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周就要期中考,如今許乘但凡逮點時間,就賴著周雙給他複習。


    連中午放了學,都拉住她給自己講完最後兩道大題,才一塊去吃飯。


    當然,重要的是“一塊吃飯”!


    校外的小餐館,兩人剛走到門口。


    迎麵遇上吃完出門的王景辰和葉瑜珊。


    莫名其妙地,四個人的腳步都停住了。


    幾人的目光都很有意思。


    葉瑜珊對周雙是既畏縮又摻雜憐弱,周雙看她時眼裏卻隻有冷漠。


    上一秒王景辰看周雙的眸子還是溫潤的,下一秒視線轉向許乘,立馬變成了厭惡,最後索性再次看向周雙。


    而許乘,對著王景辰是微微敵意,順著對方視線望向周雙時,眼神立馬又成了探究。


    搞笑的是,最後三個人的視線,都是落在周雙身上。


    而周雙的目光,自始至終隻觸及葉瑜珊。


    隻是很快,她便淡漠地挪動腳步,繞過跟前兩人,進了店內。


    許乘略帶敵意的眸子,再次看了眼王景辰,隨後跟上周雙,還特意親昵地喊,“周又又,你吃啥?”


    聽聞這一聲,王景辰迴頭,對著周雙背影,眉頭微皺。


    葉瑜珊瞥見王景辰那從沒展現過的神情,愣了下,也跟著擰眉,迴頭看周雙。


    周雙才不管他們走沒走,徑直挑了個角落坐下,抬頭看牆上的菜單。


    許乘親眼瞧著門外那兩人消失,才在她對麵落座,張嘴便是一記直球,“你喜歡那姓王的?”


    “?”周雙目光從牆上收迴,“誰是姓王的?”


    “就剛剛,王景辰。”


    “哦。”她實話實說,“不喜歡。”


    許乘眉梢一挑,“那你喜歡我?”


    他求知的雙眼死盯著她。


    周雙有一瞬間無語。


    隻是無語過後,又莫名奇妙和他對視。


    片刻,她煩躁地撇開臉,“不喜歡。”


    “哎!猶豫了會!”許乘一下捕捉到了重點證據,“說明我還是有機會的。”


    他嘴角起飛的弧度簡直不要太誇張。


    真的很像一個傻比。


    周雙:“...少往自己臉上貼金。”


    許乘:“我分析事實,你怎麽還破防了呢。”


    “...”


    周雙懶得再迴他話,衝忙活的老板說要一份清湯麵。


    “老板。”許乘抬抬手,跟個顯眼包似的大喊,“我要跟她一樣的。”


    他話落,收迴手支起下巴,彎著似畫的眉眼衝她笑。


    周雙:“...”


    周雙有時候覺得張子序說得挺對。


    她其實也不明白,為何眼前這傻子,在外人麵前智商160,又兇又拽又野。


    在她麵前,莫名就成了全世界最沒腦子的傻狗。


    -


    中午見到了不想見的人,周雙心情本就不太好。


    下午,放學已有半小時。


    外麵大雨傾盆。


    她趕完最後那點任務,擱在桌麵的手機,彈出一條日曆提醒。


    伸手拿起。


    鎖屏頁麵,“百日”兩字醒目且紮眼。


    刹那間,她還算平靜的眸眼,一點一點暗沉下去。


    心裏邊像是突然多了塊大石,快要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半分鍾後,她微蹙的眉心才漸漸散開,平靜地把手機收迴了口袋。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跟有神仙拿著盆往下潑似的。


    周雙收拾桌麵筆記的時候,左手腕不經意被紙張劃到,留了條淺痕。


    有絲絲痛。


    有絲絲癢。


    她盯著那道淺痕看了會。


    忽然間,右手覆上去,像再感覺不到痛似的,拇指指甲一遍又一遍去劃那地方。


    直到滲血。


    直到那血跡模糊成一朵花。


    許乘去七班找了趟陳凡,這迴才從門外迴來。


    第一眼看到她右手搭在左手上,還以為她是手累了,所以在揉手腕。


    直到看見那紅得刺眼的血。


    看到她指甲還磨在那道血痕裏。


    “你在幹什麽!”


    他上前一把拽過她的手。


    周雙本能地抬眼望向他。


    很快,她便垂下黯淡無光的眸眼,把手抽了迴去。


    班裏最後幾位準備要走的同學,聽聞許乘那一聲吼,都嚇得停住,錯愣看過來。


    隨後竊竊私語。


    “都他媽看什麽看!要滾趕緊滾!”


