍便駕著馬車出發,意明則騎著馬跟在馬車的一旁。


    “王爺,你們今日進宮所為何事?是去看令楷嗎?”


    聽聞意明如此問話,令歌便立即掀起馬車窗簾,迴應道:“不是。”


    意明有些意外,居然不是?


    意明笑了笑,又道:“本來我是打算去看望令楷的,畢竟長安城的人都知道我與他交好,他第一日赴翰林院報到,我怎麽也要去看望一番,你說對吧?殿下。”


    令歌並未迴話,隻是微微一歎,隨後便想放下窗簾,意明見狀,又立即追問道:“之後呢?殿下你們還準備去何處?”


    “打道迴府。”令歌冷冷地迴應道。


    意明感到奇怪,追問道:“殿下是有心事嗎?不妨說來聽聽?我也好為殿下你排憂解難。”


    令歌冷下臉色,道:“多謝,不過我沒有心事。”


    意明並未因令歌的漠然而感到尷尬,相反,他愈發來了興致。


    “那夜殿下離開令府後沒多久,令楷便又迴到前院,還問起我殿下你去了何處。”


    令歌不自然地流轉目光,隻是看著馬車下的石板路不停地流走。


    “所以呢?”


    “所以我猜令歌你的心事和令楷有關係。”


    “胡說。”令歌否認道,神情幽幽。


    意明忍俊不禁,說道:“原來令歌你還是一位喜怒哀樂皆形於色的人。”


    令歌冷臉,當即放下簾子,徒留意明一人在馬車外。


    正當意明打算換一個話題時,窗簾再次被人掀起,此人並非令歌,而是甯霞,隻聽她對意明說道:“王將軍特意陪我們走這一趟也是一片好意,隻是令歌今日身體有些不適,還望王將軍多多體諒。”


    意明含笑道:“賀蘭姑娘言重了,殿下素日性情和善,今日這般倒是足以見我們殿下是一位性情中人。”


    “令歌從小就是這般,王將軍能體諒就好。”甯霞微笑道。


    意明頷首,提議道:“不妨這樣,待出宮後我們去尋個地方走走玩玩,長安城你們肯定有很多地方都還沒去過,我帶你們去。”


    “去何處?”令歌又探出腦袋來問道,隻是神色和嗓音都還有些幽怨,逗得意明不免一笑。


    “西園怎麽樣?這兩日殿試放榜,那裏甚是熱鬧。”意明說道。


    令歌好奇地問起來:“為何?那是什麽地方?”


    甯霞解釋道:“長安西園是文人雅士們平日裏作詩遊玩之地,景色優美不說,更是深浸書香氣息之染,若無事,倒是可以去看看。”


    坐在車廂裏的辰玉點頭附議道:“我先前也聽侍辰說起過,是個不錯的去處。”


    令歌應了下來,道:“那就去吧,迴頭叫上侍辰師兄和夢玨他們。”


    “一言為定。”意明神色欣然,騎著馬繼續看著前方。


    長安翰林院位於麟德殿西重廊之後,雖然並非朝廷的政務機關,卻也是成為重臣以至地方官員的踏腳石之地。


    來迎接令歌他們的是翰林院學士韋新,約莫四十來歲,一副頷首低眉的模樣,抬眸時眼中卻有明亮的光芒閃過。


    “臣翰林院學士韋新,拜見玉遲王,不知王爺駕到,有失遠迎。”


    “韋大人免禮,我們也隻是過來隨便看看。”令歌往周圍打量一番,又問道:“新中的進士們在何處?”


    韋新迴答道:“迴王爺的話,他們正隨著諸位學士學習了解修書撰史,王爺若是尋他們還請隨臣來。”


    “那就有勞了。”令歌頷首道謝。


    翰林院的大小與令月塢相當,隻是花草樹木較少,更多的是樓閣房屋,他們走在長廊下時,令歌往外看去,正好有幾個年輕的學士正抱著一摞摞書經過。


    韋新解釋道:“那些是以前的進士,未封官便留在翰林院做學士。”


    “那豈不是很可惜?”令歌下意識地說道。


    韋新一笑,對令歌解釋道:“倒也不是,他們在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等方麵皆有一技之長,留在翰林院也埋沒不了他們。”


    令歌這才想起來韋新也是翰林院學士,隻好頷首微微一笑以掩尷尬,這時意明開口問道:“韋大人是哪一年高中的進士?”


