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酷暑,浮玉山頭頂豔陽高照。


    白玉石雕琢的山門處,正站著幾名其他門派的仙門弟子,長華看門弟子陳大爺戴著草帽坐在椅子裏,左手搖著蒲扇,右手登記來賓的名字。


    在紙上寫下賓客的名字後,陳大爺便樂嗬道,“好了好了,幾位請進吧!會有弟子為你們安排好住宿的!”


    那幾名仙門弟子進了泛著金光的大門,立刻便有長華弟子帶領著他們遠去了。


    陳大爺剛要擱下毛筆,不遠處又有七道人影飛來,落在他麵前,他抬眸一瞧,連忙起身相迎,“原是白羽上仙,快請快請!”


    白羽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隨後對身後的弟子們道,“還不報上名字?”


    周柏雪第一個報了名字,溫玉緊接第二個,後麵的弟子也正要依次報名字時,不遠處又飛來六人,落在他們麵前。


    白羽盯了眼為首的那人,笑道,“真是巧了,奚雲。”


    奚雲也笑道,“有什麽巧的?都是帶弟子們來參加仙門大會的。”


    白羽掃了眼他身邊的那名絕色女子,驚訝道,“這位可是……獨蘇仙子?”


    連山蕪負手道,“白羽上仙,有禮了。”


    白羽樂嗬地瞧著他倆,“有禮了有禮了。”他又瞥了眼他倆身後的明風門弟子,總共就四名弟子,其中還有位女弟子還戴著麵紗,白羽也沒多在意,便道,“那我們便先行一步了。”


    奚雲笑道,“請。”


    待青元門的弟子報完了名號,白羽領著他們往裏走去,也立刻有長華弟子為他們帶路。


    周柏雪撓著頭,對身邊的溫玉道,“師妹,我怎麽覺得那戴麵紗的明風門弟子看著那麽眼熟……剛才我和她對視了一眼,總覺得在哪裏見過她。”


    溫玉敷衍道,“師兄,你看誰不眼熟?”


    周柏雪,“你這說的什麽話呀,我是說真的,那眼睛生得真好看,眼珠又黑溜溜的,看著就神采奕奕,我定是見過那位,等進了長華,我得去問問……”


    溫玉無奈道,“師兄你啊,能不能安分一點……”


    這方奚雲對陳大爺笑道,“獨蘇仙子與我同行,應當不礙事吧?”


    陳大爺嗬嗬道,“當然不,歡迎著呢。”


    登記名字的時候,那名戴麵紗的女弟子道,“光搖。”


    陳大爺道,“這位姑娘為何覆紗?按規矩,我是要記得名字和臉貌的,否則混進了不明人士,我不好向雲澤上仙交代呀!”


    連山蕪道,“她是本座的隨身女侍,容貌有損,不便露麵,還望理解。若有問題,隻管讓雲澤來找本座便是。”


    聽此,陳大爺便不再勉強,長華身為第一仙門,這點氣量還是有的。他記下名字後,笑道,“仙子這話嚴重了,請吧。”


    待明風門這一行人去後,陳大爺便將此事托一長華弟子去給雲澤報備去了。


    ……


    清潭峰的明蘭殿修有一百零八座院落,也是長華用來接待客人的居所。此次各大仙門來的弟子便統一安排在此處。


    明蘭殿山清水秀,雲霧繚繞,涓涓溪流蜿蜒流淌過一百零八座院落,四處皆是名貴清雅的幽蘭紫竹,蝶戲其中,清香撲鼻。


    長華弟子領著明風門的人來到一處四進四出的院落,名為居風院。他笑道,“這兒就是為各位安排的居所,諸位看看可有什麽不妥的地方?若是有,我便請示祁寒師兄,給你們換個院子。”


    奚雲在院子裏走了兩步,笑道,“很好很好,雅致清新,就這兒吧。”


    長華弟子笑道,“那便好。西殿處隨時供有吃食,若是餓了,勞諸位自去了。”


    奚雲頷首,長華弟子行禮退下,“那便不打擾諸位休息了。”


    待他一走,奚雲的大弟子曲止便笑道,“師父,這長華還真不愧是第一仙門啊,這一路走來,我瞧著到處都是仙植靈石,而且座座院落都別有風格。就這居風院,翠竹清風,很適合我們明風門嘛。”


    奚雲拂袖道,“自去找屋子休整吧。”


    弟子們應下後便自個去找自己喜歡的屋子了,院子裏就剩下奚雲和連山蕪,還有那名戴著麵紗混進來的魔尊。


    奚雲笑道,“仙子住哪間?”


