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天氣驟冷,淅淅降了大雨。


    窗欞微敞,灌進來的朔風如刀刮過臉頰一般,冷嗖嗖的,沈南清一夜輾轉反側,難以安眠。


    她好像夢見了蕭硯堂,不再是往日那荒唐淫亂的春夢,他眉眼通紅,抱著早已斷氣的她,哭得聲嘶力竭,好像還把她葬在了一片海棠樹下......


    沈南清不喜歡陰冷的天氣,上一世在京城,她住在梧桐苑,不管床榻上鋪了多厚的錦被,還是放了湯婆子,她的腳從晚間到第二日,始終都睡不暖和,總是是冰冷的。


    唯有,墨竹軒的床異常的溫暖。


    翌日,雨霽雲開,天光熹微。


    沈南清有些恍惚,看著窗外徹底升起的太陽,有些晃眼,她知道自己起晚了。


    香菱一邊幫著梳洗,一邊告訴她,顧雲霄軍務繁忙,帶著韓無傷一大早就去了軍營。


    沈南清反倒鬆了一口氣。


    剛用完早膳,將軍府的曹管事就候在了蒹葭院的門外。


    曹管恭敬行禮後,稟道:“沈小姐,承宣布政使司耿夫人過來拜訪,執意要見您,她已經等了快半個時辰了,您若是實在不方便見,我去推了她。”


    沈南清眉頭微蹙,突然意識到,有些不對。


    承宣布政使司算是地方上最高父母官了,不過西寧衛是軍事重地,燕國公更是一等公爵,論地位,顧雲霄當仁不讓是要尊貴得多。


    可她才到西寧衛一日,這些人怕是誤會她和顧雲霄的關係,才這麽積極過來走動關係。


    沈南清輕歎一聲,應道:“見上一麵,也好。”她正好借她的嘴澄清一二。


    正堂。


    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立馬從黃花梨座椅上起身,看向來人,心中暗自驚詫,不由想到自己的女兒耿琳琅,她到底有沒有勝算。


    沈南清身著金絲白紋曇花雨絲錦裙,麵上是素色織錦對襟褙子,身姿婀娜,雲髻峨峨,瑰姿豔逸,讓人見之難忘。


    耿夫人立馬信了謠傳,如此顏色氣度,怕是進宮當個寵妃都是綽綽有餘的,難怪顧將軍會說心有所屬,無心婚配。


    沈南清眉目舒展,唇角噙著笑意,熱切招唿道:“真是罪過,讓貴客久等了。”


    耿夫人麵上的尷尬一閃而過,若不是有事相求,她也犯不著一大早不請自來。


    “誒,妹子勿怪,是我失禮了,實在是因我家老爺糊塗,前陣子遭了蝗災,承宣布政使司實在拿不出多的米糧,朝廷又讓先緊著災民,差點耽誤了顧將軍的大事,今日略備了些薄禮,還望您在顧將軍跟前美言幾句。”


    沈南清一愣,立馬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當初燕國公驟然離世,都以為顧家失了帝心,朝中官員紛紛猜測龍騎軍的兵權會交給傅家,不曾想景泰帝居然讓顧雲霄挑了大梁。


    同時,內閣長公主一派作祟,發話讓暫緩糧餉的供應,布政使司耿大人定會奉命行事。


    這期間必然就得罪了顧雲霄。


    若不是他早就讓嚴必行備了米糧,龍騎軍豈不會被餓死。


    現在長公主一派倒了,他們倒是會見風使舵,立馬就厚著臉皮前來修複關係,官場那套鑽營的把戲倒是玩得不錯。


    沈南清瞥了她一眼,態度冷了幾分,“耿夫人,說哪裏的話,同朝為官,自然應相互幫扶,民婦和顧將軍不過就是舊友,我也說不上話,所以這個忙,我是無能為力。”


    耿夫人一愣,這才仔細打量沈南清的發髻,陡然發現她是婦人裝扮!


    顧雲霄可並未婚配,那她就不是顧雲霄的未婚妻啊!


    如此,她家耿琳琅不就有機會了嗎?


    顧雲霄始終是要襲爵的,哪怕當個貴妾也是天大的福分!


    長公主一派倒台,聽說朝中還會派欽差專程運送糧餉過來,這燕國公的聖眷怕是還得延續好幾代呢!


    耿夫人恍是沒有察覺她的疏離,心中蕩漾,笑容更盛,“妹子,您遠道而來,改日我再邀您好好逛逛這西寧衛,這便不再打擾,先行告辭了。”


    與此同時,京中發落一批朝臣,收繳的銀兩讓國庫寬裕了不少,隻是為了這筆銀錢如何使用,朝中大臣又展開了辯論的神技,在大朝會各顯神通,吵得不可開交。


    北鎮府司的事務增加了很多,各大世家都盯緊了蕭硯堂,生怕他的屠刀一個不小心,就斬向了自己。


    心虛的官員明目張膽向蕭硯堂行賄,他實在躲不了,就整日整日待在北鎮府司衙門。


    “大人,有人想要見你。”青鋒從門外進來,恭敬稟報。


    “不見!”


    “不是朝臣,是殷元儀。”


    “叫他進來。”


    殷元儀進來的時候,蕭硯堂正拿著狼毫寫字,頭也不抬,冷冷開口,“想通了?”


    殷元儀直言不諱道:“你要和傅靈兒成親?傅鄤極其疼愛他這個妹妹,你若無心,何必如此,耽誤別人一輩子!”


    蕭硯堂手中的筆一頓,抬起頭來,揚了揚眉梢,冷哼道:“我倒是不想成親,不如你幫我退了!”


    殷元儀心中冷笑,果然是個無恥的,“卑鄙!”


    “你是傅靈兒什麽人,你不該過問,你有什麽資格問我?”


    殷元儀啞然。


    “你還愛屋及烏,你一顆心撲在他身上,他和長公主歲月靜好,生兒育女,你這感情也恁不值錢!” 蕭硯堂唇角勾起諷笑,不鹹不淡地開口。


    “你根本就不懂!”殷元儀咬著牙,骨節聲聲作響。


    殷元儀就是個無名無分的,外室都算不上,還說他不懂,他有什麽可沾沾自喜的?


    蕭硯堂翻了個白眼,忽地又想到了上一世的自己,他和沈南清也不是什麽正經關係!


    蕭硯堂頓時有些不虞,“有屁就放,不然就滾!”


    “你說的事到底是什麽?”


    “小公子根本就不是傅鄤的親子,他沒有對不起你!長公主是想拉攏傅家,設計了傅鄤 。長公主才是破壞你們的罪魁禍首。”蕭硯堂幽幽地開口。


    殷元儀一臉錯愕,不可置信地盯著他。


    當年,華陽長公主未婚先孕有了長樂郡主,後來眾人發現華陽和傅鄤共處一室,衣衫不整,先帝力排眾議,硬是挑了傅鄤做駙馬,傅家也隻得咽下這口氣。


    從此傅家的榮寵不斷,先帝是內心有愧,以此作為補償,可都以為小公子,至少是傅家的血脈子嗣。


    難道都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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