    其實許乘從沒對十五班的人發過這麽大火。


    所以那幾位同學,一時間都被驚得怔住幾秒,緊接著相互推搡離開。


    連在走廊逗留的心思都不敢有。


    許乘抽了張紙,再次不怎麽溫柔地扯過她手,隻是紙巾擦上那傷口時,他到底舍不得用勁。


    等腕上的血都染到紙巾上,他鬆開她。


    紙巾往桌麵一扔,冷著眉,緊盯她眼睛,“你還沒迴答我的問題。”


    周雙偏頭,避開了他的目光。


    “蚊子盯了,癢。”撒謊時,她眼睫到底還是抖了抖,隻是停頓兩秒,又繼續撒完整,“撓一下,不小心撓破了。”


    “這大冷天,哪他媽來的蚊子。”許乘繃沉著臉,“周雙,你說過,撒謊變醜。”


    她沉默。


    片刻,張張嘴,“無所謂。”


    她這無所謂的態度,許乘覺得再聊下去,還沒問出點什麽,自己估計就先被氣死。


    他暫時把疑問放一邊,低頭去翻自己抽屜。


    翻了老半天,什麽都沒翻著。


    後來又去翻了張子序抽屜,才翻出來一瓶碘伏和幾張創可貼。


    這會周雙已經收好背包準備離開。


    許乘快步過來,直接將她拽迴了椅子上。


    周雙想掙開他的手掌,破天荒地沒掙脫。


    從前她頂多第三遍用勁,就會成功脫離他的禁錮。


    許乘眉眼些微冷,居高臨下地威脅,“敢就這樣踏出這個門,我追到你家裏去,翻窗砸門也得把你逮出來。”


    周雙不掙紮了。


    許乘擰開碘伏給她消完毒,又撕了一張創可貼給她貼上。


    “喜歡劃就劃我。”他很認真地在給她建議,“我皮厚,經造。”


    周雙抿著唇,不說話,視線落在兩人相觸的手上。


    眼眶突然就紅了。


    她其實也不想的,可是有時候疼痛,真的可以覆蓋其他一些痛。


    並且肉體上的疼,能讓自己更冷靜一點。


    許乘把東西放迴張子序抽屜。


    轉身發現沒了周雙身影。


    他繃直唇線,罵了句沒良心。


    出門卻發現她靠在窗邊。


    於是他立馬笑了下,改口說,“我說我自己。”


    周雙背貼著牆,雙手嵌在背與牆之間,她視線從自己的鞋尖,移到他鞋尖,再到他垂在身側的手,最後落在他精雕細琢的臉上。


    她目光主動撞進他漂亮的眼睛裏。


    一秒、兩秒...


    第六秒,她眨了下眼,隨後說,“多謝。”


    “多謝就免了,”許乘還是比較關心她劃傷自己的原因,“能說說為什麽嗎?”


    周雙搖搖頭。


    總是有問不答,她也知道這樣很令人厭煩。


    可別人煩就煩吧。


    那些糟心的事情,她一個人藏著就好,沒必要講出來給別人添堵。


    況且,這本來就是她自己的家事。


    許乘瞧著她,安靜了幾秒。


    “算了,你不想說,我就不問。”


    “但是以後,不準、不可以、絕對不能再這樣!”


    他抬手,停在她頭頂上方半尺距離。


    周雙抬眼,與他目光相匯。


    那一瞬,許乘忽地彎了一個笑,手落下,掌心搭在她發頂,輕輕撫了兩下。


    周雙愣了下,突然間,沒來由地眼眶泛酸。


    她低下眸,嘴唇微微蠕動。


    隨後偏頭,視線擦過他耳郭,望著走廊外頭唰唰而下的暴雨。


    許乘收迴手,轉了個身,靠在了她右側牆上。


    她看雨。


    他看她。


    他知道的,她長著一雙冷漠疏離的眸,但其實比誰都渴望愛。


    又比誰都抗拒愛。


    但再固步自封的心,應該也會有潰防的瞬間吧。


    從前她亮出來的隻有利爪,如今所展現的脆弱,不就是被隱藏的的一部分嗎。


    所以他可以的。


    可以成為她的例外。


    他想成為她的例外。


    “許乘。”周雙突然沒來由地張嘴,“我喜歡烏雲密布,喜歡暴雨,喜歡惡劣天氣。”


    因為。


    有種全世界一起悲傷的感覺。


    有種,世界末日的感覺。


    許乘看著她側臉,看著她無光的眼底,一時竟不知如何搭話,隻是再次抬手,虛虛地壓在了她頭頂。


    王景辰從樓道拐出,瞧見這一幕,駐了足。


    他在原地站了會,直到許乘突然投來目光,視線交匯不到五秒,王景辰轉身下了樓。


    -


    次日,周雙一早迴了老家。


    天氣依然不太好,下著毛毛細雨。


    她蹲在一座墓碑前,墓碑上的小小人影,笑容慈祥。


    她在淅淅瀝瀝的雨中燒紙,在空蕩蕩的人間獨自對話。


    直到最後那丁點黃色草紙燃盡。


    周雙站起身來,“一百天了,總覺得您還在。”


    她忽地笑了下,很淺,“我最近從我人傻錢多的同桌那掙了些錢,所以就不多在這逗留了,因為今天還想去做一件事。”


    “您說,我今天能不能感受到,媽媽當年走之前的感覺?”


