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飛咬著牙努力將身體慢慢站直,目光在阿烈的屍體上又停留了幾秒,又瞅了一眼還在四下尋找進入隔膜的那些綠衣武者,轉身來到阿珂的身旁,將她拉了起來。


    “走,我們進山!”燕飛的語氣平靜無波,阿珂聽著卻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仿佛有一道徹骨的寒流由頭到腳直灌下來。她死寂的眸子忽地看了一眼一臉平靜的燕飛,伸出手,任由燕飛將她拉起來。


    這一瞬間,燕飛驀地眯了下眼眸,心髒仿似被重錘狠狠敲了一記。阿珂原本烏黑發亮的頭發,竟有幾縷變成了灰白之色。


    這便是接連兩次使用玉佩的代價?亦或是阿烈等人的死,讓她悲痛欲絕,讓她白了發絲?


    “有沒有哪裏不舒服?”燕飛問。


    阿珂搖頭,蒼白的小臉白得有些透明,她眸中帶著一抹堅毅和倔強,不讓淚水再留下來,瞳孔的更深處,卻是濃得化不開的仇恨與冰冷。


    “好,跟緊我!”


    燕飛轉身邁動雙腿向著山裏走去,他的那一條正在漸漸恢複的腿,落在地上猶如踩著刀尖一般,但他走得穩健而堅定。


    仿佛要記住什麽似的,阿珂扭頭再次朝著隔膜的另一邊望了一眼,那裏是阿烈倒下的地方,更遠處是阿海、阿風等人倒下的地方。他們的血色,濃烈而悲壯,她要刻印在腦海當中,銘記在心的深處。


    血債需用血來償!她要等著,她要看到這一天到來。


    迴過頭,映入眼眸的是燕飛筆直的背影,阿珂咬牙跟了下去。


    燕飛邁著堅定的步子走向山中。


    他走得看似平靜,但阿海、阿盤等人的慨然赴死和阿烈臨死前的一幕,不停地在他的腦海裏重複迴放。如果不是自己行動不便,阿海他們就不會為了阻擋追兵慨然赴死,如果不是自己行動不便,阿烈也不會在最後關頭,將他和阿珂送進隔膜,自己卻擋在了孔洞跟前,任長刀貫身……


    如果自己手中還有槍,如果沒有那一道寒氣的攻擊,如果自己也有修為在身……可是哪有這麽多的如果。現實中的一切都是現實,不是架構在如果之上的。


    現實是殘酷的,現實是血色的,同時現實更是當頭的一桶冰水,一把快刀,將燕飛徹底澆醒,也將他心中美好的修煉世界劈碎。


    這就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要報仇必須要先有實力,有了實力才能報仇。


    “朱、楚、方、蘇、蔡五大家族……還有蘇哲,這筆血債隻要我燕飛不死,總有一天會全部收迴來,連本帶利,一個都別想跑!”燕飛暗自咬牙。


    阿珂跟在燕飛的身後,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她的頭在發暈,眼睛發花,身上也軟軟的提不起力氣,她感覺自己下一秒就會撲倒在地,但她一直在咬牙堅持。


    她能感受到燕飛的怒,燕飛的恨,燕飛的茫然和無助,同時,她也感受到了燕飛內心深深的自責。


    “燕大哥……”阿珂低低地叫了一聲。


    “嗯!”燕飛應了一聲,身子驀地停住,這一刻,他才忽然意識到,剛才自己竟是陷入了深深的憤恨和自責之中,從而忽略了身邊的事情。他一扭頭,一張毫無血色的小臉映入眼眸,虛弱而蒼白。


    這一瞬間,燕飛想起了阿烈曾經跟他說過的話,“每一次進出隔膜,阿珂都會虛弱上一陣子,這玉佩的激發靠的就是阿珂的氣血,所以,每次進出隔膜,蘇老爹總會給阿珂吃一粒丹藥,幫助她恢複損失的氣血……”


    出山時,由於出口被封堵,為了盡快返迴小鎮,阿珂激發了一次玉佩,剛才為了逃命,她又激發了一次玉佩,由於阿烈沒有跟進來,阿珂又毫不猶豫地第三次激發了玉佩。雖然最後這一次因為阿烈的死沒有激發成功,但損失掉的氣血卻收不迴來了。


    一天之內連續三次激發玉佩,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要命的事,阿珂能堅持到現在,不得不說這已經是個奇跡了。


    要知道,玉佩激發一次,阿珂就要小病一段時間,今天在一天之內她卻連續激發了三次,燕飛都不知道阿珂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阿珂叫他的聲音虛弱而無力,眼神也變得暗淡恍惚,顯然是堅持不下去了。


    燕飛大罵了自己一句,迴身一把扶住阿珂,在後半蹲下身,將她背在了背上。


    “對不起,是燕大哥拖累了你們!”燕飛自責道。


    “不是,不是……”


    阿珂搖頭,掙紮著想從燕飛的背上下來,卻沒有成功。別說是掙紮著下來,她幾乎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了。


