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出冬入春的雨夜。


    巨大的雨聲埋沒了列車的長笛與城市暗處的機械轟鳴,雨總能消融很多事情,陰暗與歪曲也在覆蓋整座城市的雨中擴張和生長。


    冷濕的空氣刺激這座在淩晨陷入暗網的城市,人們尚有溫度的胸腔已經感受不到心髒虛弱的湧動,這座城市或許也早已忘記心跳的感覺。


    雨中還有兩個人,在醫院的天台。


    一人撐傘,在雨中駐足,另一人在直達天台的樓梯口之下,雨水從她的傘上滑落,也從他的頭上沿著他身旁的牆壁滑落。


    雨能消融很多,也能模糊很多。


    模糊了他皺著的眉頭,和帶走了她臉上的淚珠。


    姚詩的感覺很不好。


    如果說舊日的白歌隻是走在了去往懸崖的路上,現在的謝馨然已經站在了懸崖邊上。


    她很奇怪,她不對勁,她就是把鑰匙,索引著深淵,找尋著深淵,唯一的結局就是被深淵吞噬。


    她不是瘋狂的,她的命運是瘋狂的,而現在,瘋狂外在好像在溶解著她的內心。


    又是一個天台,南城怎麽有這麽多他媽的該死的天台,白歌在天台上抽煙,學生在天台上紫砂,自己和諸葛澤在天台上喝著酒,武俊在天台上死亡。


    也又是一場雨,一切都對味了,她聽見了自己對她的拒絕,她不多的一根稻草也要丟失了。


    “我聽見了。”


    “你最近有遇到什麽事嗎。”


    兩個人同時開口又同時閉嘴,或者說兩個人根本不在一條線上,謝馨然口裏談論的是感情,姚詩談論的是她遇到了什麽汙染源或者異化體,乃至遺境,天災,而對方的話語一出,姚詩就打算改變自己的策略,現在的她對於身邊的那些異常,那些影子根本不會在乎,說來可笑,她現在最在乎的應該是自己。


    “聊聊?”


    “聊什麽。”


    “聊你。”


    “我?”


    “你。”


    “你?”


    “你為什麽不喜歡我。”


    “朋友不好嗎?我們可以……”


    “不好。”


    單個字在有些寂寥的兩人之間蹦跳著,帶著雨花,帶著兩方的輕鬆情緒,可誰都知道,一但這種無心的,百無聊賴的情緒消磨完,留下的隻有沉重與緘默。


    而她的拒絕恰好是最後一句話。


    姚詩盯著她,她望著姚詩,漫天的雨注視著兩人。


    “為什麽把自己藏在影子裏。你在逃避嗎?”


    她打破了沉默與僵局,率先進攻。


    “我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你,我覺得你如果……算了。”


    “沒關係,沒關係。”


    她笑了,笑著對自己說沒關係,此時的姚詩頭快要炸掉了,顯然她在生氣,生氣的結果是情緒變質,情緒的質量影響身體,身體裏沉睡的被喚醒的髓質,或許自己再說錯一句話她就該在自己的麵前變成一個怪物。


    但是這個時候還能說什麽呢,拒絕,悲憫,挽迴,怎麽想都是錯誤選項,而所有的對話,現在的獨境都迴到了去年的那個天台,姚詩記得那個有感知想要迴頭卻在自己麵前被槍擊的女孩。


    同樣的環境,空曠的天台,兩個人的獨境,可笑的是周圍倒是也有狙擊點,好在那個人已經被關進統轄局的監獄裏,而且現在是雨夜,除非有升華者……那群人還真是升華者,他們再出一個槍手也不奇怪。


    拋棄掉這些可能又不太現實的思想,擺在姚詩麵前的是尷尬,有些發冷的尷尬,自己此時想不出應該說些什麽,該做什麽,但又本能的覺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斃,應該想些辦法。