    連山蕪連個眼神都沒給他,“住哪間都一樣。”她又看向褚搖光,笑道,“倒是你,住哪?我聽你從前說起,你上次來長華,可都是和陸月燕住一塊的,好像叫什麽清止峰?”


    褚搖光挑眉道,“清止峰?既然我以前住那裏,我如今自然也住那裏。”


    連山蕪取笑道,“真是搞不明白你,失憶了還是他情有獨鍾。不過倒也真應了你從前那句話。”


    褚搖光問,“什麽話?”


    連山蕪悠悠道,“九幽和浮玉山相隔萬水千山,你說有多少重山就要翻多少重山,有多少湖就越多少湖,翻山越嶺,你也要和他在一塊兒。”


    奚雲噗嗤一聲,“好肉麻。”


    褚搖光麵色一僵,冷哼道,“老女人你胡說八道,我怎麽可能說這種話?!惡心死了!!”


    說完,她就頭也不迴地飛速出了院。


    因著如今她手上戴著白水晶鐲,無法使用法力,也不能暴露魔息,是以隻能徒步走去清止峰。


    奈何她不識路,在長廊裏七拐八繞也沒繞出明蘭殿,正打算找個長華弟子問問路時,另一側廊頭便迎麵走來兩人。


    為首的男子穿著一襲儒雅青衫,長發半披,挽著一支素淨的白玉簪,手執一柄青玉扇,不緊不慢地走來,路過這位戴著麵紗的姑娘,也禮貌地微笑頷首,便打算和身後的同門弟子離去。


    褚搖光連忙喚道,“且慢。”


    祁寒頓住腳步,轉過身來,打量了她兩眼,笑問,“姑娘有何事?”


    明蘭殿多是其他仙門來的客人,有仙門弟子也有上仙們的隨侍。祁寒此刻並未懷疑這位姑娘。


    何況長華安排客居一事本就一直由他在管,連山蕪有位戴著麵紗的女侍的消息他早已知曉。


    褚搖光笑道,“你們可是長華的弟子?我是連山蕪的女侍。”


    祁寒盯著她,眼底掠過一絲光,笑道,“是,我叫祁寒,是長華掌門的二弟子。這位是我的師弟,夙玉。不知姑娘喚什麽?”


    褚搖光道,“我叫光搖。想和你們問個路。”


    “光搖……”祁寒一下失笑,他盯著她,“你要去哪?”


    褚搖光想了想,道,“先前你們長華的大弟子來我們獨蘇的時候,落了一樣東西,我們仙子讓我現在去還給他。”


    祁寒笑道,“什麽東西?不妨交給我吧,待我此時去安排好流雲門的客居,稍後再去替你還給月燕師兄?”


    褚搖光道,“不行,我家仙子說了,要親手還給他。麻煩你指個路唄。”


    祁寒莞爾一笑,隨後偏頭道,“夙玉,你先去帶幾個弟子去把空雲居收拾出來,流雲門的人最是挑剔。”


    夙玉點頭道,“好,我這就去。”說完便離去。


    褚搖光挑眉,問祁寒,“你莫不是要親自帶我去吧?”


    祁寒道,“有何不可?你既然是獨蘇仙子的女侍,便是貴客,應當如此。請隨我來。”他轉身走了兩步,又迴頭問道,“姑娘可會禦風?若是走去清止峰,怕是要天黑了。”


    褚搖光犯了難,這要是一用法力,可就得暴露她的身份了,可要是老老實實走過去,委實太辛苦了,便笑嘻嘻道,“我不會,勞煩你帶帶我。”


    祁寒朝她伸出手,十分客氣道,“請。”


    見狀,褚搖光也沒猶豫,抓了上去,笑道,“謝啦!”


