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寒風順著背後吹來,催促著雷吉走下了山道。


    在他的身後,有十輛牛車,兩頭公牛拉著一輛車,每輛車上載著一隻巨大的戰神酒桶,和兩名負責趕車的衛兵。


    牛車的後麵是十八名騎兵,每個騎兵肩上都扛著一隻酒桶,每隻酒桶裏都藏著武器,其中有四隻酒桶裏藏著最精良的折疊弩弓。


    雷吉在發抖,大部分人都在發抖,甚至包括騎兵隊長戴克托,他顫抖的坐不穩戰馬。


    老希爾獨自騎著一頭牛,提著他的戰斧走在了最後。他很放鬆,時不時還和蘇力特開開玩笑。


    半山腰上的火把越來越耀眼,一千八百人的軍陣整齊的排列在山道上,場麵遠比雷吉想象中的要壯觀,如果道路兩邊不是鋒利的碎雪石,如果身後的城頭上站的不是陰險的輔政大臣,雷吉真的有可能會掉頭逃跑。


    他的前生是工程師,今世是一個懦弱的領主,戰爭離他實在太遙遠了。


    離對方的軍陣越來越近,雷吉漸漸能看清對方的麵容,全副武裝的敵軍讓他的每一根汗毛都在顫抖,尤其是投石機,那東西至少有二十尺高,十二架投石機在山道上緊密的排成了三行,強烈的壓迫感讓雷吉深深體會到了自己的渺小。


    距離敵軍接近一百尺,第一排騎兵舉起了長矛,示意雷吉止步。


    牛車和騎兵都停了下來,偏偏雷吉的戰馬不太爭氣,往前多走了兩步。


    弓兵隊長怒吼一聲,兩百名弓箭手同時拉開了長弓,幸虧雷吉及時帶住了韁繩,戰馬停在了原地,隻要他再向前多走一步,就會被亂箭射成刺蝟。


    “嘿,鄉下來的蠢貨!”肖恩王子開口了,“你想去哪?你死去的父親沒教給你基本的禮儀嗎?”


    “抱歉王子,我無意冒犯,”雷吉勉強的控製住了戰馬,尷尬的笑道,“我還不是很會騎馬。”


    軍陣裏爆發出了一陣笑聲,但肖恩沒笑,他垂著眼角看著雷吉,兇狠的目光仿佛能刺穿雷吉的身體。


    “你在等什麽?”肖恩王子示意弓箭手把箭放下,“你知道自己來做什麽嗎?”


    “我,那個……”雷吉努力迴想著投降的步驟,空白的大腦終於找到了一些記憶。


    他從口袋裏拿出了投降的文書,清了清喉嚨,調整了一下聲調,道:“我,雷吉諾德·維克特,維克特三世……”


    肖恩皺眉道;“維克特三世是你曾祖父吧?”


    軍陣裏又發出一陣哄笑,雷吉點點頭道:“抱歉,我有些緊張,我是,維克特,維克特六世,碎雪城領主,今向拜爾國偉大的王子,肖,肖恩……”


    “誰讓你直唿我的名字?蠢貨!”


    “我,我無意冒犯……”


    “誰給你的資格?蠢貨!”肖恩王子拔出了長劍,指向了雷吉的鼻子。


    雷吉有些不知所措,投降書是大學士起草的,之前也曾讓輔政大臣看過,裏麵的措辭並無不妥,看得出來,王子是在故意尋釁。


    “王子,王子殿下,”雷吉繼續年投降書,“我向您……”


    “我剛才在問你話,豚鼠雷吉!”王子喝道,“這是我給你起的名字,你忘了嗎?你為什麽要直唿我的名字?告訴我,你這肮髒的豚鼠!”


    “我……”


    “算了,我不想再聽你廢話!”肖恩用劍指了指自己的腳,“過來,先把我的靴子舔幹淨。”


    “我,我應該先宣讀投降書……”


    “我讓你現在過來!”


    “您,至少要,要先宣讀受降書……”


    “我讓你現在就過來!”


    “您還沒有,赦免,我,我的罪責。”


    “你聽不懂我的話對麽?”肖恩把劍揚了起來,再次指向了雷吉,“弓箭手準備!”


    話音落地,弓箭手再次把羽箭搭在了弓上。


    在雷吉的記憶碎片裏,隱約有一些關於肖恩的傳聞,他知道肖恩的名聲十分惡劣,但他沒想到對方竟然如此暴戾和跋扈。


    “王子殿下,”雷吉極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您至少應該先接受我的禮物。”


    肖恩道:“聽著,你這蠢貨,你叫豚鼠,豚鼠雷吉,你要再敢多說一句話,我就把你貶為庶民,並且以褻瀆王族之罪,立刻將你處決。”


    雷吉舔舔嘴唇,看來是時候動手了。


    “殿下,如果您不接受我的禮物,就等於沒有接受我的投降,我想,現在就把禮物送上!”


