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有八水,南滈潏,北涇渭,西灃澇,東滻灞,構成“八水繞長安”的勝景。玉遲王府便在長安城東灞水渠道的沿途上,依山傍水,人傑地靈。


    長慶十四年,五月二十二日,風和日麗,城東灞河兩岸生長著無盡綠意,有風拂過時,那些綠草綠葉頓時化作一陣又一陣的綠波綠浪,縱使有一絲炎熱也會在河邊的綠蔭下消散殆盡。


    正午前,有兩位年輕俊美的男子正沿著灞河悠然地走著,他們牽著各自的馬匹,一黑一白,一同欣賞著沿河風景。


    “所以令歌已經吩咐下去讓望舒師姐當王府的侍衛統領了嗎?”令楷牽著墨寶走在令歌和白馬雪君的身邊,墨寶和雪君的步伐輕慢,皆享受著此時此刻。


    “對,今早上已經吩咐下去了。”


    令楷突然一笑,問道:“然後令歌就跑出來與我在這裏遊玩了?”


    “是啊,怎麽了嗎?”令歌不解地看著令楷。


    隻聽令楷解釋說道:“你的確是一位閑散王爺,連讓那些侍衛找你的機會都不給。”


    令歌無奈一笑,歎道:“我也不知道選他們誰當統領,索性等他們來找我之前便先離開王府,隻希望他們能聽望舒師姐的。”


    令楷點頭,說道:“望舒師姐武功高強,世間少有敵手,王府的那些侍衛大多是武林人士出身,想來是會服從望舒師姐的。不過王府的侍衛統領也是一個閑職,平日裏基本上也用不著做什麽。”


    令歌搖頭,說道:“我聽望舒師姐的意思,她好像要親自操練一番府裏的侍衛。”


    望舒冷著臉訓練人的時候可謂有震懾三軍之態,一時間,令歌不免開始擔心府裏的那些侍衛。


    “看來府裏的侍衛要更上一層樓了。”令楷調笑道。


    而後,兩人看著眼前春末夏初之景,不免有些出神。


    “想來此時洛陽的風景甚好。”令歌迴憶起洛陽春景,笑意漸顯。


    令楷頷首,隨後悠悠地歎道:“洛陽城裏春光好,洛陽才子他鄉老……”


    令歌聞言不免一笑,說道:“是啊,沒有多少日阿楷你就到加冠之年了。”


    令楷點頭,看著前方綠意盎然的樹木枝條,半餉,他又看向令歌,問道:“殿試也快放榜了,令歌覺得我會是什麽名次?”


    “狀元,”令歌直接迴答道,“都說狀元好,那就狀元好了,不過他們說探花郎也很好,阿楷你容顏俊美,文采斐然,再合適不過。”


    “那就借令歌吉言了,”令楷滿眼含笑地說道,“如果,不是狀元也不是探花郎怎麽辦?”


    令歌思忖片刻,迴答道:“對於我來說,你是不是狀元郎,探花郎都不重要,我隻希望阿楷你能滿意最終的結果,畢竟那是你的心血和付出。”


    “有令歌這句話,結果便不重要了,反正我已經不會落榜了。”令楷笑著說道,春闈入榜後,殿試結果也隻是高低問題,的確不必擔心落榜。


    “也快午時了,”令楷指了指前方的道路,“前麵有一家酒樓,我們進去歇一歇。”


    令歌點頭,他一邊走著,一邊問起令楷:“阿楷,考中之後是不是就會直接做官?是在長安嗎?還是別的地方?”


    “有可能會調離京都,”令楷迴應道,“也有可能去其他地方為官,等到三年任期滿便迴京述職,然後再聽調遣,周而複始,直到告老還鄉。”


    說到最後,令楷的嗓音有些低沉下去,不似方才的悠然。


    半餉,令楷又揚起笑意,說道:“三年前的狀元,也就是刑部侍郎宋大人的長子宋君逸,曾任命江南知府,今年任期已滿即將迴京述職,他年齡大不了我們幾歲,令歌你可以結交認識一下。”


    令歌頷首,又問道:“那阿楷你可有想過要調離長安?”