    不對,揪著沾濕頭發的少年突然想到上次的源頭就是從那個女孩口中說出來,自己想知道老謝遭遇的東西,還是應該從她的口中套出來,自己才好想辦法。


    如何去套她的話呢,自己該編造一段感情?和她的感情,訴說著過去,描繪著未來,將自己一開始的拒絕推到學習上或者陌生環境的緊張,自己的懦弱也不是不行。


    姚詩看著天空中劃過一道銀色的影子,開了的口沒出聲音。


    謝馨然這般的人,在戀愛,暗戀,有著那些情愫的時候都是相當危險的,她們看待一個人下意識的會把他當成獵物,變成獵人在某一方麵也代表著被侵蝕成為異化體。


    “你是不是喜歡其他人。”


    女孩開口了,很冷靜的質問,風將每一滴雨吹在她臉上的雨,摻著一滴屬於她的淚。


    “我……”姚詩想開口,說些最簡單的謊言,可此時麵對著雨中的她,卻無法開口,她身形太渺小了,渺小到風一吹她就能從這座樓上墜落而下,姚詩也不懷疑,自己接下來的話語一定會成為這陣風,雨中的風。


    “我猜猜。那天的你姐姐,或者說她不是你姐姐。”


    “我……”


    姚詩想找些說辭,可現在的她好像能洞察自己的想法。


    “別騙我了。求求你了。”


    “是的。”姚詩承認了,將自己內心那些不明不白,卻能帶來勇氣的情愫當著另一個女孩的麵說出來。


    這是自己的責任,也是該承擔自己的結果,麵對她現在,姚詩不難理解。


    同桌,朋友,陪她去醫院,陪她吃飯,在雨夜,在邊境,在那個天台安慰她,以這個年紀一切都理所當然,可在哪邊還有些不對勁。


    哪呢?女孩的軌跡在自己來之前都無比的正常,她孤獨,她堅強,她有著自己的愛好與夢,而現在有什麽東西在偏移,自己是罪魁禍首。


    “為什麽不選擇我呢。我也在天台上擁抱過你,我也能陪著你,是因為我太弱了嗎。”


    “不,你沒有,是我沒能保護好你。”


    姚詩這個時候倒是緊張起來了,緊張到忘記了醫院,在公路上,自己和諸葛澤給老謝做了逆模因,她不該有這些記憶。


    雨愈下愈大,兩人的戰場開始遍布這場雨境。


    女孩的哭腔在此刻被雨聲掩埋。


    “為什麽不選擇我呢,哪怕一次也好。”


    她沒有傘,或許從一開始沒有帶,或許從一鬆手時被風吹走,她在雨中,瘦小的影子在雨中,少年也在雨中,一切都在雨中,都開始崩壞。


    姚詩緘默著,緘默著抬頭,緘默著受雨,緘默的看著麵前的影子。


    危險與殺意,且不止這一個影子,還有其他人在。


    女孩在雨中張開了雙臂,在失去傘的瞬間,她的身軀就被雨浸透,在此刻她身上的棉襖也消失了,是一件外套,很薄的外套,雨將它浸濕之後,青春的女孩姣好的身材在是能看麵前。


    她也在所求擁抱,姚詩知道這是一個陷阱,充滿無限殺意的陷阱,倒是不用自己勸說了,因為麵前就不是謝馨然。


    “謝馨然”有問題,因為她就不是謝馨然,不知道從什麽時間開始,老謝被麵前的人開始取代了,取代的很成功,自己沒分辨出來,也差一點就向前,接受了擁抱,選擇了她。


    可殺意,由毒牙能感知到的殺意出賣了她,如此純粹的殺意,不可能是口中還想要一個機會的女孩所能擁有的。


    至於為什麽不是她是別人,而不是她被控製了,首先,那些被侵蝕的人沒有這種“意”,其次姚詩苦笑一聲,這個時候真的能保證百分百分正確分辨嗎,生死之瞬的壓力足夠讓自己相信這個結果罷了。


