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軍隊集結完畢!”眼前的隊長報告道。


    聽見這句話,約翰森卻恍神了幾秒,呆立了半響才點頭示意明白“那就待命。”


    “是。”


    從甲胄內側取出第一封信,約翰森深吸一口氣。


    約翰森,你要冷靜,你是禁軍的首領,是城主的耳目。不應有情感,不應擅自行動。


    即使……眼睜睜看著城主死去,在未領命前也不應妄動。


    約翰森打開了信。


    【第一條命令,就地卸甲,輕裝上陣,僅帶一日的糧草與每人兩條的繩索。打散禁軍隊向磐石之城各處進發,直到向城內的癌鯤形成鬆散的包圍圈,進發時每一百米在巷道放置絆索,並盡力避免與癌鯤作戰。】


    卸下盔甲,意味著幾乎喪失了與癌鯤正麵作戰的能力。


    包圍圈鬆散,意味著及其容易被癌鯤反突圍。


    任何一支士兵都不會執行這條命令,但禁軍隊不包括在內。


    每一個禁軍在叫令之後,都默不作聲的卸下了鎧甲,沒有絲毫異議。


    禁軍相信傑裏高能帶給他們勝利。


    如同之前一樣。


    ——分割線——


    約翰森係好了第二條絆索。


    剛綁上,他就聽見前方的一聲低低的嘶鳴。


    一隻癌鯤。


    約翰森條件反射般拔出了劍,兩眼緊盯前方的敵人,跨過絆索,開始加速。


    風聲在耳旁劃過,距離越來越近。


    彎腰躲過掃擊,劍柄砸向癌鯤的脊背,對方一個踉蹌,竟摔在了地上。


    約翰森借勢翻滾,迴頭時,卻發現掙紮起身的癌鯤並沒有追來,而是手足並用的,向中央高塔奔去。


    他好像想到了什麽,快速撕開第二張信封,紙上僅寥寥幾字。


    【第二條命令,反攻。】


    勉強站起的癌鯤又逃了幾步,約翰森甚至能從它變了調的嘶叫聲中感受到一種魂不守舍感。


    隨後,便被絆索絆倒。


    約翰森罕見的笑了,他氣沉丹田,大喊道:“傳令下去,反攻!”


    手中的長劍,毫不費力的斬斷了沒有防備的癌鯤頭顱。


    甚至不需要半分鍾。


    全城的禁軍,竟都在喊同一個詞:


    “反攻!”


    ——分割線——


    濺滿了癌鯤毒血的約翰森顧不上清洗,幾乎是闖一般地迴到了城主府的房間。


    半掩的房門,傾覆的文件,黑色與紅色的鮮血,傷口。


    橫跨於背的巨大爪形傷口。


    約翰森的身體僵硬了,他感覺有些冷。


    傑裏高本身就知道自己會死的,身為下屬,遵從便是,何必可悲……當務之急,應該是打開第三封信……你明明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有一個人影,從密室中走出,是彬老。


    約翰森聽見自己問:“為什麽你活著。”


    “城主大人說,必須有一個人引走癌鯤,另一個人才能安全的躲在僅容一人的密室中。他早就可以死了,而我卻還有活下去的理由。”彬老神色黯然。


    約翰森想暴怒,想痛苦,想揪著對方的領子問為什麽引走癌鯤的不是你,但他沒這麽做。


    因為他是禁軍,是城主的耳目,不應有情感,不應擅自行動。


    約翰森從沒有這麽樣的痛恨過自己。


    過了好久,好久好久,約翰森伸出顫抖的手,打開第三個信封。


    【第三條命令,暴君已死,去安全屋擁立副城主悠月上位,禁軍士兵披甲清剿剩餘癌鯤。】


    傑裏高,磐石之城城主。


    世俗眼中的暴君。


    而在今天,這位暴君終於死了。


    死於保護人民。


    ——分割線——


    絕望教會,腹地。


    距首都天潮僅二公裏。


    斯芬抓住了艾洛依絲的手,幫對方翻過了這一石坡。


    而在艾洛依絲的左手處,有一血珠掉落。


    斯芬的臉色變了變,關切道:“繃帶去哪了?”


