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三人來到長安城的軍營校場,軍營校場占地百畝,有五大營:屯騎、射聲、越騎、步兵、長水五營。


    馬車才接近校場,令歌便聽見校場震天動地的訓練聲,頓時,他肅然起敬。


    進入軍營後,他們來到意明平時處理公務的地方,意明讓景修和令歌先待在房間裏,自己則轉身離開,不知去處。


    令歌的目光被放置在台架上的一把弓吸引,他仔細地打量一番,發現弓身上雕刻著虎紋,充滿光澤,正是由玉寧鐵所製,同時,那兩隻虎頭更是栩栩如生,仿佛在對著獵物咆哮。


    房間裏除了弓箭兵刃以外,還有不少書架,令歌走過去一看,多是兵書,想來意明絕不隻是一介武夫,定然有著軍事才略,否則在這軍營裏,就算他是王大將軍的兒子也難以服眾。


    “景修,你經常來這嗎?”令歌問道。


    景修點點頭,說道:“有時候出宮的時候,意明哥臨時會有軍務要處理,所以也會帶我來這。”


    令歌不再追問,隻是繼續打量著房間的一物一件,景修則在一旁看著他,目不轉睛。


    不一會的功夫,意明重新出現在他們的麵前,令歌轉頭一看,當即愣住。隻見意明一身流光溢彩的銀灰色盔甲,更襯其年少有為,意氣風發之感。


    意明見令歌目光滯住,不免有些洋洋得意,他一邊上前拿上那把虎弓,一邊說道:“走,我帶你們去演武場。”


    走在路上,偶有士兵路過,他們知道景修,卻不知道令歌的身份,今日令歌身著尋常服飾,隻要旁人不說,也沒人知道他便是玉遲王。


    這時,迎麵走來一群隊伍,為首的是一名年輕的男子,身著盔甲,相貌正氣。他朝著意明和景修拱手一拜,道:“末將見過將軍和三皇子。”


    男子看到令歌時不免神色一愣,有些不確信地說道:“這位是……?”


    一時間,令歌不知該如何迴應,若是被他人知道抱恙在府的玉遲王正與小王將軍同遊,傳出去似乎不大好。


    正當令歌猶豫不決時,意明已經介紹道:“這位是令楷,即將金榜題名的令貢士。”


    令歌震驚地看向意明,意明卻眨眼含笑,暗示令歌順著他的意思演下去。


    令歌訕笑,隻能頷首承認,意明見令歌如此,便繼續介紹起那位年輕男子:“令貢士,這位是我們射聲營的副校尉——關飛。”


    關飛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頷首說道:“見過令貢士。”


    “見過關校尉。”令歌點頭示意,他盡量裝作無事發生一般。對於假扮成令楷這件事,令歌實在心中有愧,自己又該如何扮得像令楷?


    他開始迴憶起一些有關令楷的枝末細節,溫然的笑意,不俗的言行舉止……


    景修默然不語,隻是甚是好奇地看著令歌和意明在一旁上演這出大戲。


    關飛往令歌的腰身看去,問道:“聽說令貢士一向喜歡在腰間係著一隻玉簫,怎麽今日不見?”


    令歌淺笑著迴應道:“今日應王將軍邀約,想著來這軍營怎麽也得低調些才好。”


    關飛微笑點頭,道:“令貢士所言極是。”隨後,關飛又對意明拜別,“將軍,末將還有公務在身,先行告辭。”


    待關飛帶著隊伍離去後,意明這才笑出聲來,他對著令歌調笑道:“還挺有模有樣的,不愧是令貢士的知己好友,比起在淩嵐藥局那次,演戲有進步了。”


    令歌聞言頓時感到不自在,他反問道:“你怎麽能說我是令楷呢?傳出去多不好。”


    “剛剛那麽多人,如果說你是玉遲王,傳出去就好嗎?別忘了,你可是在裝病。”意明漫不經心地迴應道,“而且,也就借用一下令楷的身份,你和他關係這麽好,還擔心他怪你?”


    令歌微微皺眉,說道:“我自然不擔心,隻是......”


