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火車,兩人又走了一段路到公交車站,公交車還沒來,兩人就站在路邊等。


    突然,前麵吵吵嚷嚷的,不時夾雜著謾罵聲,趙宜歡順著聲音看過去。


    是幾個紅衛兵,推搡著一個衣裳襤褸的老人,那老人神情麻木,頭上被剃了陰陽頭。


    脖子上還掛著一塊沉重的木牌子,一根細細的鐵絲箍進了肉裏,滲出了血絲。


    那老人就像感覺不到痛一樣,任由他們打罵著。


    邊上的行人冷眼看著,有人跟著一起罵,有人不忍看著,匆匆離去。


    趙宜歡見不得這個場麵,雖說有聽到過被紅衛兵批鬥的,畢竟沒親眼見過,這會兒隻覺得心髒被緊緊地揪著。


    聽到那邊飄過來一兩句話:“這是咱們市裏的大資本家,以前呐,可是剝削了我們不少人呢,現在就要被下放了,大快人心呐!”


    是不是大快人心趙宜歡不知道,這會兒隻覺得脊背發涼,由心到身的不舒服,見到公交車過來,急忙拉著李建霖上了公交車。


    兩人找位置坐下,趙宜歡忍不住又往窗外看了看,那雙死氣沉沉的眼睛,著實讓她難過。


    “別看了,沒有辦法的。”李建霖聲音沉悶著,顯然,他也不好受。


    用手遮住了趙宜歡的眼睛,李建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這個世道也不知道是怎麽了。


    好人,壞人都快分不清了,趙宜歡是才見過一迴,他出差的時候都見過好幾起了。


    李建霖看了看窗外,唉,兩個人都心情有些沉重。


    趙宜歡也跟著歎口氣,誰也不敢多說話,公交車上一車的人,也沒有誰敢議論半句。


    這種事情,可是不能多說的,被有心人聽到了,那要是扣個帽子下來,不死也得脫層皮。


    李建霖握了握趙宜歡的手,一路沉默地趕緊迴了家,世道變了,越來越荒誕了。


    趙宜歡是知道這段曆史的,十年啊,得有多少家庭家破人亡啊。


    唉,歎了口氣,別人的事情管不了的,還是管好自己的生活吧。


    趙宜歡想著,還好她足夠慎重,在這個時代,必須萬分小心才是。


    迴來已經晚了,李建霖做好了晚飯,兩人吃過飯,趙宜歡躺在床上,還有些神色慌張。


    李建霖躺過來,攬住她的肩膀:“不要怕,咱們根正苗紅的,不會有事的。”


    李建霖的爺爺是部隊的首長,早就退下來了,現在在幹休所,家裏其他長輩也都在部隊,部隊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趙宜歡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輕輕點點頭,還是有些心慌。


    又想起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都是黑灰藍三色的衣服,趙宜歡道:“我還是把我那些顏色鮮豔些的衣服都收起來吧。”


    趙宜歡的衣櫃裏,這些日子添置了不少的衣服,紅的花的。


    李建霖點點頭:“嗯,小心點總沒有壞處。”


    就怕被小人盯上,雖說這些小事也不會太打眼,就怕有人借著這個上綱上線,而且,他的工作最近有調動的想法。


    想了想,把這事跟趙宜歡說了說,趙宜歡抬眼看看他,輕輕地點點頭。


    李建霖要調迴金市,她是支持的,她也希望他能有更好的發展,不浪費他的學識和努力。


    畢竟,這人一有時間可就是在看書寫字的,比她可努力多了。


    摸了摸趙宜歡的頭發,李建霖道:“別多想了,來,我幫你緩解下情緒。”


    趙宜歡看看李建霖一臉的小心思,把頭擱在他的肩膀上,點點頭,任由李建霖把她翻來覆去的一通折騰……


    第二天去上班,感覺廠裏風氣好像也不太一樣了,就經曆過一個周末,好像大家都沉默了很多。


    把辦公室打掃了一遍,趙宜歡看見徐大姐穿著一身陳舊的工裝,袖口,膝蓋這些地方還打著補丁,平日裏都是穿皮鞋的人,今天還穿了雙黑色的布鞋。


    見徐大姐一臉的疲憊,趙宜歡也沒有多問,安靜地閉上了嘴巴。


    她去過一迴徐大姐的家裏,跟徐大姐的親戚交換棉花那一迴,徐大姐的丈夫是在學校工作的。


    好像還是中學,現在的中學生,正是無法無天的年紀,不辨是非,就是一腔熱血,莽撞的時候。


    戴上紅袖章,一躍成為小紅兵,對著自己的老師喊打喊殺的,不難想象,現在的學校有多麽艱難。


    徐大姐的穿著也能夠理解了。


    趙宜歡看看自己身上的藍色工裝,倒也還好,製服嘛,不突出。


    中午吃飯的時候,照例是跟戴露露坐一起的。


    看連平時大大咧咧,又愛好穿漂亮衣服,愛打扮的戴露露都是一身樸素的裝扮,趙宜歡深感這個風向,刮地很快啊。


    兩人見麵,在食堂這麽多人聚集的地方,可不敢討論太多,互相點點頭,三緘其口。


    看著今天又是水煮蘿卜,最近蘿卜下來了,水煮蘿卜成了食堂每天的日常。


    趙宜歡就打了一兩飯,打菜的時候,還讓打菜的大媽少打一點,引得食堂大媽詫異地看她一眼。


    趙宜歡幹笑道:“節約糧食,節約糧食。”


    戴露露有樣學樣,也打得少,畢竟真的太難吃了,又怕吃不完,浪費糧食可就怕有人借著這些小事做文章。


    畢竟,趙宜歡他們上午才聽過一個例子,隔壁印刷廠,有一個工人,飯菜打多了,還剩下一小塊紅薯,吃不下就扔進了水槽裏。


    被人看見了,這下不得了,說她是挖社會主義的牆角,浪費糧食,要她做檢討。


    這個周末市裏大大小小好幾起,難怪大家都戰戰兢兢起來。


    趙宜歡也有些戚戚然,吃過飯,跟戴露露分開來,就趕忙迴辦公室了。


    可不敢湊一起說閑話,禍從口出啊,趙宜歡再三提醒自己。


    辦公室裏,平日裏喜歡四處串門的於科長,都老老實實地坐在位置上。


    三人大眼瞪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隨即,於科長又說起了一件事:“六月份才組織了一次畢業生下鄉,現在又開始了,唉,我們那片最近也是鬧哄哄的。”


    趙宜歡猛地睜大了眼睛,不是畢業生才組織下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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