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吉硬著頭皮找到了輔政大臣,請求把投降的時間推遲到晚上。


    他不想在黃昏投降,他的士兵不是專業演員,陽光之下難免會暴露出一些破綻。而對方的弓箭手和重騎兵在夜晚的作戰能力都會大打折扣,這是雷吉爭取勝利的重要籌碼。


    對於雷吉的請求,格溫很是不滿。


    “小雷吉,能給我一個合適的理由嗎?”


    理由早就想好了。


    “大人,城中有一些心懷不軌的暴民,他們可能會對王子不利,我必須采取一些行動,以保證殿下的安全。”


    “是嗎?”格溫看了看巴切洛,“老朋友,真有這迴事嗎?”


    巴切洛歎口氣道;“像碎雪城這樣窮苦的地方,愚蠢的暴民無處不在,據我所知,他們的數量還不少,不過您不必擔心,他們就像山裏的麻雀,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可麻雀再怎麽叫,在雪山的銀熊麵前,也不過是些渺小蠢笨的鳥兒罷了。”


    銀熊是拜爾國的象征,巴切洛口中的銀熊指的自然是肖恩王子。


    巴切洛的奉承讓格溫的表情緩和了一些,他喝了一口牛奶,對雷吉道:“我也不想讓這些蠢笨的麻雀啄傷了王子,說說看,小雷吉,你有什麽好辦法嗎?難道要把所有的平民一個個抓起來審問嗎?”


    雷吉道:“我準備做一次清洗式的抓捕,凡是可疑區域的平民全都抓起來,一個不留。”


    格溫默然片刻,道:“這樣的話,城裏的平民恐怕會對王子心懷怨恨。”


    雷吉道:“有罪的人必須受到懲處,無罪的人終將獲得赦免,讓王子親自懲罰罪人,親手釋放無辜者,我想這是幫助王子樹立威望的大好良機。”


    輔政大臣上下打量著雷吉,剛才那一番話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你變聰明了我的孩子,”格溫笑道,“告訴我,你需要多少時間?”


    “我想我可以在午夜之前……”


    “那太久了。”


    “大人,拘捕這群暴民需要不少時間,此外我還想打掃一下城堡,您知道,我給王子準備的禮物實在寒酸,我不想因為那淩亂的住所再讓王子失望……”


    說話間,雷吉發現格溫的視線轉移到了別處,他迴頭一看,卻見薩恩奧夫比奇站在了自己的身後。


    “維克托子爵,你不必多慮了,”薩恩微笑道,“王子殿下不會住在你的城堡裏,你的城堡藏著大量的火油,足可以讓城堡中的每一個人粉身碎骨。”


    這可真是太致命了,薩恩怎麽會突然出現?雷吉一直讓泰爾盯著他的行蹤,為什麽泰爾沒來報告?


    他竟然在這個時候提起了火油。


    雖然那些火油已經不在城堡的地下室裏,可老奸巨猾的格溫如果問起火油的去向,又該如何迴答呢?


    必須得想一個可靠的說辭,隨口編出來的謊言可騙不過這老東西。


    格溫緩緩的收去了臉上的笑容,問雷吉道;“這是真的嗎,小雷吉?”


    沒等雷吉開口,薩恩直接給出了答案:“不需要維克特子爵親口承認,就連大學士都知道他的地下室裏藏著什麽。”


    格溫把目光投向了巴切洛,巴切洛吞下了嘴裏的奶酪,點點頭道:“的確如此,城堡下麵的確藏著不少火油,曾經有一位衛兵隊長還揚言要點燃火油,和王子殿下同歸於盡。”


    雷吉想起了埃爾文的話,見風使舵是巴切洛的生存法門。


    “竟然會有這麽愚蠢的人,”格溫看著雷吉道,“這應該不是你的衛兵隊長吧。”


    薩恩笑道:“正是維克特子爵的衛兵隊長,現任的衛兵隊長。”


    雷吉不知道該怎麽應對這三個可怕的角色,任何謊言在他們麵前都顯得太蒼白了。


    巴切洛道:“不過那些火油已經不在城堡的地下室裏了。”


    雷吉的心快要跳出來了,他很後悔,他真的該聽從埃爾文的勸告,不該相信巴切洛這個老狐狸。


    他下意識的向門外看了看,門口站著格溫的衛兵和薩恩的扈從,就算雷吉想和這群人撕破臉皮,隻怕他也很難活著走出瞭望塔。


    格溫一直盯著雷吉,眼睛裏露出了可怕的寒光:“告訴我,小雷吉,你把那些火油弄到哪去了?”


    巴切洛在旁慢悠悠說道:“子爵大人把它們倒在了城東的山坡上,那裏的土質疏鬆,火油很快消失在了泥土裏,消失的幹幹淨淨,一滴也不會落在那些暴民手裏。”


    滿身汗水的雷吉差點叫出聲音,巴切洛的反轉大法讓他猝不及防。


    他的謊言天衣無縫,城東的土壤非常鬆軟,無論是油還是水,傾倒在上麵都會立刻消失,就算格溫親自去查驗,也無法拆穿巴切洛編造的故事。


    格溫帶著詭異的表情看著巴切洛,轉眼又看了看薩恩,問道:“這是真的麽?”


