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天前。


    濠上,翼然樓。


    镔將軍站在頂層的天台上,天台的風很大,而他卻屹立不倒。


    看著這林立的高樓,镔將軍試圖強行感悟出幾絲“一覽眾山小”的意味,但他失敗了。


    為什麽呢?


    或許是因為,再高聳的大廈,也比最低矮的小山易攀,因為前者是人造的,後者卻是自然的。


    大廈有電梯,你隻需步入一樓,進入那間鐵盒子,再打開門時你就到頂層了。


    沒有經過辛勤勞動的成果,再甜吃著也不香,因為不是自己的。


    镔將軍環視著四周,身後的錦衣衛生怕他掉下去,卻不敢湊近。


    眼前都是一望無際的城市,一點自然的影子也沒有。


    他不知道人類是否真正戰勝了自然,但濠上肯定戰勝了。


    用什麽戰勝的?


    當然是科技,與狠活(劃掉)。


    镔將軍攥了攥右手,指尖摸到了虎口處的老繭,他有些迷惘了。


    既然科技的威力如此之強,那“武”有什麽用?


    再好的輕功,奔不過飛機;再強的劍技,快不過子彈;再硬的氣功,勝不了防彈衣。


    既然如此,那麽“武”,到底意味著什麽?


    他忽然閉上了眼睛。


    少年時,他便麵見天下名家,刀法劍技輕功體術,他樣樣精通。


    卻總是敵不過父親的歎息:“你這樣練武,即使練到天下第一了,又有什麽用?”


    二十及冠了,按規矩,他該給自己取個字,他想了半天,用草書寫下:陽朔。


    字是用來讓尊長稱唿自己的,同族人為了不觸怒叔父,總是把字取得很低賤,但他卻狂的沒邊,仿佛及冠之後,自己的地位便漲了幾分。


    镔將軍仍記得,自己抬頭與叔父對視時,對方深不可測的眼神。


    對,深不可測。


    猶如一水深潭,時而閑雲潭影,時而驚濤駭浪。


    卻從未有人知道,潭底究竟藏著什麽怪物。


    但就在叔父讀到“陽朔”二字時,潭水卻動了,這時,年輕的他才發現,原來潭底下藏著一頭龍。


    直到那天他才意識到叔父的身份。


    迴家之後,他翻遍了所有古籍,也搞不清楚叔父眼中,蟄伏的究竟是頭什麽龍。


    蟠龍?虯龍?螭龍?蒼龍?


    直到三年之後,镔將軍才明白:原來是條奄奄一息的殘龍。


    因為叔父死了。


    其實也不應當用“死”這個字,庶人去世了才是死,以叔父的地位……算了,他沒讀過什麽書,不必這麽講究。


    叔父的遺言是讓他接管那華美的監獄,為什麽是他?镔將軍仍記得接到命令的那個下午,他麻木的換好衣服走向獄中,迎接他的是兩年暗無天日的日子。


    還好現在設法逃出來了,盡管是暫時的。


    镔將軍退出迴憶,看向身後的錦衣衛,自嘲的笑了笑:從古至今,麾下隻有錦衣衛沒有士兵的,恐怕隻有他一個。


    微笑之際,他突然瞥見了一束強光從遠處爆閃,镔將軍眯了眯眼睛,不禁蹲下了身。


    領頭的女性錦衣衛慌張上前,開口道:“聖……”“別這麽叫我!”镔將軍喘著粗氣,憤怒的打斷對方的話語。


    “……是,將軍。”錦衣衛低下了頭。


    他搖搖晃晃的站起,示意女性錦衣衛也登上台階:“鷺眠沙,上來。”隨後指向剛才發出閃光的那棟大樓:“那是什麽地方?”


    “迴稟將軍,那座大樓名叫流雲閣,主要經營……”鷺眠沙緊張的開口,才說幾句又被眼前的“將軍”打斷:“不用再說了,現在下樓,去那裏看看。”


    “將軍,恐怕不妥……”


    “有什麽不妥的?”镔將軍皺著眉頭,向錦衣衛們掃了一眼。“你是質疑我的實力,還是質疑你們自己?”


    “……不,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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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他來了,流雲閣的最高管理人連忙為他清出了一間民用電梯。點頭哈腰的送一行人進電梯後,還誠惶誠恐的說:“將軍大人有失遠迎,因為貴賓電梯剛剛報廢,所以屈尊您暫且用這件專座,還希望您有多包涵。”


    “怎麽壞的?”镔將軍隨口問道。


    “這這……”


    “說。”


    “臣真的是罪該萬死!今天早些時候有人坐貴賓電梯下行時,突然被什麽機關卡死了,出也出不來,裏麵的人不知怎麽沒有唿救,十幾分鍾後,纜繩就因為未知原因斷掉了,還沒開始排查。”管理人低著頭不敢直視。“衝撞了將軍,真是抱歉。”


    “哦?”镔將軍來了興趣。“未知原因,難道就不能上頂樓,通過觀察纜繩的斷麵了解?”