    略微有些魂不守舍的艾洛依絲埋著頭,低落道:“應該是被樹枝截走了。”


    昨日下午,艾洛依絲通過無線電聽到了米芙舍身取義的做法,在那之後,就一直心神不寧,左手被石片劃破,連繃帶也被樹枝勾去。


    斯芬不是沒試過用銀符治療,可是根本沒用。


    這是為什麽呢,尤本偉將銀符背麵的古秘術語抄下來,用奧古斯送的小冊子翻譯了一下,內容是這樣的:


    符名“白瓊”,由刻印陣圖者道爾比薩的善念所化,期盼有朝一日能經由夢境交至救世之人手中。


    符上有兩種星光,其中一半可愈病救人,另一半可修物強化。此符會被道爾比薩的惡念所感應,切要小心。


    也就是說,能奶人的一半星辰全被尤本偉兩次治療霍霍完了,當然治不了艾洛依絲。


    所幸,艾洛依絲的體溫並沒有上升,意識清醒,沒被感染癌鯤細胞。


    此時,尤本偉正距他們不遠處,平靜地看著天空。


    手中的懷表打開,在正午的陽光中,顯示時間為9:00。


    沒拿錯,他拿的就是【荒莽磐岩】。


    表盤上的人影,已經消失了兩個。


    奧古斯,傑裏高。


    他們死了。


    昨天晚上,尤本偉守夜時召喚了他們最後一分鍾的投影。


    一個用生命封住了深井,一個用生命守護了人民。


    本偉沒告訴斯芬和艾洛依絲。


    他不敢告訴。


    之所以不敢,不是擔心死訊將兩人嚇走——若是這樣,反倒令尤本偉放心。


    而是擔心,若自己真的把兩件事重述一遍,會不會義憤填膺的拍案而起,喊著:“上天潮殺了那鳥教主,奪那鳥位,到時候我自己做大皇帝,斯芬做二皇帝……”


    這樣的話,迎接自己的多半是死亡。


    一個憋出大招直接平推其餘三勢力的教主,一個布局手段超出安利更多的老陰嗶,一個不管不顧隻想毀滅整片大陸的惡魔。


    尤本偉絕對在他的名單中,而且名列前茅。


    本偉迴過神來,扔出一卷繃帶交給艾洛依絲。


    他們現在在多隆荒地,越過這裏就是天潮。


    時間拖不得,這幾天野外的癌鯤越來越多,稍有不注意便會被包圍。


    對尤本偉來說,突圍還算簡單,難做到的是無傷。


    以他的體質,被感染也不見得會變癌鯤,但主線任務肯定是完不成了。


    完不成,就是死。


    艾洛依絲接過繃帶,快速包紮了傷口,因為動作幅度過大,包紮時漏出了一小滴血。


    滴在土地上,不見蹤影。


    ——分割線——


    尤本偉盯著眼前的流血繃帶,條件反射般的拔出長刀。


    危急的,並不是他們遭遇了鬼打牆。


    這是艾洛依絲被樹枝勾走的繃帶,如今被“人”踩在了地麵上。


    這鬼地方當然沒有人,那就隻能是人形生物?


    癌鯤。


    那可真是奇了,一行人從進多隆荒地開始就沒見過一個癌鯤,總不可能它們都藏起來了吧!


    還真是這樣。


    (他們不懂戰爭,卻很彪悍,它們不懂謀略,卻很狡猾。——沃·茲基謝德)


    一道道瘦削的身影從枯死的樹木間隙中閃過,它們張著利爪,蓄著咆哮,引而不發的看著本偉。


    從它們腐爛的眼珠中,尤本偉看到了一樣東西。


    集群的智慧。


    它們有多少隻?