    薩恩搖頭道:“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件事。”


    巴切洛道:“我的大人,這是我親眼所見的,維克特子爵讓我見證了這一幕,我把這件事寫在了碎雪城的記事錄裏,需要的話,您可以隨時查閱。”


    雷吉必須要開口了,不能辜負了大學士精彩的表演。


    “我非常擔心王子的安危,我擔心有些暴徒會利用這些火油做出愚蠢的事情,”雷吉的表情至誠而又嚴肅,他的話語裏隱含著說不完的苦衷,“大人,如您所說,我隻是個資質平庸的年輕人,我無法保證領地上的每一個子民都服從我的命令,我隻能叫上我最信任的大學士幫我做完這件事情,我不會讓這些該死的火油給王子殿下帶來任何威脅。”


    薩恩道:“可你為什麽要瞞著我呢?”


    雷吉笑道:“似乎你也有很多事情瞞著我,在你榮升伯爵的時候,為什麽不帶上一罐好酒,找我慶祝一下呢?”


    雷吉憤怒的看著薩恩,薩恩一臉懷疑的看著雷吉,格溫吃了一塊奶酪,衝薩恩道:“小雷吉說城裏有暴民想謀害王子,這是真的嗎?”


    “的確有些心懷不軌的人,正巧被我捉到一個。”薩恩對著雷吉冷冷一笑,迴身讓兩名士兵拖上來一個傷痕累累的可憐人。


    他的鼻骨被打塌了,眉骨也被打碎了,身上滿是刀痕和鞭痕,兩條腿的骨頭都被打斷了,綿軟無力的拖在地上。


    雖然麵目全非,可雷吉一眼就認出了他,這是泰爾,雷吉的衛兵,最擅長跟蹤的衛兵。


    “這個暴民潛入了我的宅邸,他身上帶著武器,還好被我的扈從發現了,”薩恩揪住了泰爾的頭發,問道,“我現在給你一個生存的機會,告訴我,是誰指使你這麽做的?”


    泰爾搖了搖頭,沒有作聲。


    “你帶著領主衛隊的匕首,是維克特子爵派你來的嗎?”


    “匕首,是我偷的,”泰爾吃力的說道,“我叫呂迪科,我隻想到你,那裏,偷點吃的……”


    泰爾的牙齒被打斷了好幾顆,他的聲音非常含混,但他的每一句話都紮在了雷吉的心上,


    雷吉真想衝上去把泰爾救下來,可巴切洛的目光再次投來。


    他希望雷吉繼續忍耐下去。


    “伯爵大人,何必為一個暴民惱火,”巴切洛笑道,“把他交給領主大人處置吧,城中還有很多的暴民需要懲治。”


    “不必勞煩維克特子爵,我要親手殺了他。”薩恩從護衛手中接過一把劍,兩個護衛把泰爾摁在地上,另一個護衛扯住了泰爾的頭發,讓他的脖子伸在薩恩麵前。


    在薩恩舉起長劍的那一刻,雷吉抓住了他的手腕。


    薩恩神色猙獰的看著雷吉,問道:“你想做什麽,維克特子爵?”


    話音落地,他身邊的護衛全都拔出了長劍。


    “他是我的衛兵,”雷吉平靜的說道,“是我派他跟蹤你的。”


    “你承認了,維克特子爵?”薩恩笑道。


    “是的,我承認了,你難道沒有派人跟蹤過我嗎,比奇伯爵?”


    “這件事情有待論證,”薩恩看了看身邊的護衛,道,“你可以問問他們,他們當中是否有人跟蹤過你?”


    十幾把利劍指著雷吉,雷吉非常的害怕。


    可現在不能退縮,至少不能讓泰爾死在這裏。


    瞭望塔裏的氣氛讓人窒息,薩恩能感覺到,uu看書.uukansu雷吉隱瞞了很多事情,這些事情關乎著所有人的命運。


    可這令人窒息的氣氛再次被巴切洛化解了。


    “看看吧,我的大人,”巴切洛歎口氣道,“臣子們在爭寵,這樣的舉動會給王國帶來不幸。”


    這就是語言的魅力,薩恩一臉震驚的看著巴切洛,這老家夥完全曲解了他的想法。


    “我絕無此意,我和維克特子爵的爭執並沒有私怨的成分……”


    “算了,”格溫招招手道,“老朋友,快來坐下吧,你和一個孩子如此計較,卻不怕別人嘲笑你嗎?讓你的護衛到門外等著吧,今天是個好日子,我不想看到有人流血。”


    薩恩示意讓護衛們離開,雷吉抱住了泰爾,等待著格溫的指示。


    格溫從懷裏一個沙漏,放在了桌子上,道:“小雷吉,這是一個四分沙漏,在沙子全部落下之前,你必須敲響巨鍾。”


    四分沙漏,指的是四分之一天的沙漏,也就是六個小時。


    從太陽的方向判斷,現在應該是下午兩三點鍾,六個小時之後,天會完全黑下來。


    可這老家夥能做主嗎?他不用請示王子嗎?


    薩恩把他想要問的問題說了出來:“這件事情最好能征得王子殿下的同意,按照事前的約定,我們應該在黃昏前……”


    “老朋友,放鬆一點,我想王子殿下不介意多等一會。”格溫打開了沙漏中用的機關,沙子開始一點點漏了下來。


    “去吧小雷吉,把那些暴民都抓起來吧,你可千萬別做什麽傻事,有些代價你永遠也承擔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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