    不知不覺,兩人已經走到酒樓的門口,令楷停下腳步,偏過頭看向令歌,說道:“我不想,因為你在長安,我舍不得。”


    說完,令楷微笑垂眸,將馬韁繩遞給旁邊的夥計,先徑直地往酒樓裏走去。


    看著令楷的背影,令歌一時出神,直到夥計從他手中牽過雪君的韁繩,他才迴過神來。


    很快,令歌跟上令楷,又道:“若是阿楷你四處做官,那我便雲遊天下,你去何處,我就去何處。”


    令楷看了一眼令歌,轉過頭獨自笑起來。


    “笑什麽?我沒開玩笑,我是說認真的。”


    令楷笑意不減,說道:“如此甚好,不過我也可以辭去官職,與你一同雲遊天下。”


    說罷,令楷又看向令歌,斂了斂笑意。


    “我也是說認真的。”


    真摯的眼神,認真的語氣,讓令歌一次又一次沉浸著,全然忘記腳下的路。


    “看路。”令楷溫柔地提醒道,同時他握住令歌的手臂,以防令歌在樓梯上摔倒。


    令歌輕輕地深吸一口氣,低下頭認真地看著腳下的樓梯。


    “怎麽?你不願意嗎?”令楷含笑問道。


    令歌搖頭否認道:“沒有,隻是阿楷你好不容易才考上的,怎能輕易地辭去?”


    兩人走完樓梯,令楷也放開了令歌的手臂,隻聽他迴應道:“每個人的一生總會遇到一些改變自己想法的人或事。”


    令歌看著令楷,一時不知如何接話。


    那又是何人何事改變了自己的想法呢?令歌思考著著。


    他們一同往窗邊的桌椅走去,窗外是奔流不息的河流,待隔桌而坐時,令楷繼續說道:“都說河流不息,可是它遇上泉水時也會纏綿不舍。”


    令歌隨著令楷的目光看向窗外,流水不歇,奔騰之聲不斷傳入耳中,岸邊樹木繁茂,蒼翠欲滴印染滿眼。


    “想吃什麽?我請客。”令楷問起令歌。


    令歌迴過神來,說道:“你看著辦吧,簡單點就好。”


    “行,簡單點。”


    正好店裏的夥計提著茶水朝他們走來,令楷對他招唿一聲:“夥計,來兩碗臊子麵,多麵多臊。”


    “好嘞,兩位客官稍等。”夥計放置好茶水後便離開了。


    此時,令楷又細細地打量著令歌,笑道:“令歌這些日子肯定是嚐遍山珍海味,臉頰好像都圓潤了一些。”


    令歌聞言雙手捂住臉頰,捏了捏自己的臉,看看是否如令楷所言。


    “最近這些日子確實長胖了一些。”


    自從迴宮後,自己幾乎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想不長胖都難,令歌無奈一歎。


    “無妨,”令楷笑眯了眼,“其實我覺得令歌你現在白白潤潤的模樣就很好看,當真是一位養尊處優的王爺。”


    “你怪會取笑人。”令歌嘟囔一聲,隨後轉過頭去不再看令楷,然而嘴邊卻是隱藏不住的笑意。


    很快,店裏夥計便抬著兩碗麵條走上來,喊道:“兩位客官,你們的臊子麵好了!”


    夥計將兩碗麵條放置在他們麵前,令歌定睛一看,發現兩個碗裏麵都有一大塊肉,夥計解釋道:“令貢士昨日在射聲營大放異彩,所以這是掌櫃特意加的肉排,以表祝賀,令貢士你們慢用。”


    “多謝。”


    夥計離開後,令歌好奇地問道:“他們認識你?”


    令楷一邊拿起筷子拌麵,一邊說道:“我之前和言信來過幾次,他們連猜帶蒙便知曉了我的身份,想起方才他看你的眼神,可能是把你當成小王將軍了。”


    “啊?”令歌大驚失色,莫非今日還得假扮意明?一時間,他不免忘了麵前還放著熱氣騰騰的臊子麵。


    令楷笑著,他將拌好的臊子麵推到令歌的麵前,又將原先令歌麵前的臊子麵端過來。


    “麵替你拌好了,還請小王將軍用膳。”


    令歌無奈一笑,他拿起筷子,模仿著意明的口吻,說道:“多謝,本將軍就不客氣了。”


    令楷笑個不停,半天才拌好自己的麵。


    麵條香而不膩,口感順滑,在王府吃慣各種精致美食,如今吃上這碗臊子麵倒是極為新鮮,令歌內心誇讚著。


    “話說迴來,阿楷你知道寧州是什麽樣嗎?”令歌一邊吃著麵,一邊問起。


    “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令楷依舊垂著頭吃麵。


    令歌抬起頭來,解釋道:“沒怎麽,隻是想起我的封地在寧州,我好奇那裏的樣子是不是就像甯霞師姐手帕上繡的那般。”


