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將軍可知城外埋伏者幾何,又在何處暗設伏兵,貿然出兵……」


    雙方爭執不休,各持己見。


    直到始終垂眸不語的慕衍緩緩站起身,堂中才猝然一靜。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到俊美郎君身上。


    郎君眉眼如畫,昳麗難言,又兼高冠博帶,氣度不凡,儼然神仙中人,渾不似西州黃土沙塵裏能出現的人物。


    亦不似能馳騁沙場的模樣。


    一片寂靜中,不知有誰輕哼一聲。


    朝臣們齊齊皺了眉,刀子般的目光盡數往蘇覽身上刺。


    眉宇落滿塞北積年風霜,格外沉穩的蘇覽按著劍鞘,沉聲喝令,「康副將。」


    一名褐發碧眼,顯然有外族血統的壯碩大漢不情不願地站了出來,拱手道,「屬下在。」


    「你且出去,待迴了軍中,就自去領罰。對陛下不敬,以下犯上,按軍律,當杖責五十。」蘇覽冷聲道。


    康副將強忍著不耐,不情不願地走出去。


    禦史大夫仍是冷嗤一聲,對著慕衍行了一禮,「陛下,敬國公治軍不嚴,才縱得手下之人如此放肆,竟是隻知有蘇氏而不知有帝王,也當同罪才是。」


    這話不可謂不重,還頗有些陰陽怪氣的。


    慕衍挑了挑眉,還未應聲,就見蘇覽手下的那些將領急赤白臉,高聲不斷。


    「狗東西,說什麽呢!」


    「你是個什麽玩意兒,當著陛下的麵就胡亂汙衊人!」


    禦史大夫氣得手都顫了,「爾等果然不知尊卑,當著陛下的麵,就敢口出狂言,辱罵朝中大臣。」


    這下連尚書省的官員都站出來了,怫然不悅,「陛下,此當嚴懲!」


    慕衍不留痕跡地瞥蘇覽一眼,後者收迴目光,幾不可見地微微點了點頭。


    「今日天晚,救援之事容後再議。」


    慕衍挑了挑唇,不輕不重道,「倒是蘇大將軍需得好好約束手下之人才是。」


    蘇覽揖手,稍稍俯身,「皆是臣之過。」


    蘇覽身後之人俱是敢怒不敢言。


    等出了府邸,沉默片刻,你推我搡間,康副將策馬靠近,一肚子的牢騷不滿。


    「大將軍,您難道真的要眼睜睜看著少將軍喪命城外嗎?陛下年歲才多大,哪裏懂得帶兵打仗的事,那些文官磨磨唧唧的,要是耽擱了少將軍的性命,他們還能拿命來換嗎?」


    「那些京裏來的文官就更是過分,不就是仗著會投胎,自以為家世清貴,就個個眼高於頂,一點都瞧不起我們。我這等雜胡出身怎麽了,照樣能上場殺敵,保家衛國,他們就隻會耍嘴皮子!剛才分明就是故意在陛下麵前給我們上眼藥,張狂勢力得很!」


    蘇覽扯了扯韁繩,身下馬兒放緩了步伐,嘶鳴一聲。


    沉沉夜幕中,眾人看不清他的神情,隻聽見他一貫沉穩的聲線道。


    「君有命,臣不得不從。」


    將在外,君命還有所不受呢,不少人心裏不約而同地浮現出這句,心裏都有些活動。


    蘇覽麵無表情地摸了摸袖袋裏軟軟的一團,那是他視若明珠的幼女為他縫製的荷包。


    他心中一軟,旋即又被收起,目光轉迴到前路上,揮鞭一甩,馬蹄聲就去得遠了。


    心思各異的將領連忙一窩蜂跟上。


    中堂裏,還未離去的朝臣麵麵相覷。


    鄭培半闔著眼,餘光裏瞥著早被他記下姓名的幾人私底下相互交換眼色,心裏忍不住冷笑一聲。


    最後還是斥責康副將的那位禦史大夫理了理衣襟,義憤填膺地上前勸諫。


    「陛下,西州如今的情形您也見到了,那些將領個個麵服心不服,也該收束收束,免得讓他們忘了本。這天下,姓的是慕,可不是蘇。」


    慕衍眼尾低斂著,看不清眸色,略略頷首。


    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他素來神色淡淡,叫人看不出情緒,那些人試探幾句,自以為沒有天子不會在意功高蓋主之事,自己定是已經在慕衍心中埋下芥蒂,也就心滿意足地起身告退。


    等那些人都走遠,慕衍才看向留下的鄭培,「城外都安排好了?」


    鄭培舔了下幹燥的唇角,笑得得意,「那是當然。陛下,我們這迴可算是能一網打盡先前的漏網之魚。」


    慕衍揉了揉眉心,不經意地往堂外瞟了眼。


    「等夜半時蘇兼迴來,你就盡快把消息傳迴洛京。」


    鄭培點了點頭,也往堂外看了眼。


    「陛下,縣主身邊的婢女在外麵窺探許久了,可要我放出些消息,以安縣主之心?」


    慕衍默了片刻,起身往外走。


    可沒走幾步,又硬生生停了下來。


    他薄唇輕抿,竟是罕見地躊躇一瞬。


    鄭培多少摸出自家主上的幾分心思,咂著舌勸道,「臣雖不知陛下為何要盡數瞞著縣主,但我總覺得,縣主是個通情達理之人,亦不會將消息走漏,您瞞著她,實非上策。」


    慕衍眉心輕輕跳了一下。


    「再說了,」鄭培擰緊眉,頓了頓,揖手請罪道,「還請陛下恕我多言。」


    慕衍側過臉,靜靜看他一眼,「有話直說便是。」


    鄭培直起身,撓撓頭,「臣若是縣主,大約是不會想您什麽都瞞著她。」


    他斟酌著語氣,小心翼翼道,「更何況,上迴,縣主受傷的事……不就是因著,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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