    把禮物送上,這是一句命令,按照事先布置好的戰術,隻要雷吉說出這句話,衛兵們就要立刻點燃牛車上引信。


    也許是風聲太大,也許是雷吉的聲音太小,衛兵們就跟沒聽到一樣,一個個依舊在牛車上瑟瑟發抖。


    “你的話還真多!”肖恩王子又喝一聲,道,“開弓!”


    弓箭手來開了長弓。


    雷吉看看左右,道:“還不把禮物送上!”


    衛兵們還是不動,他們被嚇傻了。


    王子的劍指向了天空,隻要他的劍落下,兩百隻羽箭就會一起飛向雷吉。


    站在瞭望塔上的格溫看的清清楚楚,雖然他聽不到雙方的對話,但基本能猜到山坡上的情景。


    “王子似乎太著急了。”格溫皺起了眉頭。


    “我覺得王子做得沒有錯,”薩恩道,“圓石和滾木在中午的時候就被推到了山下,從那個時候開始,雷吉維克特就沒有活下去的意義了。”


    “我不讚同伯爵大人的觀點,”巴切洛道,“我見過會咬人的綿羊,也見過會咬人的兔子,就算是隻蚊子,也能從雄獅身上吸到一口血。”


    “你這算是威脅嗎,大學士?”薩恩冷笑道,“綿羊也好,兔子也好,敢咬人的牲口都該被殺掉,至於蚊子那種禍害,本來就該鏟除幹淨。”


    巴切洛搖頭道;“城裏還有許多平民,他們需要領主的安撫,您想把他們都鏟除嗎?”


    “平民有生存的權力,但並不代表暴民也有。”薩恩的臉上滿是殺氣,這份殺氣讓巴切洛不住的顫抖。


    但得意的薩恩並不知道自己又上當了,他的殺氣同樣讓格溫感受到了寒意。


    “老朋友,你說得對,”格溫對巴切洛笑了笑,“王國要的是碎雪城,不是一座廢墟,更不是一座墳場。”


    他讓人點燃了另一隻焰火,這一隻焰火比上一隻要小得多,隻綻放出了一朵黃色的花盤。


    山坡上的王子看到了焰火,他握緊了劍柄,停滯了好一會,輕輕甩了甩長劍,身後的弓箭手放下了長弓,雷吉見狀長舒了一口氣。


    輔政大臣依然和肖恩王子保持著聯係,這就意味著埃爾文不能輕易動手,而雷吉這邊必須要盡快采取行動。


    “看看你多走運,豚鼠雷吉,”王子指了指城頭上的瞭望塔,“有人想讓我保持克製,說實話,我已經很克製了,至少你的頭還沒被我踩在腳下。”


    雷吉俯身施禮道:“感謝您的寬容,殿下。”


    鞠躬的時候,雷吉一直在觀察衛兵們的狀態,經曆過剛才的一幕,衛兵們從僵死的狀態中慢慢複蘇了。


    “別再廢話了,蠢貨!”肖恩道,“讓我看看你都有什麽禮物?牛車?酒桶?酒桶裏裝的什麽?千萬別是那該死的麥酒!”


    雷吉幹笑一聲道:“是,是最好的麥酒,殿下。”


    哄笑聲中,肖恩垂著眼角,繼續看著雷吉。


    “猜猜看,他們是嘲笑你,還是在嘲笑我?”話音落地,所有人都不敢笑了。


    “你這蠢豬生出來的豚鼠,你就找不到更好的禮物了嗎?”王子的戾氣實在讓人難以忍受。


    雷吉指了指身後,道:“其實還有一些葡萄酒……”


    “下次說話之前,你要稱唿自己是豚鼠!”肖恩王子喝道,“你要自稱豚鼠雷吉,你聽清楚了嗎?”


    “好的殿下。”雷吉注意到了一件事情,有不少衛兵握緊了火把,他們一直盯著牛車上的引信,隻是需要一點出手的勇氣。


    “打開酒桶,喝一口給我看,看看你是不是給我下了毒!”


    “遵命,殿下!”雷吉打開了酒桶,取來酒具,盛了一杯喝了下去,說實話。酒的味道不太好,好像有些火油已經滲了進去。


    “好喝嗎?豚鼠子爵?”