    令楷含笑點頭,說道:“是那樣,日後有機會令歌你可以親自去看看,其實我娘就是寧州人,我爹去世得早,我年幼時她便帶著我來到了洛陽。”


    “原來是這樣……”


    令歌有些悻然地點頭,原來令楷的父親早已去世,這樣一來,令娘做的豬蹄像寧州的味道便說得通了。


    看著眼前待自己極好的令楷,令歌不免為自己心中的那麽一絲疑慮而感到慚愧。


    正想著,令歌便聽見有人上樓時發出的響動,轉眼望去,隻見那是一位身著黑衣的男子,身姿頎長挺拔,五官深邃堅毅,一隻手握著一把黑色長劍,另一隻手則提著包袱。


    那男子的眼光很快便落在令歌的身上,冰冷的雙眼閃過一絲欣喜。


    “湫龍!”


    令歌驚喜地站起身來,並向湫龍揮著手,示意他過來。


    湫龍走過來,朝著令歌拱手拜道:“草民見過王爺,許久不見,王爺別來無恙?”


    令歌點點頭,想來湫龍已經知曉自己迴宮一事,不過細想迴來,天下又有誰不知道呢?


    “我一切都好,私底下你就別喚我王爺了,湫龍你呢?”


    “一切都好。”湫龍點頭迴答道。


    “快坐吧,”令歌邀請湫龍坐在自己的身邊,“昨日我還在和令楷說,你怎麽還沒來長安。”


    這時,方才的夥計正好提著茶水走上來,令楷對其說道:“夥計,添茶水,再來一碗陽春麵,不要肉沫多麵。”


    “委屈湫龍兄與我們隨便吃點。”令楷又轉頭對湫龍說道。


    “沒事,多謝。”湫龍頷首說道。


    “阿楷你是怎麽知道湫龍不吃肉的?”令歌問道。


    令楷吃了一口麵條,半餉,他才迴答道:“夢玨的時下新文不是有寫嗎?”


    令歌無奈一笑,這可真是一本百科全書。


    湫龍開口說道:“早在洛陽時便聽聞令歌你的事情,在此祝賀。”


    令歌笑著說道:“多謝,湫龍你是今日才到長安嗎?可有住處?”


    湫龍迴答道:“對,我今日才到長安,尚未找到住所。”


    “那就去我府上,一切從長計議,如何?”令歌邀約著湫龍,他已經大致想好如何給湫龍安排,隻望湫龍答應。


    湫龍看了一眼令楷,令楷卻隻是津津有味地低頭吃麵,默然不語。


    “好,去你的府上。”


    簡單地吃完麵之後,三人離開酒樓,令楷告辭道:“今日就先行告辭了,我還得去一趟孫府,把令歌你做的茯苓糕帶過去。”


    “好,有勞阿楷。”令歌頷首道,向令楷告辭。


    而後,令歌牽著雪君,帶著湫龍往玉遲王府走去。


    一路上,令歌與湫龍說著來到長安後的事情,譬如自己與意明相識,進宮後習規矩禮儀,以及昨日假扮令楷去射聲營等事,湫龍則與令歌說起一些洛陽的事情,譬如吳哲灰頭土臉地迴到洛陽,再也不像往日那般耀武揚威。


    湫龍微微地揚起唇角,說道:“我還疑惑令楷怎麽會有如此實力,原來是令歌你假扮的。”


    令歌無奈一笑,心想令楷在大多人的眼裏依舊是一位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殊不知在令楷文質彬彬的背後,卻是一位飛天大盜。


    不知不覺,兩人便走到王府側門,令歌對湫龍說道:“湫龍你別介意,隻是我一直對外宣稱抱恙在府,所以委屈你走側門。”


    “無妨,小事。”


    “我很好奇在湫龍你的眼裏什麽事才算是大事?”令歌笑道,領著湫龍往王府裏走去。


    剛邁進府裏,令歌便見到有兩位身著侍女服的女子站在不遠處,正是小蝶和小涵。


    “王爺迴來了。”小涵看見令歌便喜上眉梢,但也未僭越逾矩,隻是踏著小碎步來到令歌的身前,畢恭畢敬地福身,道:“奴婢見過王爺,剛好我和小蝶姐姐路過這裏,便想著能不能等到王爺你迴來。”


    正說著,小涵便注意到湫龍。


    “這位是?”