    意明上前擁過令歌的肩膀,並帶著令歌往前走去,“好了,沒有那麽多隻是,沒事的,我王意明一向不參與他們的紛爭,就算傳出去也不會怎麽樣。”


    “大不了你向他解釋一下,是你假冒他的身份,你和他關係甚好,這皇宮乃至整座長安城有誰不知道?殿試的完那日,你可是親自送令貢士出的宮門,更何況之前在洛陽,你的種種光輝事跡,令貢士可沒少參與……”


    令歌無言,隻得聽著意明給他分析,有理有據,容不得他反駁。


    忽然,意明眉頭一皺,歎道:“其實,我早應該向令歌你賠禮道歉的,那餘連也算是我王家的親戚,按輩分,我祖母是他的姨母,他是我的小表叔,不過從小我都看不慣他……”


    “唉,因為他這事,我王家實在得罪了不少武林人士。”


    令歌心裏是說不出來的滋味,他微微點頭,迴應道:“他人已死,事情已經過去了,你也無需再向我道歉,往後我們依舊是朋友。”


    意明一笑,“這可是你說的,我們是朋友,記住了,別忘了。”說罷,他腳步加快,繼續領著令歌和景修往前走去。


    很快,令歌便見到一排排訓練有素的士兵,他們正拿起弓箭朝著箭靶射去。


    “令歌,”意明頓了一下,改口又道:“令楷,令貢士,你可想露上一手?與我比試一番?”


    “好。”令歌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他一直想嚐試一番使用弓箭的感覺。


    意明不曾想到令歌如此爽快,他欣然一笑,當即大步上前朝著士兵們走去,士兵們見意明前來,都停下射箭練習,興奮開心地朗聲喊道:“小王將軍好!”


    意明揮了揮手,含笑說道:“都歇息一會,本將軍向你們介紹一下。”


    說著,意明便將身後的令歌拉到身前,向士兵們介紹道:“諸位,這位便是令楷,令貢士!歡迎!”


    一時間,士兵們熱情地歡唿起來,“令貢士!祝你金榜題名!高中狀元!”


    令歌見狀,一時隻好硬著頭皮,朝著眾位士兵拱手朗聲拜謝道:“多謝,多謝諸位。”


    知情的意明不自覺地搖頭笑了起來,就連小小的景修都不免低下頭悄然一笑。


    “現在本將軍要和令貢士比試射箭,你們可都要瞧好了!”意明自信滿滿地說道,他對自己的箭術一向自信。


    眾人聞言頓時歡唿期待起來,當朝才子貢士竟然要與小王將軍比試箭術,換做何人都會拭目以待。


    天高雲淡,今日氣候正好,校場上有風吹過,助眾人的熱情愈發高漲。


    意明撐起弓箭,目光凝聚在前方的箭靶之上,那弓弦被他逐漸拉得緊繃,箭在弦上,隨時一觸即發。


    隻聽“嗖!”的一聲,那箭飛馳而出,正中靶心,一時間,士兵們歡唿聲不斷。


    “好!將軍威武!”


    “到你了,令貢士。”意明特意加重讀音,似乎很享受如此調笑令歌。


    令歌不緊不慢地撐起弓箭,雖然他從未射過箭,但他也把意明方才的動作記下,模仿得有模有樣。


    那些士兵見到“令貢士”的動作標準有力,不免叫好道:“好!”


    雖然令歌心中感到緊張,但他依舊一邊迴憶著令楷淡然自若的神態,一邊慢慢地用弓箭對準靶心。


    見“令貢士”半天沒有射出箭,有士兵起哄道:“令貢士射不了就別勉強!小心傷到身子!”


    此言一出,士兵們更是大笑不止,令歌聞言不免微微地皺了一下眉頭,眨眼間,那箭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出去,並出現在靶心之上。


    頓時,士兵們驚唿起來。


    “原來這令貢士不僅能吟詩作賦,而且還能騎馬射箭,當真是我大齊的人才!”


    意明一笑,讚歎道:“不愧是武學奇才。”話雖如此,但意明不甘示弱,依舊繼續射箭,箭箭命中靶心,引得士兵再次稱讚歡唿。


    令歌依舊不緊不慢,雖然箭有偏差,但還好在都射在箭靶上,以一位文人的身份能射出如此成績,已經足夠讓射聲營的士兵們對“令貢士”刮目相看。


    “令貢士實在了不得!”


    令歌迴過身,將手中的弓箭遞給一旁的士兵,學著令楷的口氣,對著意明拱手說道:“承讓!”