    “隆豫十年,已經過去二十二年了,”韋新笑道,“中間我也外封做過官,最後發現自己還是適合翰林院的清閑職務。”


    “韋大人自謙了,”意明說道,“向來聽說翰林院韋學士才高八鬥,學富五車。”


    韋新搖頭,笑道:“空有才華,無人賞識也是無濟於事。”說著,他便看向令歌,“當年若非臨清王和臨清王妃的賞識,臣也不能有今日。”


    看著眼前的令歌,韋新與眾人一樣,都不免陷入昔日的記憶。


    令歌愣了一下,隨即微笑著說道:“想來那也是因為韋大人有過人之處,即便沒有遇到他們二人,將來也是前途無量之人。”


    “王爺謬讚。”


    說著說著,幾人便來到一座閣樓前,韋新說道:“他們便在裏麵,王爺,請。”


    令歌定下心神,往裏走去,隻覺有一股淡淡的檀香撲鼻而來。


    定睛一看,屋中光線明暗交錯,仿佛一幅文人墨客畫。此時,不少學士們正在裏麵忙碌著,或低頭修書撰史,或抱著書籍走來走去,人人專心致誌,竟無人注意到他們的到來。


    同時,令歌的目光落在由幾位進士圍著的一張桌前,一道熟悉的身影正背對著他,似乎那人也察覺到令歌的目光,便迴過頭看向令歌,目光溫然,一如往日。


    雖然一日未見,但眼前之景卻讓令歌有一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玉遲王駕到,諸位還請放下手裏的活。”韋新開口說道。


    眾人聞言,紛紛往門邊看過來,隨即拱手行禮道:“臣拜見玉遲王!”


    令歌看著令楷與他人一樣畢恭畢敬地朝著自己行禮,有些出神,半響才說道:“諸位免禮。”


    眾人站直身後便一直看著令歌,等待著令歌的吩咐。


    令歌意識到氣氛有些奇怪,便無奈輕輕地咳嗽一下,說道:“諸位繼續忙著,我……本王隻是隨便走走看看。”


    眾人頷首,繼續忙著自己手裏的事,一時間令歌差些忘記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便問起身邊的韋新:“韋大人,有一事我還想向你請教。”


    “王爺但說無妨。”


    “大家都在修文撰史,不知是哪年的史?”令歌問道。


    韋新迴答道:“迴王爺的話,是隆豫年間的,按我朝規矩,新晉進士們需要了解我朝自開國以來的曆史,我朝自高祖皇帝開始,經過太宗皇帝,再到如今的長慶十四年,已有四十餘年。”


    此時意明問道:“為何不從高祖皇帝年間開始?”


    韋新微微一笑,解釋道:“昨日陛下和娘娘吩咐下來,說是再過些日子便是太宗皇帝的忌辰,所以先讓吏部史館將隆豫年間的備份史冊先送過來讓各位進士們了解一番。”


    “可有多餘的?我也想看一看,不要多的,就隆豫十二年左右的就行。”令歌開口說道。


    “有,不過想來正在哪位進士的手裏。”韋新對令歌說道,說罷他又對眾人朗聲問道:“還請手裏拿著隆豫十二年史料的各位進士們暫時將史料呈到王爺這裏來。”


    “王爺還請往這邊坐。”韋新引著令歌他們來到一張空桌前坐下。


    等到他們坐下後,進士們便將裝訂成冊的史料送到他們的麵前,其中包括令楷。


    令歌看了一眼令楷,未多說什麽,隻是看著桌前逐漸疊高的史料,陷入惘然。


    韋新在旁邊說道:“每月一冊,一年十二冊,隻是隆豫十二年我朝一統天下,史料難免多一些。”


    令歌微微點頭,心想麵前堆疊成山的史料何時才能看完。


    正當他一籌莫展之際,身邊的意明已經開始翻閱,並說道:“我這一翻便翻到了令歌的出生記載,隆豫十二年七月初七,臨清王獲一子,不過上麵並未記載令歌和臨清王妃的姓名。”


    韋新解釋道:“這便是陛下和娘娘的意思,讓進士們借著這次了解學習的同時,幫著修撰新史。”


    令歌點頭,明白皇帝的用心良苦。


    “上麵還說了,王爺胸前有月牙胎記,出生不久,玉遲王便奉旨帶著進宮讓太宗皇帝見上一麵。”令歌聽意明說著自己並不存在的記憶,開始猜想著當時的情景。


    “太宗皇帝曰:此子帶月出生,貴不可言。”意明繼續說道,“同時,隆豫皇後曾賜臨清王幼子一把銀製的長命鎖。”


    意明問起令歌:“令歌,你那長命鎖還在嗎?”