    未等令歌開口介紹,緊跟在小涵身後的小蝶已經脫口而出:“哥?你怎麽在這?”


    令歌一時以為自己聽錯,或者是一向穩重的小蝶說錯了話,隻是當他轉頭看向湫龍時,竟發現湫龍一向冷峻的眼眸多出一絲暖意。


    令歌頓時恍然大悟,曾經湫龍說過,他在長安的妹妹名字叫湫蝶,原來小蝶就是湫蝶!


    “我……我不知道小蝶就是你妹妹,就是湫蝶……”令歌實在為自己的疏忽感到慚愧。


    湫龍搖頭,道:“無妨,到底是有緣。”


    小涵聽著他們說的話,天真無邪的臉龐更顯懵懂不解,她左看看右瞅瞅,卻依舊一頭霧水,直到後來聽了夢玨的解釋這才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


    前堂的茶廳之中,令歌正招待著湫龍和小蝶。


    “小蝶自幼進宮當差,我卻是個閑散慣的,便一直在江湖上遊蕩,時不時會迴到長安看望小蝶。”湫龍解釋道。


    令歌點頭,“原來如此。”如此看來,湫龍在江湖上遊蕩多年,自然見過各門各派的武功路數,所以功夫裏有各門各派的招式倒也不足為奇。


    “既然這樣,湫龍你從今天起就住在王府裏,和小蝶也好有個照應,不必再分離了。”


    “這……隻怕不合規矩。”湫龍有些猶豫地說道。


    “你在這當差就合規矩了。”令歌笑著說道。


    小蝶甚是欣喜,連忙起身,謝道:“奴婢多謝王爺!”


    隨後,他們一同去找望舒,好讓湫龍作為侍衛,留在王府。


    當他們踏入侍衛們住的庭院時,便看見望舒師姐站在眾位侍衛麵前,隻見望舒師姐身著湛藍色深衣錦服,頭戴青灰色抹額,神色清冷,英氣逼人。


    讓令歌意外的是,望舒師姐旁邊還站著一位身著玄青色深衣的男子,身材挺拔高大,氣宇軒昂,正是秦風澈。


    “風澈怎麽來了?”令歌小聲地問起身旁的夢玨。


    夢玨解釋道:“秦大俠是來替雨潔向我轉告話本一事的。”


    令歌點點頭,隻聽夢玨繼續說道:“本來轉告給我之後他便要走的,誰知他聽說望舒師姐當上王府統領,就要留下來幫望舒師姐看看。”


    令歌恍然醒悟,道:“原來是這樣,說起來這些侍衛裏麵不少人還是華山派出身的。”


    秦風澈身為華山派的大弟子,各門各派都對他禮敬有加,更何況他為人俠肝義膽,在江湖上向來受人敬重,府裏的侍衛更會因為他的出麵而對望舒心服口服,不再有異議。


    一邊說著,令歌一邊向對麵已經看見自己的望舒和風澈揮手示意。


    “令歌,你有沒有覺得他們很般配?”夢玨在令歌的身邊小聲地八卦著。


    令歌無奈,隻好說道:“師姐聽得見。”


    夢玨立即捂住嘴巴不再多言,隻是在一旁偷笑地打量著望舒和風澈。


    令歌欣然,確實很般配。


    後來的幾日,林瓏依舊一早便去孫府尋令娘學習豬蹄的做法,幾日下來頗有成效,她將最終成果帶到令歌所住的蘭風閣。


    令歌坐在圓桌前,用筷子品嚐一塊,讚歎道:“原本我覺得令嬸嬸的手藝你可以學得七八分便已經極好,如今看來林娘你所做的甚至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實在是有勞你了。”


    林瓏福身一笑,道:“謝王爺誇獎,都是奴婢應該做的。”


    令歌話鋒一轉,問道:“之前我讓你記下的詳細配方和做法可有寫下?”


    林瓏點頭,隨即從袖中取出一張紙條,並展開交給令歌。


    “記下了,令娘鹵豬蹄的配方和做法皆在上麵,奴婢還根據自己的想法新加了一些配料。”


    令歌看著紙張,眉目欣然,道:“多謝,林娘你的賞賜我就加到這個月的工錢裏了,你先迴吧。”


    “多謝王爺!”