    祁寒輕輕笑了笑,牽著她一道禦風飛去,他飛得慢吞吞的,褚搖光便不耐催道,“你不是長華掌門的二弟子嗎?這禦風術好像有點慢啊。”


    祁寒道,“不好意思,我身體有些不太舒服……”說著,一下鬆開了握住她的手,掩拳一陣猛咳。


    褚搖光猝不及防被鬆開,瞪大了眼,“你……!!”來不及多說,身體迅速往下墜,在砸得屁股開花前,正咬牙要取下右手上的水晶鐲時,祁寒又飛來將她接住了,緩緩落在地上,麵露愧疚,“實在抱歉,姑娘,是我一時疏忽了。”


    褚搖光翻了個白眼,從他懷裏蹦下去,“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祁寒驚訝,“姑娘為何這般想?”


    褚搖光盯著他,“你臉上就這麽寫著。”


    祁寒麵色僵了一下,隨即微微一笑。


    耳畔傳來悠揚動聽的鳥鳴聲,褚搖光打量了眼四周,卻見落進了一處幽謐的山穀林中,天光細碎斑駁,腳下五彩繽紛的野花盛開,便問,“這是哪?清止峰?”


    祁寒一愣,蹙了下眉,“你……”


    褚搖光問,“我什麽?”


    祁寒思索道,“沒什麽。這裏是天籟穀,並非清止峰。”


    “哦,”她不甚在意道,“那還是趕緊帶我去清止峰吧。”


    祁寒又是一陣輕咳,苦惱道,“我身體實在不適,看來是無法禦風前行了,隻能辛苦姑娘隨我徒步去了。”


    褚搖光又是瞪大了眼,“你裝也裝的像點吧?!”她無語道,“你幹嘛拖著不讓我去清止峰?”


    祁寒笑道,“沒有的事,的確是我身體不適,暫時無法禦風了。”


    褚搖光眯了眯眼,“這裏走去要多久?”


    祁寒道,“不久,半個時辰就好了。”


    她負起手來,審視他兩眼,道,“走吧,帶路。”


    褚搖光剛走兩步,不知踩到了什麽,足下忽然響起一聲吱叫,她垂眸一瞧,發現踩到了一條泥巴色的長藤,又踩了一下,它又發出一聲吱叫,不過音調似乎比方才那聲要高些。


    她驚奇道,“這是什麽?”


    祁寒道,“這是枯音藤,它枯掉時,一碰它,就會發出類似鼠類叫聲的聲響。”


    褚搖光嫌棄道,“好難聽啊。”


    祁寒笑,“的確是有點。”


    她又道,“那你們這天籟穀實在名不副實。”


    祁寒挑了下眉,四處張望了會,走去不遠處,那裏有一株開著紫紅色的喇叭花,他摘了一朵下來,對著花心輕輕吹了一下,喇叭花發出一陣宛如水滴落石的嘀嗒聲,自有一片清澈的旋律。


    褚搖光又驚奇地問,“這又是什麽?”


    “這叫滴喇叭,當落雨的時候,它會記住雨滴打在它身上的聲音,摘下來吹一吹,就會迴放這聲音。不過一朵花隻能聽一次。”


    她走過去,也摘了朵滴喇叭,吹了一口氣,果又響起了一陣清揚的滴答聲,比方才的旋律又有所不同,她彎起眉眼,“這倒是個有意思的玩意。”


    祁寒微笑,“這天籟穀還有許多像這般有意思的生物,來自自然的旋律,猶如天賜般美妙的聲音,故得名天籟穀。”


    褚搖光生了幾分興趣,“還有什麽?”


