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瑤有些失落,麵上卻隻撇了撇唇角,「你不用替我阿兄遮掩,一定是他強拉著六郎喝的,有那些將領作陪,話上一趕,六郎不喝怕是都下不了台。」


    鄭培但笑不語。


    夜裏的風越發凜冽。


    蘇瑤拉拉身上的鬥篷,站到慕衍身前,揮了揮手,「六郎?你還醒著麽,這裏坐著太冷了,我們先迴去再說。」


    慕衍的目光緩緩落在她的臉上,清眉俊眼,水霧氤氳,烏睫輕.顫間,瀲灩且多情,好看得一塌糊塗。


    看得蘇瑤心裏一軟。


    原本她還以為慕衍醉了,正要叫人扶他一把,就見他笑了笑,溫柔應她,「好,我們迴去。」


    原來沒醉呢,蘇瑤鬆了口氣,將手遞到他的掌心,兩人一同提著風燈往住處去。


    鄭培見他們走遠了,才收起笑意,依事先定好的計策,換了身不起眼的衣裳,從小門遁走,親自去約定好的地方尋蘇覽商議對策,好避開各方眼線。


    而製定計策的主使者正帶著三四分醉意,乖順地任由少女牽著,一同迴了屋。


    蘇瑤點了燈,將帕子遞給他,咕噥著,「我阿兄那人明擺著就是不懷好意,總想灌你幾迴,你怎麽能迴迴都順他的意。」


    她轉過身去斟茶,就聽見慕衍輕聲說了句什麽。


    「六郎,你方才在說什麽?」


    她將溫熱的茶水送到他的手邊。


    慕衍的眸子烏黑濕潤,靜靜地看著她,卻又不說了。


    蘇瑤又耐心地問了一遍。


    結果對方還是看著她不說話。


    這下她可是確定了,這人雖說沒醉太狠,但到底也是很有幾分醉意。


    行吧,反正也不是頭一次看見他醉了。


    蘇瑤嘆口氣,淡定地接受事實,從容安排起來。


    等到勸服這人自己去洗漱完,再將醒酒湯一勺一勺地餵給他之後,就哄著他先去床上安置。


    她拿著把梳子,坐在鏡前慢慢理發,想著心事。


    若是明日要是能見到阿耶就好了,就是還得想法子讓人送些女子的裝束來。她不耐煩總穿胡服,總感覺拘束了些。


    更重要的是,這麽久沒見,她一定要裝扮得漂漂亮亮的才行,阿耶一定多少聽聞了洛京裏的事,她可千萬不能露了怯了,平白惹得阿耶分神擔心。


    正想著呢,就被人從側麵擁住。


    鏡中倒映出來的郎君隻著一襲裏衣,頎長俊美,眼尾微紅,明明已經醉了,卻還是虔誠地俯下身,輕吻她的發頂。


    「瑤瑤……」他附耳輕喃。


    幾縷淡淡的酒氣灑在蘇瑤的脖頸耳畔,讓人微醺,心裏亦是酥酥.麻麻的。


    她抿著唇笑,「怎麽了?」


    郎君嘆口氣,又不說話了。


    等到兩人同眠在床榻上,蘇瑤窩在溫暖的懷抱,舒舒服服地閉眼時,才聽清了他說的那句無奈輕嘆。


    「等我娶到你,就不會再喝你阿兄的酒,順他的意了。」


    蘇瑤噗地笑出聲。


    說的好像跟她願意嫁給他,是因為他去陪阿兄喝酒的緣故似的,她腹誹著,不住地想笑。


    小娘子往慕衍懷裏又鑽了鑽,尋了個更貼合舒服的姿勢,帶著笑意閉上了眼。


    更漏裏一滴水落下,驚起圈圈漣漪。


    洛京,宜微殿裏,慕玨驚聞外祖家送進宮來的消息,反手就將手邊之物擲了出去。殿角的更漏被砸得傾倒,灑了一地的水。


    103. 第 103 章 ……


    狀如蓮花的銅製更漏被慕玨砸倒, 宜微殿裏水光洇洇,一地狼藉。


    慕玨怒氣沖沖地握緊了拳,與性子南轅北轍的俊秀臉龐漲得通紅。


    也無怪他氣得很。


    他在行宮傷了筋骨, 傷筋動骨一百天, 這一陣才剛剛能走動自如,正打算接著母妃一道去封地做個清閑散人, 享享清福, 就接到外祖家授意他們再逗留些時日的訊息。


    如今, 先帝正經的兒子就剩了他一人,慕衍能留他一條性命不絕後患就已經是大度,偏偏衛家要拿他們母子當幌子使。嫡嫡親的親人為著爭權奪勢,竟是絲毫都不顧及他們的性命, 如何不叫人齒冷心寒。


    「阿娘, 你瞧瞧, 外祖該不會是老得糊塗了!他真以為他打的什麽主意, 別人都看不出來?依我看, 咱們不僅不能聽, 還得盡快走, 越快越好。」


    曾經的衛賢妃, 如今的衛太妃攥著手中的書信, 亦是眉眼冷透。


    她沉著臉,「四郎說的是,我們不僅要走, 還得大張旗鼓地收拾細軟,讓所有人都知曉,我們並無一絲覬覦之意才好。」


    慕玨見阿娘肯定地站在他這邊,憋著的氣登時就散了, 還拍掌笑了起來,「阿娘說的極是。」


    他站起身來迴走動,怎麽看怎麽像熱鍋上的螞蟻,「事不宜遲,明日.我就讓人趕緊把風聲放出去。」


    衛太妃點了點頭,肅冷端莊的皮子裏已經被母族拎不清的妄想氣得一佛出竅二佛升天。


    她自己的兒子,她還能不知道,做個富貴閑人尚可,若是當個皇帝,隻怕沒幾日就要做了衛家的傀儡。


    她為了衛家,已經在這深宮裏熬到紅顏白發,虛耗過大半輩子,是斷斷不能放任他們再因為自己的勃勃野心把自己唯一的指望斷送於此。


    衛太妃有此心思並不奇怪。


    她雖在宮變那日閉門不出,未曾見過煉獄場麵,但聽過外間的喊殺聲,聞過濃鬱血腥氣,已然成了驚弓之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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