    “我不曾見過,”令歌搖頭,“想來是因為當年多有波折,所以丟失了。”


    意明點點頭,不再說下去,他知道臨清王夫婦遇刺原本就是當今最忌諱的一件事,對於此事,他心裏更多的是對令歌的憐憫。


    一旁的辰玉,甯霞和湫龍也在翻閱著史冊,韋新見他們這般便默默退下,吩咐人給他們備上茶水。


    不一會,意明悄悄湊過來,問道:“令歌你今日怎麽了?怎麽都不和令狀元說一句話?”


    “沒怎麽,這裏是翰林院,又不是其他地方……”令歌搖頭道,說罷,他問起另一邊的三人:“你們可有看見十月左右的史冊?”


    “還沒有。”其他三人否認道。


    意明神情疑惑,他看了一眼不遠處的令楷,發現令楷也正低頭看著手裏的史冊,時不時地會與旁邊的胡陽交流一番,卻不往這邊看過來。


    怎麽這兩人還開始避嫌了?意明無奈一歎,垂頭繼續幫著找史料。


    很快,令歌說道:“我找到了。”


    幾人聞言立即湊過去,隻聽令歌繼續說道:“十月三十日,臨清王,薨,屍骨無存,太宗下令,設衣冠塚,身後配享太廟……”


    令歌輕輕地讀著這一行冰冷的文字,心裏蔓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惋惜。不知從何時起,自己便已經在心裏承認接受臨清王這位父親,令歌想著。


    令歌知曉這些史冊一時半會難以看完,恰好這時韋新帶著人迴來奉上茶水,他便問道:“韋大人,不知這些史冊可否讓我帶迴王府閱覽上一兩日?”


    韋新有些猶豫,說道:“王爺手裏的這些史冊隻是陛下和娘娘答允的備份,如果王爺想看,臣可以讓人抄錄下來送到王府供王爺閱覽。”


    “那就有勞韋大人了,我也隻是需要隆豫十二年的就好,”令歌突然頓了一下,似是想到何事,“長慶二年的,不知可否一並抄錄下來?”


    此話一出,在場的諸位學士官員都不免神色一僵,半餉,韋新微笑道:“王爺,此事恐怕還得向陛下和娘娘請示,吏部史館那邊才會批準。”


    令歌點頭,迴應道:“那此事迴頭再議。”說罷,令歌站起身來,又對韋新說道:“倒也不必麻煩韋大人找人了,我指定一個人便是。”


    說著,令歌便看向令楷,說道:“那就麻煩令狀元為本王抄錄史冊。”


    令楷並未有多餘的神情,隻是起身頷首拱手拜道:“遵命。”


    看著不遠處的令楷,令歌隻覺他們之間似乎多了一堵無形的高牆,難以逾越。


    離開翰林院後,令歌對他們幾人說道:“既然進宮了我便去給皇兄請安,他這會應該下早朝了,你們要去西園便先迴去吧。”


    “令歌不去西園了嗎?”辰玉問道。


    “不想去了。”令歌邁開腳步離開,他隻覺得心情鬱悶,是因為那記載父親的冰冷文字,也是因為自己與令楷的莫名疏遠。


    正愁著,令歌便注意到湫龍已經走到自己的身邊。


    “湫龍怎麽不去?”


    “我不適合去那,倒不如跟著你。”湫龍迴答道。


    “也好。”令歌點頭應下。


    兩人走在漫長無際的宮道上,湫龍默然地跟在令歌的身後一側,身姿凜然,過路宮人見到湫龍,心中一顫,心知此人乃玉遲王的侍從護衛,玉遲王尚且武功高強,更別說他的侍從護衛。


    “令歌,”湫龍有些遲疑地開口說道,“你是在為臨清王遇害一事而煩憂嗎?”


    令歌點頭承認,歎道:“也不全是。”


    “你和令楷怎麽了嗎?”


