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暮色正濃。


    各個院裏房門緊閉,為了節省開支,宋老夫人特意讓人把不必要的燈籠都撤了。


    西側院中樹木眾多,夏日枝繁葉茂,夜裏錯落有致,或許是沒有燈光的緣故,顯得有幾分森然。


    張嬤嬤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扶著宋老夫人在院中散步納涼。


    一個黑影忽地從他們麵前飛快地竄了過去,宋老夫人嚇了一跳,“張嬤嬤,哪裏來的黑貓?”


    張嬤嬤朝著四處張望,沒發現什麽異常,隻得賠笑:“老太君,我明兒把那些個野貓都給攆出去。”


    宋老夫人微微頷首。


    他們繼續朝前走了幾步,這次一隻如豹子般矯健的黑貓,直直坐在青石板十字路口中間,那貓眼中泛著滲人的綠光。


    張嬤嬤試圖驅趕它,那黑貓卻不怕她們,慢悠悠晃蕩,之後又嗖地一下跳到了樹上。


    宋嬤嬤再不敢往前走,立馬讓張嬤嬤朝屋裏走去。


    他們折迴來的時候,整個庭院裏,卻湧現出一群野貓,一隻隻都閃著如炬的兩道光,嚇得宋老夫人雙腿發軟。


    恍惚間,宋老夫人好似看見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嘴角還淌著血,穿著一身破爛的白色衣服,憑空出現,又立馬消失。


    當天晚上,宋老夫人做了一夜噩夢,一會是早年她處置的老侯爺的姨娘,一會又是沈家族長的老臉,還有一個看不清臉的長發女人。


    無一例外,這些都是索要她性命的人。


    翌日清晨。


    宋老夫人總感覺有貓在她的床榻上遊走,讓丫鬟婆子翻遍了整個西側院,卻連貓的影子都沒有找到。


    一通折騰,婆子們都在嘀咕,宋老夫人怕是沾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古人言,大災大難必有征兆。


    那群野貓,晚上的鬼影,還有那些噩夢,無不在提醒著宋老夫人,該還債了!


    宋老夫人思慮極重,來到前院想要找宋崇禮說話。


    當她趕到時,正院早已是人頭攢攢,官袍耀眼,一行配著大刀的錦衣衛站成了幾排,神色肅然,氣勢洶洶圍著侯府眾人。


    侯府幾房的人都聚集在此,個個神情惶恐,誰也不敢說話。


    一片沉寂。


    站在上方的不是別人,正是指揮使蕭硯堂,“諸位,我們也算老相識了吧,我就不兜圈子了,沈家族長在獄中被刺,我們已經掌握了新的罪證,今日過來就是緝拿首惡!”


    刑部不是都結案了嗎?


    宋老夫人還是心存疑慮,自覺那事做得幹淨,不會留什麽把柄。


    現在,聽到蕭硯堂此番言論,隻覺得天旋地轉,猶如驚雷乍響!


    他們不可能抓住刺客了吧。


    那個刺客,可是長公主的暗衛!


    侯府眾人都垂下了頭,一個個臉色頹敗,驚懼茫然。


    蕭硯堂目光炯炯:“刺客已招認是受侯府主使,買兇殺人,諸位聽清楚了,侯府中人,有證據者可立刻上報,有幫兇翻然悔悟者,可反向倒戈,朝廷定會酌情開恩,從輕發落,朝廷此番,隻抓首惡!嚴懲不貸!”


    眾人一片沉默。


    侯爺宋崇禮的聲音響起:“敢問蕭大人,這是要論罪,還是定罪?我宣平侯府從未沾染此事,憑你們幾句話,就要拿人嗎?”


    蕭硯堂目光倏地刺向了他:“侯爺莫急,你沒做過,不代表侯府沒人做過,宋老太君你說呢?”


    宋崇禮瞬間失了氣勢,望著蕭硯堂的那雙眼就像冬日裏的寒冰!


    乍然被點到名,宋老夫人早就冷汗涔涔,身體一軟,朝地麵栽了下去。


    宋崇宣一把接住了搖搖欲墜的宋老夫人,嗬斥道:“蕭大人,惡首自會伏誅,家母年老體邁,可否賜座。”


    “準!”蕭硯堂目光漸沉,嘴角染上冷意,這暈得真是時候。


    宋崇禮突然省悟過來:“蕭大人,你可有旨意!”


    蕭硯堂雙手抱拳向上拱了拱,“旨意這東西不歸我管,司禮監自然會給侯爺一個說法。”


    宋崇禮一聲咆哮,“沒有上諭,你也敢抓人?”


    蕭硯堂不急不躁:“誰說我沒有?侯爺,我今日隻抓首惡,不是奪爵,你不必心急。若是覺得哪裏不妥,大可向朝廷上奏本!也可以讓禦史彈劾本官!”


    底下站著的侯府眾人見宋老夫人暈倒,也開始喧嘩,各種怨恨的聲音此起彼伏。


    沈南清默默地看著這一幕,視線悄然落在了宋老夫人的身上了。


    宋老夫人被安置在了堂中的軟塌上,緊緊抓住宋崇宣的手一直不曾鬆開,她偷偷覷了周圍一眼,發現沒人注意他們。


    借著給宋崇宣端茶的擋頭,宋老夫人的細微聲音傳入他的耳朵,“二郎,阿娘不想下詔獄,不想被處死亡,阿娘該怎麽辦?那是我派的人,阿娘悔不當初啊,日日吃齋念佛,就是想減輕罪孽。”


    宋崇宣心口一跳,才知道她是裝暈,他把茶盞遞了過去,思索片刻:“阿娘,我不會讓他們帶走你的。”


    宋老夫人眼淚流了出來,唇角顫抖:“你能有什麽法子,你大哥都沒轍。”


    宋崇宣拍了拍她的手背,低聲安慰:“母親你鎮定些,兒子這輩子做了很多錯事,兒子給您盡孝了,大哥不能做的,未必我不能做。”


    宋老夫人驚恐萬分,小聲抽泣著:“我的兒,當初我就不該讓陳管事去接觸那刺客......”


    “阿娘,你一個婦道人家,你記住你什麽都沒做,都是兒子做的。”


    宋崇宣忽地起身,整了整衣袍,大聲道:“蕭大人,我就是首惡,都是我指使的,我們走吧。”


    宋老夫人一臉死寂,絕望地看著宋崇宣的背影,傷心欲絕。


    聞言,眾人頓時鴉雀無聲。


    宋崇禮眼睛瞪得賊圓,瞬間懵了,茫然望向宋崇宣。


    宋崇宣在眾人的震驚中被錦衣衛押走了。


    當日,西側院裏傳來一陣陣咆哮,沒有人知道宋老夫人和侯爺宋崇禮到底在吵什麽。


    下午,宋老夫人拖著病體,急匆匆出了侯府。


    宋老夫人去了林閣老家,被拒之門外。


    又馬不停蹄地趕到長公主府,門房看了她一眼,轉身進屋稟報。


    白薇小心翼翼把宣平侯府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稟告給了華陽長公主。


    長公主還未聽完,就氣得半死,隨手抄起一個琉璃茶盞摔到地上,“蠢貨,扶不起的阿鬥,讓她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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