    這個問題沒有意義。


    隻要人類還在,癌鯤的數量就不會歸零。


    時隔255年,源災大陸的人類又想起了被癌鯤支配的恐懼。


    “斯芬。”尤本偉並未轉頭,開口:“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願不願意離開。”


    “本偉叔叔,我哪都不會去。”


    “那就好。”本偉俯下身,剛要衝鋒,卻聽到了什麽聲音。


    大地的隆隆聲,士兵的呐喊聲,鎧甲的鏗鏘聲,以及——


    “大人,我來遲了。”


    以及,新團長的聲音。


    尤本偉鼻頭一酸,差點哭出來,都教了那麽久了,還不知道改口叫先生。


    ——分割線——


    天潮。


    和眾人所想的並不一樣,這座絕望教會的首都,風暴的中心,“滅世”計劃的總部,此時荒無人煙。


    這絕對不符合常理。


    教主放出席卷大陸的癌鯤為了什麽?為了滅亡磐石,光輝,移城三大勢力,那滅亡以後呢?自然是絕望教會一統中原,日月同輝千秋萬代。


    but照現在情況一看,三勢力死沒死不清楚,把所有軍民坑去當癌鯤的教會肯定是白想活著。


    這到底是為什麽呢?為什麽短短十幾天,教主的心態就由端雞湯的炊事員變成了舉手雷的穿山甲呢?


    某位尤姓業餘殺手:看我幹嘛,我也不知道啊。


    此時的某條小巷。


    幾位奇裝異服的人類正慌不擇路的逃竄,仿佛在躲避什麽噬人的惡獸。


    可在他們身後不緊不慢追逐的,卻隻是位……醫生?


    濺上了些許血液的帆布鞋,修身的九分褲剛好露出腳踝,一件洗的發白的襯衫,最上麵一顆扣子不知被誰的爪子奪去了,所以一直露著鎖骨。


    手中的手術刀帶著血絲,黑發好像又長了一截,懸在腰處附近,左腕上的黑石英表示數已然歸零,而眼瞳,則是妖異的紫色。


    此時的蘇蘇洛,臉部的線條偏柔和了一些,似乎可以用“她”來形容了。


    她扣起手術刀,在半空中隨意一揮:“淵夢·化物。”


    刀麵上的血絲霎時變成了幾條猩紅的鐵鏈,向逃竄的四人刺去。


    很快,四位小隊成員便被扯在了蘇蘇洛麵前。


    蘇蘇洛的臉上泛起病態的微笑,隻見手術刀一閃,便刺穿了一位正欲偷襲的敵人顱骨。


    作為一柄或許根本不能叫作兵器的武器,手術刀的受力麵積很小,刀麵也及其單薄,兵器所通用的砍戳劈刺,砸掃截展在它身上無疑成了一個笑話。


    但手術刀有一點是其他武器不能比擬的。


    鋒利。


    若僅用相同的成本打造百種兵器,手術刀絕對是其中最為鋒利的一柄。為了更幹淨利落的切開傷口甚至剖開骨骼,手術刀追求的永遠是用最少的氣力做到最完美的手術。


    而此時,本該治病救人的手術刀,正安然地執行者鯊人的任務——從結果來看,做的還不賴。


    收緊鐵鏈,將掙紮的最激烈的另一位敵人扼死,蘇蘇洛看向其餘二人。


    “都是契約者,留條活路,我們願意支付自己七成的資產!”小隊的隊長連忙喊道。


    蘇蘇洛卻置若匿聞,自顧自取出一張相片:“見過這個人嗎?”


    隊長驚恐地吞了口水,仔細辨認了良久,才道:“沒,沒見過。”


    小隊成員也看了半響,搖頭。


    蘇蘇洛擺了擺手,束縛著小隊成員的鐵鏈化為血水,重新匯迴手術刀中。“誠實是個好品德,你走吧。”


    剛說完,又看向隊長:“你是領頭的?對我發動襲擊,是你決定的吧。”


    紗布輕揩,手術刀的血絲竟在刹那間消失。


    而紗布上,也沒有任何血跡,隻是角落處不起眼的黑色數字,從54變為了56。


    “而‘以血還血’,可是刻在血魘的基因之中。”明明是寒若冰窟的聲音,聽上去卻有一種致命的甜美。


    纖指輕輕按刀背,手術刀緩慢又流暢地劃開對方紋著烙印的手臂,隊長臉上的血色也逐漸消失,他掐著自己唿吸困難的喉嚨,嘶聲道:“你……不是人。”


    “人麽……”蘇蘇洛笑了笑,露出虎牙。“我曾經應該是。”


    收迴手術刀,失去生命體征的屍體軟軟倒下,紗布上的數字變為了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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