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得夏白說什麽,屋子裏麵就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孩童嚎哭。


    清脆的男童哭聲,不讓人覺得好聽。隻覺得煩躁。


    戴吉安的臉色瞬間變了,甚至連身旁的夏白都顧不上招唿。


    腳步匆忙的跑進屋裏。


    下一秒,比罵他大女兒還要暴怒的聲音,從屋內傳出。


    “死丫頭,讓你看著弟弟,你就是這麽看的?我告訴你,你弟弟要是出了什麽事兒,我就把你扔河裏去!”


    夏白就見他,一邊說著,一邊拎著一個大約七八歲的小姑娘,從屋內走出來。


    小姑娘被他大聲的嗬斥,嚇得眼淚汪汪。


    渾身瑟縮著,大氣都不敢吭。


    被戴吉安揪著的耳朵,已經通紅一片。


    她不敢反抗,隻能盡力踮高腳尖,隨著戴吉安的動作,踉蹌著往前。


    夏白見狀,不適的皺眉。


    “戴吉安,鬆手。”


    聽見她的聲音,戴吉安似乎這才想起,家裏還有別人。


    被兒子哭聲衝昏頭腦的他,瞬間清醒過來。


    可是心頭的火氣還沒消,隻能在聽從夏白吩咐,鬆手的瞬間。


    狠狠在小姑娘的屁股上踹了一腳。


    “滾牆邊站著去。你弟弟什麽時候不哭了,你什麽時候動。”


    小姑娘被他踹的,差點兒跪在地上。


    幸好前麵就是牆,她用胳膊肘撐在上麵,才避免了這場悲劇。


    夏白眉頭擰的更緊:“這就是你自稱的老實人?”


    自己孩子都能這麽打,別提對別人了。


    戴吉安身體一僵。


    滿臉都是尷尬。


    壞了,他一時得意忘形,忘了自己的人設。


    重新換上那種憨厚的麵孔,用自以為的經驗,說教道:“夏大師,你還小,不知道教孩子有多難。


    我家這倆姑娘,從小就好吃懶做,啥也幹不好,還光會和我對著幹,現在不教,以後教就來不及了。”


    他的臉上,是那種,等你有了孩子,就理解的表情。


    看著夏白,仿佛在說,聽我的,準沒錯。


    夏白視線越過他,落在從廚房出來,還端著重重托盤的燕子身上。


    淡淡道:“眼盲心瞎,無可救藥。”


    他這大女兒,看著老實木訥,一副被打怕的模樣。


    可從她剛剛端著托盤出來,聽見自己父親的那些字字貶低,連表情都沒變一下。


    隻是在看到妹妹通紅的耳朵時,眼底閃過一抹心疼。


    就能看出來,這孩子心裏是個有成算的。


    隻不過是礙於自己年紀還小,不能脫離父母。


    才裝作木訥的隱忍著。


    不過,夏白才不會去提醒他。


    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在這種令人窒息的環境下生長,唯一的一層保護色,要是被揭破。


    很難想,她會發生什麽。


    原本對她沒有防備的父母,若是注意上了她。


    那她脫離家庭的阻力,會更大。


    所以,夏白隻是裝作沒看到的模樣。


    繼續和戴吉安交談。


    燕子一邊給夏白倒水,一邊眼神落在自己妹妹身上,悄悄的關注她的動向。


    夏白對於她的視線了然。


    於是,故意不耐的揮揮手:“你帶著那個小丫頭趕緊出去,我和你爸爸有事情要談。


    走遠點兒,不許偷聽!”


    “欸!”戴吉安開口,想要阻止:“她得帶弟弟……”


    他罰老二,不過是仗著老大更懂事,倒完水就能帶孩子。


    至於盆裏的衣服,等晚上她弟弟睡了,也能洗。


    要是她們聽夏白的,都走了,兒子咋辦?


    他媽身體又不好。


    夏白淡淡道:“你要是不介意,她們年紀小,嘴不藏事兒。


    要是聽了、看了什麽不該說的,說漏了嘴……”


    她的話沒說完,不過,其中的意思很明顯。


    戴吉安在外麵,不是喜歡裝老實人嗎?