    林瓏離去不久,辰玉便走進來,令歌見到她不免微微一笑,幾日功夫下來,辰玉師姐走路姿勢端莊優雅,愈發有了當家主母的風範。


    “師姐你怎麽來了?”令歌問道。


    “怎麽?你好不容易在府裏好生待著,我還不能來看看你?”辰玉調笑道,“走吧,你侍辰師兄來了。”


    令歌聞言欣然站起身來,“侍辰師兄?那師父和師伯呢?”


    “都迴來了。”


    “也好,侍辰師兄來的話也可以陪師姐你解解悶。”


    話音剛落,辰玉就揮手往令歌的身上拍過去,令歌當即一個箭步奪門而出,留辰玉在原地氣得跺了一下腳,隻是轉眼而來的卻是唇邊的微笑。


    令歌心直口快,他隻知道侍辰師兄在的時候,辰玉師姐的心情明顯要好一些。


    離開蘭風閣,令歌迴想著方才的話,這才意識到,原來心儀之人總是能讓自己的心情變得愉悅起來。


    玉遲王府前堂。


    “帶侍辰師兄去落音樓看看如何?”夢玨提議道,“剛好我要帶著話本送去給陳先生。”


    侍辰正坐在椅子上喝著茶,聞言放下茶杯,看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令歌,令歌也正好放下茶水。


    “也好,我也要去將鹵豬蹄的配方帶過去。”


    夢玨聞言一笑,道:“原來令歌派林瓏去找令娘學做菜是為了這個。”


    坐在一邊的洛疏風明白令歌的意思,誇讚道:“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令歌頷首,說道:“雖然落音樓是一家聽書看戲的茶樓,但是有一些簡單方便的吃食也是好的。”


    “那就出發,早去早迴!”夢玨從椅子上跳起來,她甚是興奮,想向侍辰師兄展示一番自己的傑作。


    自從話本推陳出新後,落音樓的生意明顯變得興隆起來,不少人因為話本內容新鮮慕名而來,樓中除了陳先生的說書聲再無其他雜音,時不時的醒木聲總是能讓聽眾興趣更濃。


    跑堂小廝認得令歌和夢玨,便親自引著他們來到樓上上好的位置去聽書,同令歌一行人的還有湫龍,湫龍現在身為王府的貼身侍衛,守在令歌身邊自然是職責所在,令歌也樂意與他同行。


    隻是一上樓,令歌等人就不免一愣,他們看見令楷和言信正坐在一處桌椅處聽著書。


    令歌正愣在原地時,令楷便看過來,歪著頭微笑地打量著他們。


    “真巧,不如四位就和我們一起坐在這。”


    侍辰看出令歌的猶豫,令歌可不願暴露落音樓乃遇仙的據點,為了不讓令楷起疑,於是侍辰主動走過去,並挨著令楷坐下,令歌等人見狀,這才過去坐下。


    “可算是盼到侍辰你來到長安,別來無恙?”令楷含笑問道,隨後目光落在一邊令歌的身上,卻很快又離開。


    侍辰笑著迴答道:“一切都好,今日是令歌特意帶我來此聽書,好生招待我一番。”


    令楷一笑,接著說道:“記得洛伯還住在長安淩嵐藥局時,我曾去拜訪過他,他說這長安甚是熱鬧,侍辰你覺得如何?”


    令歌聞言這才知曉此事,原來令楷曾去過藥局拜訪師伯,到底相識多年,情誼深厚如家人。


    侍辰點點頭,說道:“長安到底是京城,繁華熱鬧更勝洛陽。”


    “確實,”令楷又看向隔著侍辰而坐的令歌,“令歌你經常來這裏吧?此處倒也清淨,是個忙裏偷閑的好地方。”


    令歌聞言不免一愣,以令楷的聰明才智,怕是已經起疑落音閣和遇仙的關係,令歌隻好迴答道:“也不是經常來,之前隨小王將軍來過一兩次。”


    令楷頷首,又道:“這裏說書的內容倒是新奇,想來生意定會日益興隆。”


    隨後,令楷又將自己和言信之間小桌上的糕點端起來,並遞到侍辰麵前。


    “這是令歌前幾日親手做的茯苓糕,今日與言信出來遊玩,便將剩餘的一同帶了出來。”


    侍辰拿起一塊茯苓糕,對著令歌笑道:“這麽長時間我都還沒吃過師弟你親手做的茯苓糕,今日實在有幸。”


    令歌聞言無奈一笑,“師兄不嫌棄便好。”


    另一邊的言信說道:“王爺的手藝精湛,那糕點做得實在美味,就連楷哥一向不愛吃糕點的也說要是日日都能吃上……”