    祁寒朝她伸出手,“請隨我來。”


    褚搖光偏頭瞅了他兩眼,“你走我跟著便是,不必牽手。”


    祁寒笑了笑,神色自若地收迴手,轉身慢悠悠地前行,褚搖光跟在他身後。兩人走得很安靜,路上多有雜草枯葉,踩下去時窸窸窣窣作響。


    走著走著,便聽一道溪流潺潺的水聲,離得近了,又聽見一道時而間斷時而連續的叮鈴聲,猶如玉石敲打聲,清脆又響亮。


    來到一條小溪前,褚搖光好奇地望水裏一瞧,便見裏麵有許多奇形怪狀的墨綠色石頭,問道,“這又是什麽?”


    祁寒手裏的扇子指著那些墨綠石頭,道,“這石頭叫脆石,隻能留在這溪水裏,溪水淌過脆石時,它會發出悅耳的聲音,若是一旦將它從溪水裏取出,就會瞬間化為粉齏。”


    褚搖光不信邪,彎腰就要去夠那溪水裏的脆石,手短了些,遂放棄,道,“這聲音的確不錯,可惜不能帶走。”


    祁寒笑道,“又不是海螺。”


    她站起身來,道,“那也沒意思。就沒有什麽能一直聽,又能帶走的東西?”


    祁寒道,“那枯音藤就可以。”


    褚搖光麵色一黑,“誰要聽死耗子叫。”


    祁寒一陣輕笑,又環顧了一圈四周,視線落在一處白色的花叢,那花生得瑩潔無瑕,形狀和普通的鈴蘭花沒什麽兩樣。


    他走去,折下一支鈴蘭,當著她的麵,搖了搖,那幾朵鈴蘭花微微晃動,發出一串鈴鐺般的聲音,道,“這花叫風鈴蘭,有風的時候,便會吹響它,而且可以帶走,若是用仙力養護,可永不枯萎。”


    褚搖光走去,伸手接過風鈴蘭,也搖了搖,叮鈴叮鈴的聲音令她彎起眼,道,“這倒是挺好玩的,可惜……”她沒有仙力,隻有能讓它更快枯萎的魔力。


    祁寒問,“可惜什麽?”


    褚搖光道,“可惜我沒有仙力能養護它。”


    祁寒笑道,“這花可以移植,你若喜歡……可以做成盆栽帶走。”


    褚搖光道,“是挺喜歡的,不過我嫌麻煩,還是算了。”


    祁寒聞言,沒在多語,領著她一路往天籟穀外走去,路上又見到了一些奇奇怪怪又會發出各類聲響的東西,走了不知多久,褚搖光都熱出了汗,拉住他,“我說,你還是帶我飛去清止峰吧。”


    不等祁寒說話,她就瞪著他,“我警告你,我的耐心是有限的。而且我也玩累了。”


    祁寒盯著她露出的眉眼,不禁啞然失笑,“敢問姑娘是用什麽身份警告在下?”


    褚搖光一噎,卻是威脅道,“小心我跟我家仙子告狀,耽誤我辦差事。她脾氣壞得很,得罪了她,誰的麵子也不給,能一掌將你扇飛出浮玉山。”


    祁寒笑道,“罷了。我的確還有事要忙。”他又朝她伸出手,溫潤客氣,“請。”


    褚搖光冷哼一聲,抓住了他,下一刻,耳畔冷風唿嘯,腳下景色飛速變幻,眨眼間便落到了一處青翠欲滴的竹林裏。他悠悠道,“到了,清止峰。”


    褚搖光咬牙切齒,指著他,“你小子果然是故意的!”


    祁寒卻是指著竹林深處的那座小院道,“那就是月燕師兄的居所。”隨後又對她笑道,“可要我等你,歸還東西後,我再帶你迴明蘭殿?”


    褚搖光沒好氣道,“不必!我到時候自己迴去!你不是還有事情要忙嗎?趕緊去吧!”


    祁寒盯著她,道,“你自己迴去?那要走到明日天明了。”


    褚搖光轉了轉眼珠,“到時候讓你月燕師兄送我一程就好了。”說完,她便不再管他,朝那座小院一路飛奔而去。


    祁寒望著她的背影,收斂了幾分笑意,輕描淡寫地飄出一句,“真是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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