    “碎雪城的麥酒,永遠醇香甘甜。”


    “你根本不知道什麽是醇香和甘甜,讓我來好好教教你,把你那愚蠢的禮物送上來吧,”肖恩王子笑道,“我要在你的麥酒裏撒泡尿,然後再讓碎雪城的蠢貨們喝下去!讓碎雪城的子民感受一下我的恩澤!”


    噬牛者布徹笑道:“殿下,為什麽不讓每個弟兄們都尿一泡,讓碎雪城的子民也感受一下我們的友善!”


    騎兵隊長的建議得到了士兵們的響應,有不少步兵已經脫下了褲子,做好了撒尿的準備。


    肖恩點點頭道:“很有道理啊,豚鼠雷吉,趕緊把你的禮物送過來!我和我的戰士們都等不及了!”


    衛兵的手在發抖,他們很憤怒,他們也渴望戰鬥,但他需要一點勇氣,準確的說,他們需要一個領頭人。


    這是人類的從眾本能,誰也不想做第一個冒險的人。


    如果埃爾文在這裏就好了,他會第一個動手,而且有他在,衛兵們會更有膽量。


    在肖恩的催促聲中,雷吉準備拿起火把,親自點燃第一駕牛車,可當他剛想下馬,卻見肖恩再次舉起了長劍,指著雷吉道:“讓你的人把禮物送過來,你別亂動!”


    雷吉不敢動,衛兵們也不敢動,即將失去耐心的肖恩王子又要發狂了。


    “趕緊送過來!”


    “我,那個……”


    “快一點!”


    “我……”


    “弓箭手準備!”王子再次下達了命令,沒等弓箭手們拉開長弓,一個詭異的身影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裏。


    “你們這群蠢貨,沒聽到王子的命令嗎?趕緊把禮物送上呀!”在如此緊張的時刻,老希爾騎著牛,拿著戰斧,慢悠悠的走到了雷吉身邊。


    第一眼看到希爾的時候,肖恩有點緊張,因為他手裏拿著武器。


    當看到第二眼的時候,王子的笑聲差點嚇到他自己的戰馬。


    “這是什麽?你們快看這是什,什麽!”肖恩笑的喘不過氣來,“這,這,這是騎兵,你們看到了嗎,這,這,這是碎雪城的騎兵!”


    所有的士兵都笑瘋了,站在後排的士兵看不到希爾的樣子,卻也跟著前排的士兵一起狂笑。


    受降的夜晚是士兵們狂歡的節日,不用再到山坡上送死,不用再在帳篷裏受凍,有更好的食物和住處,運氣好的還能捉住幾個女人,在此之前,還能享受一個貴族低賤、滑稽的表演。


    有什麽比這更完美。


    “快看啊,騎牛的騎兵!”


    “他的帽子比他的頭還大!”


    “他還拿著把斧頭!”


    “上帝呀,這是碎雪城的戰神啊!”


    所有人都在笑,這番狂笑讓他們徹底失去了戒備。uu看書.uukanshu.co


    老希爾也在笑,他一邊笑,一邊用火把點燃了第一輛牛車。


    他的動作如此自然,絲毫沒有引起對方的注意。


    火苗順著引信燒了起來,在引信的設計上,雷吉做了一點改動,火焰最先沒有燒到酒桶,而是順著花環下麵的油布,直接燒向了牛尾。


    在牛的屁股上抹著一層油蠟,被引信點燃後,第一道火光催生了公牛痛苦的嗥叫,暴怒的公牛瘋狂的衝向了敵陣。


    所有的衛兵全都開始了行動,他們跟隨者老希爾,用火把點燃了牛車的引信,跟著跳下了車子。


    二十頭帶著火焰的公牛咆哮著衝向了敵軍的騎兵。


    “這是什麽?”肖恩王子的笑容還沒有完全褪去,“這又是什麽表演?”


    一百尺的距離很短,當第一頭公牛撞向戰馬的時候,馬背上的騎兵還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公牛頭上的花冠撞在了戰馬的脖子上,兩柄鋒利的尖刀穿透了鮮花,在牛頭的擺動下,割斷了戰馬的喉嚨。


    墜下戰馬的騎兵仰麵摔在了地上,他想坐起身子,卻被一隻碩大的牛蹄踩在了臉上。


    騎兵們不斷的在公牛麵前倒下,肖恩王子驚訝的看著眼前瘋狂的一幕,問騎兵隊長;“這是,這是發生了什麽?”


    沒等布徹做出迴答,一頭公牛撞上了騎兵隊長的戰馬,牛角刺瞎了戰馬的眼睛,發狂的戰馬帶著布徹直接衝向了碎雪石。


    沒了布徹,王子身前失去了最後一道屏障,兩頭壯碩的公牛,拉著燃燒的酒桶,衝到了肖恩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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