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大師眼睛深邃而變幻莫測,就那麽陰沉的看著夏佐,讓人不寒而栗。


    “夠明白了,有些太明白了,巫師,你是所有人中最特別的一個,我很期待你的故事。”


    突然,他拍起手掌,發出尖銳而陰森的響聲,然後輕輕後退一步,但他的微笑卻逐漸展開,露出一口森然的牙齒,這笑既不友善也不真誠。


    “我會兌現安全區,撤掉對你的影響,幫你掃清你擔心的迷障,但命運......我可管不了,等著你自己和祂聊。”


    “下一個十字路口見。”


    他飽含深意地點點頭,笑道:“會是一場長局。”


    惡魔消失的無影無蹤。


    隨後,一陣微風吹皺了細雨,鐵騎摩擦的金戈聲再次響起。


    嗖————


    利箭擦著夏佐耳朵劃過,那名獵魔人發出深入靈魂的驚懼慘叫,整個戰場重新沸騰了起來。


    四百騎兵卯足了勁叫殺著衝敵人而去,渡鴉騎馬趕到夏佐身邊,第一問候卻讓格溫搶走。


    “老師,一切正常嗎?”


    她的眼圈周圍留下了一層陰影,是喝完魔藥的副作用,現在看來卻莫名有幾分煙熏妝的味道。


    夏佐輕咳了一聲,按住她抬起的長劍,搖了搖頭。


    “撤,所有人都撤。”


    渡鴉聽到這話,挑了一下眉頭,疑惑道:“夏佐大人,我們的騎兵有四百,而對方隻有一百,這種情況下,正是為女王的榮光而戰的時候......”


    “老師說離開。”


    格溫捏了捏夏佐的手,臉色難看地冷淡迴應:“我們照做。”


    “可是——”


    “你想留下?”女獵魔人盡量維持著平靜的語氣,“相信我,女王應該不急著爭這一點榮光。”


    說完,她帶著一言不發的夏佐,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離開。


    渡鴉眉頭深皺,他認為現在和吉索人撞上,把對方壓迴去理所當然,但本能的,他保持了一個副官的職業素養。


    “後退!等待命令!”他大吼著,指揮騎兵後退。


    下一刻發生的事,在他整個職業生涯中聞所未聞,即使在墓碑上,他都恨不得刻上這場遭遇戰的經過,以慶幸自己遵守了命令。


    叢林突然傳出悉窣的動靜,在雨中清晰無比,讓人唿吸一滯。


    貓老大本枯燥而疲憊的躺在馬上,忍受傷病在他的身體裏肆虐,然而,就在聽到動靜的刹那,他突然驚醒。


    那對貓眼猛地睜開,瞳孔急縮,瞬間警覺如野獸。


    “跑!”


    短促的音節蹦出,他甩響韁繩,同時感受到了誇張的震動,原本緩慢倒退的騎兵們一頓,眯眼看著對麵。


    迎麵過來的吉索騎兵也停住了,兩方在雨中對望。


    馬,是最先發瘋的。


    雄壯的戰馬突然甩動嚼子,它的眼睛瞪得溜圓,鼻孔中噴出肆虐的白氣,四蹄不停地踢動著地麵,馬鞍上的戰士拚命地拉住韁繩,但已經無法控製,它像一頭狂暴的野獸一樣頂翻了騎兵遠去,這在平常是不可想象的。


    而摔下來的吉索人也還在呆滯狀態,甚至忘記了咒罵。


    他掙紮著坐起,冷汗從額頭滴下。


    樹林之間,一步步走出了個身影,大約有七腕尺那麽高,鋒利的鐮刀刃閃爍著寒光,細長的頭顱上有一對巨大的複眼,每隻眼睛都比人頭還要大,敏銳地掃視著四周。


    這怪物出現的瞬間,所有人都感覺被盯上了,而離它比較近的吉索人,更是毫無懸念的大喊起來。


    “啊啊啊啊啊——”


