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項燕在將信將疑之際隨宋義出營,看到一身邪氣的彭越和其貌不揚的扈輒時,腦海之中的懷疑不由得又加深了幾分。好在,兩人旁邊的陳平還是一副風度翩翩的樣子,看上去還像是個正經人。


    宋義察覺到了項燕的疑惑之意,於是便解釋起來:


    “他們是大野澤的義軍,齊國水師酈商將軍派來的先鋒隊!”


    陳平也不失時機地遞上一份書信,有禮有節地說道:“這是酈商將軍的親筆信,請項燕將軍過目。”


    項燕接過書信,還沒打開查看裏麵的內容就已經信了七八分——這信息媒介用的是高陵君在彭城曾經展示過的紙,從材質上看的確是如假包換的齊國發明!


    可他看完信,了解了彭越等人的來龍去脈之後,還是不能完全放心。畢竟,在他心中,還不能排除秦軍從田儋軍中繳獲了紙,然後給自己下套的可能性。


    雖然從理論上,找彭越和扈輒這樣麵貌的人來做局似乎不大可能,但為了以防萬一,項燕還是問道:


    “你們可有其他憑證?”


    彭越和扈輒頓時麵麵相覷,陳平也是猝不及防。不過,他很快就有了主意,於是便將張耳托魏無知送給自己的玉牌信物拿了出來。


    而項燕果然認得此信物。他可是曾與張耳並肩作戰過,還幫對方複立了魏國。


    看到項燕的神態果然發生了變化,陳平便麵不改色地扯起謊來:


    “在下陳平,原本是魏國陽武戶牖鄉人,在新魏國複立後投到了相國大人門下。如今,在下有幸擔任相國大人派到大野澤的使者,並成功請到了這支援軍,於是特意趕來跟將軍會師。”


    此番說辭,前麵為真,後麵摻了假。縱使項燕有著福爾摩斯的觀察力,恐怕也瞧不出半點端倪!


    可依然小心的項燕還是問起了陳平臨濟城中之事,而剛剛逃出來沒多久的他自然也是對答如流。於是項燕不再起疑,隻是對這支從水匪轉為齊軍的部隊能起到什麽作用,心裏並沒有底。


    不過,他卻琢磨道:“能有這支齊軍來支援,已經算不錯了。看來齊國人也是夠意思,把能動員的都動員起來了!”


    接下來,宋義為眾人介紹了前線的最新戰況:如今趙軍在北,楚軍在東南,秦軍在中央已將臨濟城重重圍困,還屢屢挫敗了各支軍隊想要救援臨濟城的企圖。而陳平更是清楚地知道——臨濟城內此時缺乏補給,又被秦軍全麵封鎖住,根本支撐不了多久!


    於是乎,他果斷進言道:


    “項燕將軍,請恕在下直言。以目前的狀況來看,我們已經不可能在臨濟城下戰勝秦軍了!”


    其實,對於這一點,項燕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宋義等人也是心知肚明,但他們怕動搖士氣都沒敢說出來。


    “哦?”項燕心中微微一動,似乎在陳平身上看到了一點範增的影子。此時,已經無計可施的他便向陳平示意:“說下去。”


    “如今我們應該謀劃的,是如何使得大王和相國大人能夠平安地從臨濟城中撤出來。我們不必在意一兩場戰役的勝負,或者某座城的得失。隻要他們能夠平安,魏國的火種就不會被熄滅,複國的希望就永遠在!”


    陳平的一番陳詞後,項燕還沒有什麽表示,宋義卻先開竅了——是啊,那日高陵君的觀點實際上很有道理:為什麽非要守臨濟城呢?如果魏軍能早早撤退,如今的局麵就不會如此被動。可事已至此,他們又能有什麽辦法呢?


    “請隨我來。”隻見項燕不置可否,接著便把眾人帶到軍中的沙盤前。他繼續說道:


    “如今,想要營救城中之人,恐怕也是萬分困難!我軍經過試探,已經基本摸清了王翦的布置。本將隻能用四個字形容——無懈可擊!”


    陳平見狀,於是也在沙盤前麵仔細研究了起來,不想身後的彭越隻瞥了一兩眼,便大膽說道:“這番部署還是有破綻的...”


    “哦,哪裏?”項燕頓時充滿了精神。


    “水路!”


    此言一出,眾人皆陷入了沉思。


    項燕也忍不住盤算起來:


    “既然連身為聯軍主帥的自己,都差點忽略了這支大野澤水軍的存在。那麽王翦又如何能料敵先機呢?看來沿著這濟水而上,真的是有機會!”


    不過,他又多看了看彭越和扈輒兩眼,心裏又開始打鼓了:“這樣一支不倫不類的軍隊,真的是能夠被信任的嗎?”


    陳平此時並不了解項燕的心思,隻是對於自己的魔幻遭遇,表示感慨萬分——他可是差一點,就要以“尚席”的身份被困在臨濟城中了!如果那樣的話,別說能在此時帶來援軍,他恐怕得發愁如何在城中為無米之炊,保障魏王咎和百官的夥食供給了。


    而誰又能想到,他在莫名其妙地被舉報,然後逃亡去高唐找劉季的路上,又在大野澤這裏被彭越給困住?而在彭越被招安後,大野澤的齊軍主帥酈商又突然識別出了他的身份,使得他能夠被就地啟用,成為了來救魏的帶頭之人!


    接下來,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魏王咎和魏相張耳見到自己一定會很驚訝吧!他們屆時一定能確信自己是被冤枉的!而自己也要把當初那個誣告之人給找出來,好好整治一番!哦對了,還得去謝謝好兄弟魏無知!


    而陳平也不知道,當城外的聯軍終於看到了希望之時,城內的魏王咎和張耳等人隻剩下了絕望。


    城內眾人隻知道,這城被圍得是越來越嚴密,想要進出也變得越來越困難,想像當初送陳澤出去那樣再搞一次突圍已經變得不可能!


    而另一方麵,城中的存糧馬上就要見底了——魏王咎為了避免加重百姓負擔,之前隻是在控製區域內收了很輕微的稅。而此時,卻釀成了惡果...


    當王翦的大旗升起,城中的士氣更是立馬跌到了冰點。之前,當大梁城還在的時候,秦王隻是派了王翦之子王賁,就滅掉了那個更大更強的舊魏國。如今王翦親自上陣了,他又豈會出什麽疏漏呢?


    就當魏王咎和魏相張耳幾乎已經束手無策之際,一支飛箭由城外被射入了城內,最終被轉交到了魏王咎處。


    而看到隨箭而附上的竹簡,魏王咎不由得歎了口氣,接著無奈地說道:“恐怕,這是最後的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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