    就算因為大鬧靈堂的事兒,人設崩塌了


    不過,他自己可不這麽覺得。


    還想繼續維持先前的人設。


    經過夏白這麽一提醒,頓時也覺得,這是個問題。


    雖然倆丫頭,平日裏話少,又老實。


    但是,也正是因為老實,更容易被人套話。


    他知道,自己請夏白來解決事情的事兒,經過村口那些長舌婦的嘴,肯定會傳的人盡皆知。


    保不齊就有那看熱鬧不嫌事大,將目標對準倆丫頭。


    要是有那不能說出去的事兒,真被人給套走了。


    他在村裏,本就不好的名聲,恐怕更會雪上加霜。


    這還怎麽挽迴?


    兒子還要在村裏長大,自己這個當父親的,總不能鬧得成為全民公敵吧。


    大鬧靈堂那事兒,想必沒過多久,大家就忘了。


    他不能繼續,給別人增加話題和談資。


    於是同樣揮揮手:“去去去,滾遠點兒,天黑之前別來煩老子。”


    要是敢迴來偷聽,腿給她們打折。


    經過他的允許,姐妹兩個點點頭。一步一步的往門口挪。


    雖然她們低著頭,但夏白能看出,她們腳下的步伐,是輕快的。


    家中繁重的家務活,加上看弟弟的任務。


    這姐妹兩個,估計已經很久沒有出去玩兒過了。


    夏白的舉動,看似是嫌她們麻煩,實則,正好給她們提供了自由的時間。


    臨出門前,趁著戴吉安沒注意,燕子突然抬起頭,朝夏白笑了笑。


    然後又猛的低下。扯著妹妹的手,消失在門口。


    夏白愣了一下,隨即眼神中也閃過一絲笑意。


    她果然沒看錯,這小姑娘是個聰明的。


    居然看出了自己真正的用意。


    真正的木訥的孩子,可不會想到這麽多,還能分辨出兇神惡煞話語下真正的善意。


    夏白隨手掐算了一下,得出結果的時候,眼中的笑意更深。


    是個有出息的丫頭,未來一片光明。


    戴吉安這種父母,雖然是枷鎖和壓力,卻也是她成長的動力。


    畢竟,不努力,可逃不開吸血鬼。


    兩個小姑娘的身影一消失,戴吉安就迫不及待的問夏白:“夏大師,礙眼的走了,是不是能給我們家看看了?”


    家裏可是一隻雞都沒有了,要是解決不了,他還得趕緊去找些替死雞。


    夏白似笑非笑:“你不看你兒子了?”


    從屋內的動靜來聽,小孩子的哭聲雖不如最開始尖銳,可那抽抽搭搭的嗚咽,依舊清晰可辨。


    可誰料,聽了夏白的問話,戴吉安反倒不甚在意的擺手:“沒事兒,孩子他媽看著呢。”


    完全沒有剛剛那副著急和緊張的樣子。


    夏白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從孩子哭,他進去第一件事不是哄孩子,而是打女兒的時候。


    夏白就看出來,看似他重男輕女,實則誰也不愛。


    兒子就是個讓他麵子上有光的工具。


    打女兒,也不過是在這個家中,他認為用暴力,才能彰顯一家之主的權威。


    兒子隻是他用來教訓女兒借口,如今兩個女孩被夏白支出去。他就連兒子都不在乎了。


    夏白提醒:“你不是說,你老婆還病著嗎?”


    讓一個病人看孩子,有些過於離譜了。這時候不說她還病著了。


    “嗨,夏大師你別管她。”提到給自己生了三個孩子的老婆。戴吉安更是不耐煩。


    “她就是矯情,非說是月子沒坐好,成天不是這酸,就是那兒疼的。就是想躲懶。”


    女兒在家的時候,那婆娘躺在床上不幹活兒也就算了,反正有勞動力。


    現在倆姑娘出去了,她不看孩子,誰看?


    總不能自己一個大老爺們兒,在家奶孩子吧?


    夏白頓了頓,“隨你。”


    接著,借口要檢查屋子,隨意的在他家中檢查起來。


    說是檢查,也不過是隨便看看。


    就外層的陰氣來看,這院子內,不可能有什麽邪物。


    夏白從廚房外的窗戶上,向內看去。


    最吸引人的,就是一盆醃漬起來的肉塊兒。打眼一看,可不就是一隻隻被剁開的雞。


    她一言難盡的問:“這雞,為什麽不處理掉。”


    被邪祟吸幹精血而亡的家禽,夏白不信,外觀能好看到哪兒去。


    沒想到戴吉安,居然還敢拔毛剁骨的醃漬。


    隻能說,無知者無畏。


    說起這些雞,戴吉安麵色一苦:“大師,你不知道,我們一家子,可全靠它們下蛋補充營養呢。誰知道那該死的,一隻都沒給我們留。”


    都是好端端的雞,就算死了,那也是肉啊。


    白白扔掉,他可舍不得。


    天氣也熱,不醃製起來,保存不了多久。


    他這也是被逼無奈。


    想起燕子小姑娘的笑,夏白蹙眉。


    不放心的問了一句:“這些你給誰吃了?”