    該留收留手,如果死了也隻怨自己沒保護好她,失職的痛苦,與失去朋友的自責總該在戰鬥之後


    至於是什麽時候她變成這樣呢,姚詩覺得是天台上,她哭著對自己訴說之前,畢竟她總是堅強的,堅強到吃完飯迴家的路上把嘴唇咬的發紫也不願意悲傷一點。


    如此清晰的殺意感知還要得益於那個倒置的役海。


    姚詩向前,邁入雨中,雖然在雨簷下的自己和在雨裏也沒什麽差別就是了。


    姚詩來到了女孩麵前。


    諾伊爾說著隻是三個錦囊,實際上毒牙早在那個反複的遺境裏,有了新的變化。它能感知殺意,有了新的形態,新的能力,自己與它更加默契。


    看著女孩的手,姚詩伸出了手。


    姚詩問過諸葛澤,這是二階的征兆,而自己在序列中進化,邁入二階的速度是非常之快的,這代表了自己,殺了很多怪物,或者人。


    姚詩握住了她的手,沒有雨的滑膩,很冷,隻是冷,蝕骨的冷。


    同時也代表著自己,有了更強的能力,能獵殺能強的怪物,和升華者!


    電閃雷鳴,天台上下一部準備相擁的兩人,同時暴起。


    漆黑的刃將地麵砍出裂縫,而另一方影子揭下了自己的臉皮。


    戰爭,升華者的戰爭在雨中開幕。


    姚詩的劍刃比以前的速度與力量高了很多,量,足夠引起質變的量,一次揮砍,就能將這個和謝馨然一樣的人輕鬆分成兩半,但她同樣也是升華者。


    精致的偽裝與高速的閃避力,讓她如雨中的鬼魅,輕鬆躲藏著姚詩的攻擊。


    兩人都在等著破綻,而戰鬥的第一個破綻源於進攻的姚詩,因為過於大的雨,甲胄在一次劈砍之後滑滯了一下,而這一瞬間,雨幕中的刺客精致出手。向姚詩發起突襲。


    突襲的很成功,大塊的甲胄連同血肉被割下,血淋淋的傷口在姚詩的腹部出現,雨水很快變成血水。


    她不怕這是姚詩的陷阱嗎,據有關統計,姚詩賣破綻取勝的戰鬥技巧幾乎是百分之百。


    可戰場就是兩方就在賭啊,她賭她能一擊致命,姚詩也在賭自己搏命的方式可行。


    姚詩捂著傷口防備的時候,在雨幕中,一個一個由毒牙形成的黑色的釘子出現,這些釘子由姚詩控製下紮,紮入一具軀殼,敵人再次出現在姚詩的麵前。


    姚詩的劍並不是固體的,尤其是在雨天,它們有生命,它們肆意生長,細微的它們隨著揮砍悄然離開姚詩的身體,它們隨著雨爬升到天空,它們如同一張密閉的網捕捉整個天台下的獵物。


    入微,控製毒牙到每一分,這是二階的升華者的能力,也是姚詩對於一次次和甲胄之間分離結合領悟而出。


    這個影子一出現,同時這些“釘子”在釋放毒液讓她減慢速度,戰場的局勢就扭轉,甲胄也隨之變形,修補傷口的同時以一種更輕便,更貼身的方式提高姚詩的行動能力。


    姚詩提著刀向著在自己眼裏移動緩慢的影子衝去,好像一切都該塵埃落定。


    除非姚詩那該死的想法成真,真有另一個槍手在雨中的天台上朝著自己開槍。


    好消息是姚詩沒烏鴉嘴,他沒開槍,壞消息是,他開的是炮。


    兩聲巨大轟鳴合為一體,下一刻,熾色的火液隨著雨,朝著整個天台澆下,銀色的天穹下,焰之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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