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覷著慕衍的臉色,「隻怕也就是幾個月的功夫了。」


    所以,殿下,您就別折騰了,也免得背上個弒殺君父的名頭。


    鄭培的眼神如是說道。


    隻可惜慕衍望著庭中假山時旁開著的一小簇雪瓣無蕊的柰花,連半分眼神都沒分給他。


    等取了銀剪,細細剪下幾支,讓人給殿中公然高臥不起的小娘子送去後,才把玩著銀剪,漫不經心道,「便是我無此心,他呢?籌謀這麽些年,眼看著心血盡皆被我摘了去,如何能忍氣吞聲?」


    鄭培艱難地吞咽了下,喃喃道,「到底是……何必呢……」


    慕衍輕笑一聲,「我自然不會將罪名背在身上。」


    鄭培臉色卻更難看了,「您就不怕到時他破罐破摔,扯著您當幌子,再惹出亂子?」


    慕衍靜默片刻,忽然笑了起來。


    「那也要他有話可說才行。」


    鄭培真不知道說什麽好。


    他撓撓頭,嘆口氣,想到了蘇瑤,「希望到時縣主不要太過傷心才好。」


    慕衍搭著眼簾,隨手將銀剪丟進花圃,眸底的神色清冷肅寒。


    說起來,他倒是忘了旁的要緊事。


    「你令府中人悄悄地將阿瑤素日所看的話本翻閱一遍,查查看,可有書中所說的——」


    他頓了頓,「可有故事裏說的是帝王強留並不心儀他的女郎在宮中,囚禁折辱的話本,若是有,便讓人尋了一樣的送到我這來。切記,不可驚動旁人。」


    鄭培腳下一滑,險些摔了去。


    他忍著笑,肩膀都在顫,卻還是答應得利落。


    慕衍卻沒有笑。


    他隱隱約約有預感,這話本,並不存在。


    那麽,阿瑤到底想說什麽,亦或是,她到底瞞了些什麽?那個故事可有什麽暗喻?


    少年郎麵上一陣陰晴不定,背著光,有些模糊的臉龐輪廓已經有了些青年長成的影子。


    清涼殿內室,層層如雲似霧的薄紗帳深處,蘇瑤才翻了翻身。她昨日吃了些不順胃的,夜來便鬧起不舒服,折騰到三更才睡下,好不容易醒過來,眼還沒睜開,就嗅到陣陣馥鬱的清香。


    烏濃的長睫顫了顫,細細的嬌嫩手指下意識地便順著枕頭摸過去。


    果不其然,一小簇還沾著露水的柔軟花枝被放在了她的枕邊。


    一朵朵嬌小芬芳的重瓣白花綴在圓潤幼嫩的綠葉間,潔白如雪,香遠益清,教人平白多出些好心情。


    不用說,她都知道這是誰送來的。


    蘇瑤打著嗬欠起身,拈著花枝四下看了看,將之插到了酸枝木憑幾上的瓷瓶裏。


    扭傷的腳踝已經消了腫,隻走得快時還有些細微疼痛,倒也不礙事。


    她托著腮,仔細調整了一迴花枝的位置長短,才心滿意足地後退一步看看效果。


    慕衍一入殿,就瞧見女郎笑盈盈的,正在看他折來的那幾支柰花。她還不曾梳妝,烏鴉鴉的長發盡數垂落在身後,越發顯得那張皎皎如月的小臉柔弱可欺,難免也帶上幾分笑意。


    他令人送來了格外清淡的餐食,狀似無意地提醒道,「阿瑤,也快到了該啟程迴洛京的時候,你也該讓人收拾起想帶迴的物件了。」


    蘇瑤攪著調羹,訝異道,「不是還有小半個月麽?」


    原本是有的,隻承熙帝昏了這一迴,怕是驚懼之下,定會提前迴去,慕衍嘲諷地想到,唇角扯出一個溫和的笑來。


    「你早些收拾起來,到時也可不必慌亂。」


    蘇瑤想想也是,便沒再說。


    心裏卻很是不以為然。


    今歲比去歲還熱,暑氣日濃,她才不信那位素來貪圖享受的便宜姑丈會提早啟程迴京。


    然而,才過了兩日。


    承熙帝一意迴京的消息,便傳到了她的耳中。


    79. 第 79 章 ……


    承熙帝這就要迴京?


    蘇瑤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反應過來後,還是乖乖地去收拾行李。


    雖說迴京後,沒了清涼殿的涼爽宜人, 但到時就有月枝和流霜在了。這些時日, 有了暗衛二十的對比,她可是想念極了這兩個陪著她長大的婢女。


    尤其是流霜, 沒了她笑嘻嘻的玩笑話, 總是少了滋味。


    蘇瑤心裏想著, 難免就帶出來點,眉開眼笑的,讓慕衍瞧了個正著。


    宮人們忙忙碌碌,進進出出, 蘇瑤正撥弄著她新得的那盒子堆紗宮花呢, 就被人從身後擁住, 熟悉的淡淡溫熱氣息包裹住了她, 讓她羞紅了臉, 雪白的肌膚原本像上好的玉石, 也沁上了血色。


    她微微地掙紮起來, 自然而然地嬌嗔著, 「還有人在呢。」


    慕衍卻是連氣息都沒亂一下。


    自然也沒鬆手。


    他才得的信兒, 府中宮中的內應翻遍了阿瑤的書箱,果然如他先前預感的那樣,她口中所說的話本, 並不存在。


    所以,她說的那些話,那位強留心上人的帝王,又是在說誰, 又或是在指代些什麽?


    郎君唇角噙著的笑意漸漸散去不少,視線垂落到少女鬢邊嬌艷如真的芍藥上,不知在想什麽。


    蘇瑤不知他這些複雜心思,推搡了幾下,見他不動,也就隨他去了。


    她故作鎮定地指揮著婢女收拾她的種種細軟,從洗手淨麵的花露膏脂,到錦罽珠璣,冰羅霧縠的各式裙衫披帛,等到手上這匣子碗口大小,栩栩如生的珠花也被收拾好,身後人還是維持著姿勢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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