    這雞死的蹊蹺,萬一有未知的病毒,再讓人吃下去,不定會怎麽樣。


    這時候,她有些後悔,沒仔細看看小姑娘,就把人支了出去。


    戴吉安尷尬的笑笑:“隻有我吃過。”餘光看見夏白挑眉,他還以為是對自己吃獨食的不滿。


    當即解釋:“我媳婦兒,還有倆丫頭,都不愛吃肉。我給他們吃,他們都不吃的。”


    不過,究竟是不愛吃,還是不敢吃,隻有他自己知道。


    夏白抿唇,對他的說法不置可否。


    這人啊,明明就是自己刻薄家人,還偏要將問題推到別人頭上,將自己摘幹淨。


    不過,也多虧了他這份自私。這些“好東西”就得他自己一個人,好好享用。


    夏白意味深長的點頭:“不錯,你得養家糊口,多吃些,可別浪費。”


    戴吉安聽她認同自己,當即尾巴就翹上了天,一個勁兒的附和。


    “還是大師你懂我啊!不像我家那倆丫頭,一天天的我幹活兒都夠累了,她們也不說心疼老子。真是白養了兩隻白眼狼。”


    一天天光想著和攛掇她媽,和自己要吃要穿。


    一點兒都不像她們弟弟一樣懂事兒。


    不過,他也不想想,這麽大的姑娘,有點兒物質需求多正常啊。


    那個小的,剛學會走路,話都說不清楚,能有什麽不懂事兒的?


    隻能說,他心本身就是偏的。


    不過,他兒子似乎並不想,配合他的想法。


    就在他心頭的念頭,一閃而過的時候。


    比剛剛更加尖銳的哭聲,又從堂屋響了起來。


    戴吉安‘嘖’了一聲:“大師您等等。”


    說著,就怒氣衝衝的進屋。


    夏白跟在他身後,隻聽他不耐道:“孩子又怎麽了?你這個當媽的是怎麽迴事兒,自己兒子都哄不好?”


    他的胳膊,在空中指指點點:“你說說你,一天天光知道吃吃吃,還能幹點兒啥?我戴吉安也不知道倒了什麽黴,娶了你這麽個敗家娘們。”


    他的聲音,嚇到本就在哭泣的幼童。


    那孩子的哭聲一頓,隨即哭的更加淒厲。


    夏白從他身體的空隙處,看到一個躺在半倚靠在床上的單薄身影。


    她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謾罵。


    和剛剛那兩個小姑娘一樣,垂著腦袋不吱聲。


    隻是,那兩個小姑娘是自我保護的隱忍,而這女人,卻是認命了的死氣沉沉。


    女人的臉色蠟黃,雙眼無神,但是手頭的動作,卻是下意識在那白白胖胖的男童身上,一下一下的輕拍著。


    試圖用這樣的辦法,來讓孩子停止哭聲。


    可是沒用,不管她怎麽拍,那孩子都哇哇大哭,還不時的在她懷裏拱來拱去。


    戴吉安又絮絮叨叨了半天。


    無非就是。別人家的媳婦兒當媽,怎麽怎麽合格。了,當媳婦兒怎麽怎麽合格。


    不像自己家這個,一點用處都沒有,連個孩子都哄不好。


    話裏的中心意思,都是在貶低床上的女人。


    夏白聽著嫌煩,直接打斷:“你有功夫在這兒罵人,不如給孩子弄點兒吃的。”


    那小孩兒往女人懷裏拱的動作,明顯就是餓了。


    可笑戴吉安這三個孩子的爹,居然一點都沒看明白,還不如夏白這個外人。


    足以想見,這三個孩子的成長當中,他這個當父親的,有多不合格。


    被夏白提醒,戴吉安這才反應過來。


    兒子這是餓了。


    他下意識張嘴就要喊大女兒:“燕子!”


    話音落下,卻沒有像往常一樣,那個沉默寡言的身影,並沒有走進來。


    他這才想起來,兩個女兒已經被打發出去了。


    頓時,他有些手足無措的立在那裏。


    這麽點的孩子,平常吃什麽,他根本就沒有在意。


    都是兩個女兒在操心,眼下女兒不在,他就抓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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