    意明向令歌走過來,歎息道:“可惜了,要是你能來我射聲營該多好。”


    令歌一笑而過,隻是享受著此刻的舒適,清風伴著眾人爽朗的歡唿聲和笑聲,縈繞在眼前廣闊的校場,令歌不免感歎,原來長安城還有這麽一處叫人酣暢淋漓的天地。


    正想著,令歌便聽到號角的聲音,剛想詢問,意明便解釋道:“這是午飯的號角,看,他們都去公廚吃飯了,我們也去。”


    待他們來到射聲營的公廚時,裏麵早已擠滿士兵,沒有一處空位。令歌打量著公廚裏的裝飾陳設,發現這裏除了木桌長椅多一些,其他都樸實無華。


    這時,有士兵上來說道:“將軍,三皇子,令貢士,你們往這邊坐,我們給你們騰地。”


    意明欣然一笑,“多謝了,我們走。”隨後,他便帶著令歌和景修坐在士兵之中,一同共進午飯。


    剛坐下來,那些士兵便為令歌他們添置上碗筷,景修像是常客一般,拿起碗筷便自顧自地吃了起來,絲毫沒有禮儀束縛,意明和那些士兵更是狼吞虎咽起來,不一會的功夫,他們的碗便見了底。


    令歌見狀也不好再拘謹,趕緊動筷子夾菜吃飯,雖然飯菜味道比不上皇宮和王府裏的美味佳肴,但周圍的人包括景修在內都吃得很香,令歌頓時也有了胃口。


    這時,射聲營副校尉關飛帶著一夥士兵出現在眾人的麵前,定睛看去,那些士兵手裏都端著一盤盤炙熱的烤肉。


    關飛高聲道:“今日三皇子和令貢士前來,小王將軍囑咐,特意為兄弟們加餐!”


    “好!多謝三皇子令貢士!多謝將軍!”一時間,公廚裏盡是烤肉的香味和士兵們歡唿雀躍之聲。


    意明對令歌悄然說道:“他們最盼著景修來這,因為每次景修一來,我便會掏腰包給他們加餐。”


    令歌聞言一笑,問道:“你經常與他們一起吃飯嗎?”


    “當然,”意明當即點頭,“一個月可能有二十多日我會住在軍營裏,與他們同吃同住,情同手足。”


    “這樣啊……”令歌頗為意外,他原以為意明這樣的將軍府少爺會在王府裏養尊處優,卻不想意明與士兵們稱兄道弟,同甘共苦。


    “對了,你為什麽一定要帶我來你的射聲營?”令歌繼續問道。


    意明笑著解釋道:“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就是單純想讓你來看看我射聲營的模樣,好讓你羨慕後悔一番。”


    說著,他又問起令歌:“如今,你可後悔沒來我射聲營?”


    看著眼前炙熱通紅的烤肉和那一張張笑顏,耳邊更是眾人的吃飯時發出的聲響,令歌想起昔日在遇仙山,自己也常常和師姐們這樣聚在一起吃飯。


    “有一點。”令歌含笑迴應道。


    “一點也好。”意明笑著搖頭,愈發認可令歌這位朋友。


    午飯結束後,待意明換下盔甲,令歌等人便離開射聲營,關飛親自送著他們上了馬車,並恭敬地拜送。


    馬車裏,意明看向令歌,調笑道:“我們王爺是不是覺得自己演得天衣無縫?”


    令歌原本還有些沉浸在自己成功瞞天過海之中,聞言不免疑惑道:“大家都看出來了嗎?”


    “倒也不是,”意明搖頭迴應道,“也就關飛他們幾個看出來了。”


    “為何?”令歌追問道。


    意明無奈一歎,道:“冊封大典的時候,他們參與了護送,哪怕隻是遠遠地見上一麵,令歌你的容貌他們見一次便會記上一輩子,還有你那手鏈……”


    令歌看著手上的玉鶴,悻悻然地點頭。


    “也是,更何況令楷他在殿試所作的詩似乎得罪了你姑母,你又怎會帶他來射聲營……”


    “沒有,誰說他得罪我姑母了?”意明否認道,“我姑母和我提起過令楷,說是很欣賞他,還叫我應該與他結為好友……”


    意明話鋒一轉,又道:“既然令歌和令貢士是知己朋友,哪日還得有勞你引見一下。”


    “不過,”意明再次話鋒一轉,“你說令貢士要是真的因為今天的事生氣,這該怎麽辦?”


    令歌皺眉,當即迴應道:“這事都是你出的主意,不能全賴我一個人。”


    見令歌蹙眉的樣子,意明忽然欣然大笑。


    “瞧把你急的,我開玩笑的,依我看令貢士不僅不會生氣,反而會覺得此事很有意思,更想與我見上一麵交個朋友。”


    “今日過後,令貢士與小王將軍比試射箭,且不落下風,傳出去又能搏個好名聲,他感謝令歌你還來不及。”


    意明對令楷愈發感到好奇,究竟是怎樣的一位人可以與令歌成為知己好友,還能讓皇後另眼相看?


    這樣的人,在變幻莫測的宦海能走上多久,走到多遠?意明滿心期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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