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她葬在皇陵,卻不敢死後與她共寢。於是,又大張旗鼓地在與她相隔數裏的東陵重新建了皇陵。


    之後,他娶新後,生幼子,仿佛皇後的薨逝對他毫無影響。


    可是,他不敢去她生前住過的寢殿,不敢去她常去的花園。她的錦帕,她的衣衫,她看過的話本,畫過的畫,都被他深深鎖在偏殿。


    甚至,是他們的兒子,他都不願意去麵對。


    他以為這樣,那個有著全天下最動人笑容的女子便不會再左右他的情緒。讓他那個破了一個洞的心再也填不滿。


    直到那日除夕夜,他見到了那個身著紅色宮裝的女子。他們容貌並無一絲相似之處,可她嘴角的那絲笑卻又和她如出一轍。


    塵封已久的往事破土而出,他突然間不想再壓抑自己,納了那名宮人。


    「太子,你可是恨朕嗎?」


    床邊的兒子其實與她很是相似,唯有一雙鳳眼承襲了自己。多年前,她總是抱著景堂對自己說:「我最喜歡的便是他的眼睛,因為和你的一模一樣。」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她的笑是無人能比的花。哪像後來的暗淡無光,連瞧都不再瞧自己一眼。


    蕭景堂起身,端過案上的湯藥,放到自己嘴邊吹了吹:「父皇,兒臣惶恐,從未有過此心。」


    言罷,他上前幾步,聲音低柔:「父皇,該喝藥了。」


    那藥汁漆黑,在燭光中隱隱發亮。


    慶元帝緊盯住他,眼中帶著審視與深沉。半晌,他張開嘴,喝下了那碗藥汁。


    殿外,風越來越大,隱約有腳步聲密密匝匝向這邊奔來。


    蕭景堂不言不語,安靜地注視著麵色慘白的慶元帝。


    一股難以壓製的腥甜味湧上喉頭,一口血從慶元帝的口中溢出。


    即使早就知道是這個結果,慶元帝依然感到悲痛難抑:「你可曾想過這麽做的後果。」


    蕭景堂的臉色諱莫難辨:「想過怎樣?沒有想過又怎樣?天家本無情,父皇不是比我更有感觸嗎?」


    「你這逆子,還有沒有綱常倫理可言。弒父奪位,你都能做的出來?」


    蕭景堂滿眼諷刺:「父皇這皇位,也不見得來的有多幹淨吧。」


    外殿突然被打開,訓練有素的羽林軍魚貫而入。清一色的鐵甲長劍,在燭火中閃耀著寒芒。


    蕭景明自他們身後出現,單膝跪地:「兒臣救駕來遲,請父皇降罪。」


    羽林軍的聲音震耳欲聾:「臣等救駕來遲,請皇上降罪。」


    慶元帝緩緩擦去嘴邊血漬:「這碗湯藥早就換過,隻不過能除了朕胸中淤血罷了。」


    他仿佛就此老了數歲:「你羽翼未豐,又識人不清,就敢做下這等荒唐事。」


    蕭景堂從羽林軍進殿,蕭景明跪地請罪之時,便波瀾不驚,麵無表情。隻是被慶元帝說是識人不清時,才赫然發現那個與自己說萬死不辭的男人正站在殿內。


    他笑了一聲:「原來孤是這甕中之鱉,早就是輸的幹幹淨淨。」


    「將他帶下去吧。太子預謀不軌,奪太子封號,降為宣王,幽禁長安巷。」


    蕭景明一驚,他沒有料到,太子犯下如此之事,父皇也不過是將他囚禁了事。甚至,還給了他一個宣王的身份。


    百足之蟲 ,死而不僵。他絕對不能容忍蕭景堂再繼續活在這世上。


    但此時也不是糾纏的時候,他領命後便押著蕭景堂出殿。


    風淒冷冷的刮著,唿嘯著將侍衛手中的燈籠搖的忽明忽暗。


    蕭景明暼了一眼在寒風中坦然自若的蕭景堂:「皇兄,長安巷可是好地方啊,比太子府可是好多了。」


    蕭景堂頓足:「多謝皇弟相送之恩,所以孤提醒你一句。昔日的李氏便是今日的董氏,你務必要好自為之啊。」


    「那本王也要投桃報李,告訴皇兄一件事。」


    他的神色變得越來越難以捉摸:「當年父皇雖納了半雙,卻未動她半分。你想不到吧?父皇可也是個多情種,他不過是為了找個替身,方便他思念先後罷了。」


    蕭景堂一把扯過他,神情激動:「你說什麽?那她為何會吞金自殺。」


    「因為,那丫頭太傻,總覺得還有機會迴你的殿中。見父皇從未幸她,居然異想天開,想要去求父皇放她歸去。」


    他邊說邊笑,嘴角的笑容滿是惡意:「她能被父皇看中,本就是本王設計。且當時她不肯去,是本王以你為要挾,她才不得不去。本王最恨,計劃好的事情,中途生變,所以……」


    他撣下蕭景堂抓住自己領口的手:「她倒是對你癡心,為你死的毫不猶豫。而且,人家可是清清白白,幹幹淨淨的來去。隻不過,皇兄你……」


    「啊……」


    蕭景堂發瘋般的想要將蕭景明摁倒在地,卻被羽林軍迅速製住。


    蕭景明理了理被他弄亂的衣襟,拍了拍他因為痛苦而漲紅的臉:「聽說皇兄看到紅衣便會情緒失控,多次將人淩辱至死。是不是覺得她髒了,所以才會如此。那本王今日告訴你的,可是解了皇兄多年之痛。不過……」


    他像是瞧著一條喪家之犬:「你倒是滿身汙穢,半雙怕是早就不會要你了。」


    蕭景堂一瞬間便不再掙紮,他躺在地上,羽林衛的長槍冰冷,貼在他的脖間。


    他從謀逆未成,到反被慶元帝幽禁,似乎都未有過情緒波動。成功也好,失敗也罷,對他來說都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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