    “這……有人包下了頂樓,我們有自己的規矩,時間未到,不能排查。”


    “明白了,那我們去頂樓你不會攔著吧?”


    “不不不,哪敢!”管理人恨不得當場磕個頭以示忠誠。


    一陣沉默後,镔將軍好像聽到了背後的鷺眠沙低聲說著:“安全?明白。”


    但將軍本人裝作沒聽見。


    來到頂樓,管理人立刻被眼前的殘肢斷臂驚得瞠目結舌,嚇得站在原地不敢亂動,卻見镔將軍一行人仍是信步閑遊,顯然已見怪不怪。


    “自製土槍,想是發生了火並。”镔將軍看著眼前狼藉的天台,冷靜思考著。“所有屍體的死因都是被利器捅穿要害身亡,奇怪,這傷口怎麽那麽熟悉?”


    他又陷入了迴憶。


    好像是五歲的時候,一夥刺客越過了高牆,向正在賦詩的父親襲來,寒光閃閃的刺劍嚇得父親軟了雙腿。


    就在刺客與父親相距一丈都沒有的時候,一個人擋在了父親前麵。


    隨後是刀光閃爍。


    之後的事……自然是父親安然無恙,救他一命的錦衣衛卻落下了隱疾,又過了一年就退休了。


    當時年紀太小,镔將軍並不知道那位錦衣衛的名字,連代號也不知道。


    但他很清楚的記得,倒下的刺客脖頸處的傷口,以及他和那位錦衣衛的約定。


    傷口和今天的一模一樣。


    “將軍,我們初步分析了屍斑,死者都是吸du人員,電梯纜索是被利器割斷的。”鷺眠沙在镔將軍耳邊低聲說著,使他退出了迴憶。


    “……刀。”镔將軍沉思了一會兒,突然說道。“肯定有一把刀,去找。”


    “報!發現存活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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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麽都醒不了?”镔將軍盯著那把短刀,疑惑問道。


    “將軍,我們甚至用上了電擊,但他還是不醒。”眾人此時正圍著昏迷的尤本偉,旁邊的一個錦衣衛遺憾的說。“還有一處疑點,旁邊有彈殼和血泊,但他卻不見一處傷口,真是奇怪……”


    “還有什麽其他情報嗎?”镔將軍摩挲著刀柄,問道。


    “報告,還沒有。”


    這是什麽紋路……龍?镔將軍突然問道:“你們是什麽字輩的?”


    錦衣衛們麵麵相覷,所謂字輩,便是儀鸞司間分辨孰尊孰長的重要依據,由於年齡保密的緣故,錦衣衛就便以加入儀鸞司的年份為定,比較字輩分辨尊長。


    也難怪錦衣衛們會懵逼,畢竟你在上學的時候,如果有老師問你學號,那他多半不是為了給你加學分,而是有其他想想就頭皮發麻的目的。


    “報告將軍,我是……?208部的。”鷺眠沙第一個怯生生的迴道。


    “我是?293部。”


    “?437。”


    ……


    一輪報下來後,镔將軍再次開口:“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個字輩是12年一換。”


    “沒錯,將軍。”


    “看來他大你們兩輪?”镔將軍將手中的短刀放到地上。“那個說沒有其他情報的,你真得多練練了。”


    在短刀上,用很難分辨出輪廓的文字寫著:龍001。


    “不對,將軍,眼前的人頂多20多歲,怎麽可能比我們早24年進入儀鸞司?”一個錦衣衛反應過來。


    “龍001不是他,”镔將軍歎了口氣。“是他的父親。你們把他抬走吧,抬到附近的郊區,不要讓一個人看見。”


    “……將軍,為什麽?”鷺眠沙忍不住問道。


    “他父親救了我父親一命,我也還他一命。”镔將軍再次端詳著短刀,重新插迴了尤本偉的綁腿。“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他會在這裏,但要是放在這裏不聞不問的話,這座大廈的管理人會把它清理掉的。”


    “將軍你……”


    “我是怎麽看出來的?大概是直覺吧,反正世人稱我荒淫無度,你們照做就行。”镔將軍神色漠然的說完這句話,站起身來。“記得做的像點,血泊和子彈也給我複製粘貼上。如果這麽做還不能讓他離開這場風波的話,也算我仁義至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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