    “沒怎麽,可能怪方才那裏人太多了吧。”令歌微微垂眸,他知道答案並不是這個。


    湫龍見令歌這般一時也沒有再追問下去,隻是默默地跟著令歌走在宮道上。


    令歌慢慢地梳理著思緒,自從前夜親吻令楷的臉頰之後,他對令楷的迷惘未知攀到最高峰,讓他不知該如何麵對。


    自己對令楷究竟是怎樣的情感?難道真的隻是把他當成知己友人嗎?如果真是這樣,自己為何會那麽在意他?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深深地牽動著自己的情緒。


    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讓令歌感到惘然。


    一時間,令歌隻覺得感情遠遠比自己所習的武功心法高深莫測一百倍,一千倍,甚至一萬倍。


    “湫龍,”令歌突然停下腳步,開口詢問道,“你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嗎?”


    湫龍惘然,他不曾想過令歌會問起這樣的問題,隻聽令歌繼續問道:“是一種心隨其動的感覺嗎?一顆心皆由對方掌控,半分由不得自己,是這樣嗎?”


    “想來是的。”湫龍不確定地迴應道,“我曾聽人們說,若是喜歡一個人,眼神往往是藏不住的。”


    令歌微微點頭,說道:“多謝湫龍告知,我把湫龍你當成朋友,當成兄長,所以問了你,還請你替我保密。”


    “好,你放心。”湫龍一向冰冷的神情浮現出一絲暖意,與今日晴朗的天空甚是相宜。


    “令歌,你是有喜歡的人了嗎?”湫龍有些猶豫不決地問道。


    令歌默然,半餉,他點頭道:“也許吧,我不確定那是不是喜歡……”


    “其實當你問我的時候,已經確定了,不是嗎?”


    令歌看了看湫龍,而後仰望蔚藍的天空,微微地舒了一口氣。


    “是啊,”令歌歎息著,“不確定的事輕易開不了口的。”


    而後,他看向湫龍,問道:“湫龍可有傾慕之人?”


    “不曾有傾慕之人,隻是……有難忘之人。”湫龍迴應道,他的眼眸低垂下來,似乎在迴憶著何事。


    令歌原本還想問下去,卻見到幾步之外的紫宸門內走出以皇帝和皇後為首的隊伍人馬。


    未等令歌上前,皇帝便注意到令歌,他停下腳步轉過身,眉眼間的疲憊感也刹那消散。


    皇帝甚是驚喜地看著令歌,隨即鬆開握著皇後的手,朝著令歌走去。


    “臣弟拜見陛下,皇後。”令歌走上前朝著皇帝和皇後拱手拜道。


    “令歌今日怎麽進宮了?既然來了就去朕那裏坐一會,陪朕一同用午膳。”皇帝一邊說著,一邊邁出腳步往前走去。


    令歌跟上前說道:“今日令歌進宮,一來是想著看望皇兄,二來還有一事相求。”


    “你說,朕聽聽。”皇帝饒有興致地說道。


    令歌偷偷地瞄了一眼皇帝身旁的皇後,隻見她麵容含笑,似乎也對自己的請求有著興趣。


    “臣弟先前去翰林院時,正好遇上進士們研讀隆豫年間的史冊,臣弟也想找一些來看,包括長慶年間的。”


    皇帝當即欣然答應,說道:“好,叫人去史館抄錄了便是。”


    “多謝皇兄,臣弟已經將此事交給了令楷。”


    “可以。”皇帝點頭,此時,皇後開口說道:“學史明智,不知王爺是要看哪一年的?”


    令歌索性承認道:“隆豫十二年和長慶二年的。”


    “好,”皇帝並未猶豫便答應下來,“黃飛,你現在便去史館取冊送到翰林院交給令狀元。”


    “多謝皇兄。”令歌說道。


    皇帝微微一笑,隨後又問起令歌道:“下個月便是你的生辰,以前在山上都是怎麽過的?”


    令歌迴憶著,並開始對皇帝說起自己曾在遇仙山時的生辰。


    除了除夕和月祭,令歌的生辰便是遇仙山最熱鬧的日子,那日大家都可以不用習武,師姐們會精心地為令歌準備禮物,以及所有人的美味膳食。


    同時,他們還會找來塞外難得的煙花棒一同玩耍,年複一年,皆是如此。


    迴憶起這些美好的往事,令歌心中感慨萬千,竟然已經如此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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