    話到這,周雙那顆心一下子蜷縮起來。


    她自問自答,“應該是不能的,畢竟總歸是不同的。”


    她轉身要走的時候,忽然又迴頭,“對了,那枚古幣我給我同桌了,您不介意吧。”


    “希望那位阿姨也不介意。”


    “我給他是有原因的,因為我覺得,我同桌比我赤誠堅韌,比我善良勇敢,比我更適合它。”


    “不對,他不夠勇敢。”周雙像是笑了下,開玩笑地補充說,“他怕小小的蟲子......所以才更需要它。”


    -


    【許乘:在哪?我在時代網吧附近,要不要出來探討一下學習,再順便吃頓晚飯?】


    許乘給周雙發這條消息的時候,周雙正站在餘津塔的蹦極台上。


    天空依舊下著牛毛細雨。


    她背對著高空,鬆手那一刹那,整個人往後仰倒。


    周雙以為自己會感到恐懼。


    可惜除了拉滿的失重感,和唿嘯而過的風聲,再無其他。


    她甚至連眼睛都沒閉。


    短暫的下墜,加上幾次短暫的迴彈,這次蹦極便算到此結束了。


    不知是一片灰白的天太過刺眼,還是雨絲飄在臉上觸感太過冰涼,懸在半空的周雙,眼角忽地滑下兩滴淚。


    她在想。


    同樣是100米的高空,媽媽當年,閉眼了嗎。


    她害怕嗎。


    她後悔嗎。


    -


    周日,陰天。


    周雙所住的老街附近,有個籃球場。


    這會正值午飯時刻,隻有她在教尤佳打球。


    球場四周,異木棉環繞。


    籃板下,綠油油的地板落滿一地粉色花瓣。籃球每穿過一次籃筐砸落在地,都會將地上的花瓣帶得四處翻飛。


    許乘一身校服,倚在場外的一杆路燈上,已經不知看了多久。


    場中,籃球被他同桌細長有勁的雙手操縱自如。


    好幾個瞬間,他甚至覺得,她的運球和投籃比自己還炸裂。


    也可能是跟她今天的穿搭有關吧。


    深灰的修身短t,配上寬鬆的軍綠休閑工裝褲,簡直將她腰線襯得又高又颯。


    媽的,都給他看直眼了都。


    果然是他看上的人,酷死了。


    不過她教的那小妹妹是誰?跟她很熟的樣子。


    原來她也不是沒有玩得好的人。


    許乘抬腳,正想下場申請加入。


    手機不適時地響起。


    他本想掛斷的,一看是許孟打來,反手按了接聽鍵。


    “哥,有人欺負我。”對麵開口沒有廢話。


    隻是許乘半分不信,“玩呢,大小姐誰敢欺負?沒事掛了,我這可是有正經事。”


    “哎別掛。”許孟的聲音又咋唿又氣,簡潔明了,“我被人堵了,對方男,一米八幾的大高個,麵相瞧著就不是什麽好人,周圍連隻能幫我忙的鳥都沒有,你不來救我就等著喪妹吧。”


    一聽這描述,許乘多半覺得她妹又被追求者堵了,沒辦法,看還是得看看去的。


    他萬分不舍地望了眼他又酷又颯的同桌,收迴視線衝對話那頭扔出兩字,“地址。”


    許乘離開沒多久,尤佳的媽媽汪桃突然找來。


    一來便扯過尤佳嗆聲,“這個點不迴家做飯,一家人喝西北風嗎!還有,女孩子打什麽籃球!要是打出一身醜醜的肌肉,以後還怎麽嫁人!”


    周雙不喜地擰了下眉,“女孩子有肌肉怎麽就叫醜了。”


    不過是很平淡的一句反問,汪桃直接跳腳,“你誰家孩子啊,你爸媽就是這麽教你跟長輩頂嘴的?!”


    她指著周雙,“我就說我家向來聽話的丫頭,最近怎麽學會頂嘴了,我看多半是跟你學的吧!”


    “媽”


    “你閉嘴。”


    尤佳不過才喊了一個字,汪桃便迴嗆了一堆,並且全程都在陰陽怪氣地看著周雙,話裏話外說她帶壞自己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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