    不等他說下去,令楷已經將糕點盤遞到他的麵前,說道:“少說話,多聽書。”


    言信訕笑,吃著糕點,不再言語。


    眾人安靜下來之後,令歌這才開始認真地聽起說書內容,隻聽陳先生拍了一下醒木,說道:“且說玉遲王昔日在玉門關時結識當今令貢士,兩人遊山玩水,無話不談……如今二人重逢長安城,他們的故事還在繼續,欲知後事如何,還請各位常光顧落音樓。”


    令歌注意到令楷唇角泛起微笑,隻聽令楷說道:“看來我以後要多來這落音樓了。”


    令歌頗為無奈地看向夢玨,夢玨訕訕一笑,默然不語。


    令歌微歎,說到底也是經過他的允許,夢玨才把有關他和令楷的話本遞給陳先生。


    夢玨湊過頭來,低聲說道:“我現在就去找陳先生,順便把那配方交給他。”


    “有勞了。”令歌點頭,隨後夢玨站起身來,對令楷和侍辰他們說道:“我去叫些茶水和瓜子上來。”


    待又聽完一場書之後,幾人這才起身離去,侍辰與夢玨和湫龍先往樓下走去,言信也緊跟上前,隻留下令歌和令楷在後麵。


    “阿楷怎麽想到來這裏?”令歌開口詢問道,不知為何,他總覺得令楷和言信出現在這裏絕不是單純遊玩的緣故。


    令楷微微一笑,停下腳步,轉身看向令歌,說道:“實不相瞞,聽說是秦家盤下這座樓,於是太子殿下便派我和言信來此看看。”


    “這樣啊……我本不應該問的。”令歌歉然說道。


    “無妨。”令楷搖手,淺淺一笑,繼續往樓下走去。


    “阿楷。”


    令歌叫住剛走下一個台階的令楷,令楷迴過身仰頭看向他,見他猶豫不決,便問道:“令歌可是要說什麽?”


    令歌頓了一下,不自覺地看向別的地方,猶豫片刻,他還是說道:“其實這座樓……”


    “噓。”


    令楷立即做出噤聲的手勢,低聲說道:“我已經猜到了,令歌不必說出來,此事我絕不會外傳,我向你保證。”


    令歌愣了一下,微笑道謝:“多謝。”他深知令楷的為人,也願意相信令楷,他走上前,隨著令楷一同往樓下走去。


    “所以令歌你派林瓏來學做菜,是為了這座樓的生意,對嗎?”令楷問道。


    令歌索性承認,道:“正是,還望阿楷見諒。”


    “無妨,能幫你的忙我很榮幸。”


    “不過,”令楷話鋒一轉,“我怎麽也得有些迴報才是。”


    令歌思忖半晌,說道:“那以後你來落音樓都記在我的賬上,你免費享受這裏的一切。”


    “好。”令楷笑彎了眼。


    令歌見令楷笑著,又問道:“阿楷,你怎麽這幾日沒有來竹林?是因為事情繁忙嗎?”


    令楷解釋道:“我沒有來主要是怕旁人閑言碎語說你裝病,還望令歌見諒,我說過,我可是巴不得每日都能見到你。”


    令歌微微一愣,又問道:“阿楷你也怕旁人的閑言碎語嗎?”


    令楷搖頭,迴應道:“我不在乎,隻是不想你被他們……”


    “我也不在乎。”令歌打斷道。


    令楷不再說話,隻是含笑往前走去。


    待他們來到侍辰等人的麵前之後,令楷對侍辰說道:“原本我應該好好招待侍辰兄的,隻是今日頗為匆忙,我還有要事在身,他日定好生設宴款待!”


    侍辰拍了拍令楷的肩膀,說道:“無妨,過幾日等你功成名就,再好生請我。”


    “一言為定。”


    令歌想起今日已是六月初一,令楷的生辰就在初七,殿試放榜也在這幾日,是時候要準備好令楷的生辰禮物了。


    走到街道上,令歌驀然迴首,往落音樓裏看去,恍惚間,他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從櫃台邊閃過。


    還未細看,令楷便喚了一聲令歌,令歌迴過頭,隻聽令楷說道:“令歌你這幾日定要好生休息,畢竟再過幾日你可要有的忙了。”


    “忙什麽?”令歌不解地問道。


    “你猜。”


    令歌無奈一笑,目光停留在令楷腰間的玉簫鳴春上,開始思索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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