    她現在的狀況已經糟糕到了極限。多次的氣血損耗,讓她覺得自己快要死了。阿海和阿烈他們的死,讓阿珂對死亡並不抗拒,如果死後真的能夠團聚,她不拒死亡。


    不得不說,這次的慘變,對阿珂是一個無比沉重的打擊,讓她的心裏有了一種死寂。


    從憤怒、仇恨和自責中清醒過來的燕飛,思路終於清晰了不少。他手裏沒有蘇化天那樣的小藥丸讓阿珂恢複,他必須找一處隱蔽的地方讓阿珂好好休息,順便也要弄些吃的東西來。不說阿珂餓不餓,這一路上戰鬥不斷,到現在,燕飛都覺得腹內空空,餓得厲害了。


    另外,他還需要好好處理一下身上的傷口,血再這麽流下去,不用那些人來殺他,他自己就會掛掉。


    “再堅持一下,我們找到安全的地方就可以休息了。”燕飛輕聲說道。


    “嗯!”阿珂低低應了一聲,便再沒了動靜。她現在連眼皮子都快抬不起來了。


    感覺到背後阿珂的狀態,燕飛心裏的自責又加深了一層,心也跟著隱隱發疼。


    阿珂太乖巧,也太懂事了。一路上不哭不鬧,隻是沉默不語,也沒有詢問一句關於蘇化天的事,她把所有的一切都藏在了心裏,卻還要該做什麽做什麽,那稚嫩的肩膀所負擔的東西,比一般的成年人都要多許多。


    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孩子,默默承受著一般成年人都難以承受的東西,她沒有崩潰已經十分難得了。


    “對不起!”燕飛覺得自己除了這三個字,其他的都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阿珂身軀微顫,燕飛的話戳得她心裏一陣生疼,“不是燕大哥的錯。沒有你,我們在遭遇血豹王的時候就沒命了。”


    燕飛本想說,還有蘇化天在,你們會沒事的。但話到嘴邊又停住了。蘇化天不一定會出手,那時候阿劍、阿山、阿鐵幾人已經重傷,蘇化天如果真想救人,血豹王應該不是他的對手。


    現在想想,蘇化天身上如迷霧般有著許多讓人無法理解和疑惑的地方。


    沒有聽到燕飛的迴應,阿珂聞著燕飛身上濃重的血腥氣,感受著燕飛內心的情緒,阿珂的眼淚水再也忍不住,撲簌簌落了下來。


    燕飛輕歎一聲,心裏也微微鬆了口氣,哭出來也好,起碼不會憋得太狠生出病來。


    阿珂伏在燕飛的背上,感受著燕飛的關懷和心緒,原本有些灰冷的心慢慢又泛起了一絲暖意。


    有些事情阿珂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她與生俱來擁有一種非常特殊的能力,隻要是她想要去注意一個人,那麽這個人的心理和想法,她就會知道。


    更加神奇的是,除了思維,一個人的身上有什麽變化,她也可以輕鬆感知到,比如受傷這迴事,阿珂也可以感受到疼痛。所以,阿珂把這種能力稱做感同身受。


    她的這種能力,就是蘇化天都不知曉。


    每一次出獵,阿海等人總會發現阿珂的臉色不好看,有時候還會渾身發抖,滿頭大汗……他們都以為她是女孩子,對這些受傷啊,流血啊之類的事情會感到害怕,不適應。卻沒有一個人知道,感同身受這種能力讓她時時陷在痛若不堪的境地當中。


    所以,在大多數的時候,阿珂會將她周圍的一切痛苦感知都屏蔽掉,包括蘇化天他們的思感。她隻有獨立在眾人之外,她才能好好地喘一口氣,平複一下自己的情緒。每當這個時候,她就會顯得特別安靜、柔和、美麗。


    但是阿珂知道,這隻是一種表象。


    燕飛和阿烈、阿盤順著去路返迴來的時候,阿珂就感受到了三人身上的傷勢。燕飛渾身是血,傷口幾乎遍布了身上的每一寸地方,而且他的身體還有半邊是僵直、麻木的狀態,有一股冷意直入心底。


    這是被什麽東西傷到了?居然有冰凍的現象?阿珂瞬間撫心皺眉,小臉發白。


    她趕忙將置於燕飛身上的感應收迴來,但在最後的刹那,她捕捉到了燕飛腦海中阿盤和阿風戰死的思感。這讓她原本發白的小臉變得蒼白起來。


    她感到了心疼,這不是來自燕飛的感觸,而是發自她的內心,“阿盤大哥和阿風大哥……沒了……”


    阿珂心如刀絞,險些一口氣沒喘過來,她下意識地把注意力投到了阿烈身上,然後……阿珂驀地瞪大了眼睛,一股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感覺從阿烈的身上傳遞過來,讓阿珂眼前一黑,險些栽倒。


    阿烈身上的傷是自後而前的,險些貫通前胸。傷口不大,疼痛卻如火如熾,猛烈得猶如洪水猛獸,要將她淹沒掉,若不是在一瞬間她果斷切斷了對阿烈的注意,她很可能在下一刻就栽倒在地上了。


    阿珂當時就哭了。她知道阿烈受傷了,是很重很重的那種,但是阿烈並沒有倒下,也沒有出聲,而是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帶著燕飛向前奔跑。


    這樣的阿烈,她從沒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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