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衍也隻是靜默地從後麵擁住她,收緊手臂,不知在想什麽。


    兩人的視線不約而同地透過窗,入目便是天邊皎皎月,江麵躍浮光,沿江依山雕樑畫棟無數,廊邊花影扶疏,簾下金鈴搖曳,叮叮噹噹,驚飛數隻落腳的鳥雀,飛入林中不見。


    蘇瑤看得出神,也不知自己在看什麽。


    但擁住她的懷抱溫熱安穩,著實令人心安,她不自覺地往後依偎靠去。


    好一會,婢女低著頭,遠遠稟告說水已經重新放好。


    蘇瑤才反應過來,他們兩人的親密舉止早叫陌生人看了去,長睫猛地顫了下。


    但木已成舟,她也不好說什麽,隻拉開了腰間的手,不自在小聲道,「我去洗漱了。」


    慕衍低頭在她耳垂上如蜻蜓點水般點了下,才鬆開她。


    蘇瑤忍不住唇角上翹,覺得他真的有些黏人。


    可轉過身的時候,她還是壓下笑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轉過身便是四目相對。


    大約是夜色醉人,江風涼爽,又或是月影燭光裏,眼前人凝著她,顯得格外俊美深情,她像是著了迷,驟然摟住慕衍脖頸,踮起腳,湊到他唇畔邊輕咬了下,才捂住臉往淨室跑。


    少年愣住,好一會兒才伸手觸了觸唇邊,望向隔絕屏風的方向,彎起了唇。


    蘇瑤轉進淨室裏,好不容易才平複了唿吸,自己都不知自己為何那般大膽。


    但做了就是做了,她才不後悔。


    少女抿著唇笑,三心兩意地寬衣解帶,臨到入水時,忽然清醒,這木桶裏的水雖是換過的,但這木桶可是慕衍先前才用過的。


    怪不得他方才說什麽莫要嫌棄。


    蘇瑤伸手撩起朵小水花,細指蜷縮了下,忽然覺得這水都更燙了幾分。


    以往她總是喜歡懶懶散散地倚靠著桶壁,放空心神胡亂想事,今日入水後都收斂三分。


    說不定,不久前,慕衍便是這般坐著的,也曾倚靠過這桶壁。


    這個念頭一起,蘇瑤倏地收迴搭在桶壁上的皙白細指,有些坐不住了。


    她紅著臉挪了挪,盡量不接觸桶壁,又克製著,盡量不弄出什麽水聲,盡管是小心翼翼又小心翼翼地擦洗,卻還總覺得自己弄出的動靜聲太大。


    心裏就跟有千萬隻螞蟻在爬。


    好不容易煎熬著洗完了,她慢騰騰地起身,不甚熟練地擦身穿衣,這才發覺婢女送來的衣衫,少了件女子貼身的褻衣。


    蘇瑤的腦子嗡地一下炸開。


    這下完了。


    小娘子咬著唇想,月枝是一定給她收拾帶上了,那些大大小小的包袱都被她令人放在了竹榻邊。


    她把衣衫仔仔細細地翻了一遍,都沒找到。


    難道要隻著外麵的裏衣出去?


    那可不行。


    蘇瑤下意識地抱住自己,她早就到了年歲,胸前的小花苞初初成型,沒有貼身小衣是萬萬不成的。


    少女有點慌,就這麽抱膝坐到了小榻上,視線飄忽,頗有些不知所措。


    鄭培安排來的婢女也太粗心大意了些。


    怎麽辦怎麽辦……小娘子腦中亂成一團麻。她身邊的婢女鮮少做事有這麽粗疏的,還是頭一迴遇到這種事,急得細指都絞成一團。


    蘇瑤現在就是十分極其特別的後悔,今日就不該輕率地答應與慕衍同住,譬如現在,外間隻有慕衍一人,難道她要叫他過來,再讓人給自己送小衣來?


    她捂著臉,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屏風外,夜風撩起紗幔,燭火搖曳。


    慕衍微微蹙眉,望向淨室的方向。


    好似半晌兒都沒有聽見聲響了,少年起了疑心,將硃筆擱下,站起身,卻又很快坐下。


    若是他此時過去問話,小娘子於情之一字上剛剛開竅,羞惱之下,說不定就要冷他幾日,那可不是他願意得見的。


    慕衍硬下心腸,逼著自己將心思放於眼前案牘上。如今局勢一觸即發,萬事必備,尚缺一縷東風,他絕不可懈怠,一旦失敗,賭得可是他與二兄,還有整個蘇氏一族,自然也包括阿瑤在內。


    可心裏擔憂著蘇瑤是否出了什麽意外,這文書上的字雖是入了眼,卻也失了意義。


    好半晌兒,慕衍起身,遲疑地走到屏風前,抬手欲輕叩屏風。


    與此同時,蘇瑤也聽見了有人走近的動靜。


    她盯著屏風上落下的修長人影,知道是慕衍起了疑心過來探問,倏地將臉埋到臂彎裏,不知該如何迴答。


    外間的人似乎遲疑了會兒,還是叩了下屏風。


    「阿瑤?你可還好?」


    蘇瑤氣息一下子急促起來。


    慕衍頓了頓,複又輕叩兩下,「阿瑤?阿瑤?」


    蘇瑤咬咬唇,窘迫的都快哭出來。


    總不能說自己沒有著小衣,出不去吧。


    她扯了扯自己的衣襟,低頭一看,薄透的裏衣幾乎能透出內中起伏軟綿的輪廓。


    小娘子環抱住自己,鼓足了勇氣,模模糊糊地輕唔了聲,以示自己還清醒著。


    視線落在屏風底座上,慕衍溫聲道,「阿瑤,天氣熱,但水若是涼了也不可久泡。」


    他駐足細聽,好半晌兒才聽見內裏人又輕唔了聲,不由得蹙了下眉。


    這是怎麽了?


    蘇瑤這會又想讓他注意到自己的異常,又怕他問起到底怎麽了,醞釀了好一會,見他始終沒有走,才支支吾吾地喚了聲,「六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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