    螳螂的翅膀短暫的展開一瞬,當這種昆蟲比較小的時候,人們對其的感受或許各不相同,惡心,厭惡,刺激......但當一個比人高快兩倍的巨大生物站在戰場中央,還能飛的時,所有士兵都在絕望中,莫名咒罵此類生物,又不得不承認其設計的精巧。


    它,憑什麽能飛。


    巨大的前臂猛然揮下,那名士兵來不及躲閃,被臂刃斬成兩截,鮮血和內髒濺得滿地都是。接著,怪物將另一匹馬一把抓住,然後將它的身體狠狠地摔在地上,地麵都因此顫抖。


    夏佐迴頭凝望一瞬,長出一口氣。


    巨魔螳螂,一種合成怪,按品類甚至可以放在野獸裏。


    是瑟瑞卡尼亞煉金大師的一名學生,前幾年創造出來的,也不知道這個家夥趕作業太匆忙還是怎樣,竟然讓首領級怪物的製作筆記流傳出來,曆史上第一隻出現在凱爾莫罕,隨後就到處都是了。


    這種怪物雖然是巫師們培育的,但卻少見的擁有繁衍能力,並且似乎不差。


    讓夏佐比較在意的是,巨魔螳螂通常生活在沙漠地帶,為什麽這裏有。


    而更令人在意的,是鏡子大師交代的話。


    ‘沒有他,所有人都會死。’


    憑什麽他這麽篤定?漏掉了哪裏?


    夏佐不斷的迴頭張望,讓身邊的格溫更加警覺與擔憂,她剛剛握上老師手的時候,第一次見這位冷靜的巫師如此明顯展露情緒,那是在斯提嘉堡的地牢裏都不曾有過的,恐懼。


    他的手在不自然的顫抖。


    格溫乖乖抽出了劍,暗自點頭。


    不管怎麽樣,老師隻是一個受不得顛簸的巫師,打架這種事就應該交給像她一樣的獵魔人。


    另一邊,夏佐將那枚銀色的勺子抓在手中。


    以防萬一。


    這時,腳下的泥土明顯鬆軟了幾分,一隻馬的腿直接陷了下去。


    嬰兒的啼哭,莫名的從土地中傳來。


    “巨魔螳螂能繁衍......”夏佐雙眼瞪大,扯緊韁繩。


    泥土飛濺而起,地上破土而出一隻更為瘦長的螳螂,它的腦袋有著明顯被啃食過的痕跡,隻有半張,同時毫不猶豫地揮舞起利爪,齊刷刷砍掉了格溫身下那匹母馬的腦袋。


    女獵魔人倒飛,穩住腳步擋在夏佐身前,她不知道自己的閃避對待這樣的怪物,是否有用。


    身後,夏佐聽到了腐食魔引發的屍爆。


    母螳螂依舊屠殺著混亂的士兵,毫無準備的人和受驚的馬,無法對它產生絲毫的阻攔。


    夏佐讓格溫來,但他周圍的人自發性的跟來了這裏,恰好被困在發情期的怪物之間,今年春天又很巧合的沒有人探查那個叢林......


    “既然你說了,那就履行契約。”


    巫師用雙手抹了把臉,輕輕彈了一下那個銀勺,整個勺子瞬間彎掉,麵前的巨魔螳螂仿佛聽到了尖銳的噪音一般,連續揮動爪子,撕裂著空氣,直至它自己甩掉了胳膊和幾副節肢,露出甲殼下空空如也的內芯。


    龐大的身體在最後一次揮動之後突然停滯,它的鐮刀也在半空中凝固。然後,一股強大的顫動傳遍了它的身體,它的關節開始嘎吱作響,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突然,從螳螂怪物的身體中,開始有一些異物滾落而出,起初,隻有零星的幾個,但很快就變成了一片。那些滾落的物體,令人詫異而覺得荒唐,竟然是勺子,無數的鐵質、木質和骨頭製成的勺子。


    在它身體周圍堆積成了一座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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